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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星夜行免费阅读(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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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原野不再是我们的庇护所,而成为了熊熊的焚烧炉。兽人的联盟节节败退,在三天三夜的烧山之后,走向分崩离析。
    而这并非噩梦的结束,只是开始。
    大火熄灭,拉维诺王国的军队踏入山中,开始清点战利品。像所有凯旋的军队一样,他们杀死青壮年的兽人,再将无法战斗的兽人驱赶到一块,射杀取乐,强.暴.凌.辱。这是一种发泄战争压力的方式,也被视作冲锋陷阵后勇士的奖赏。
    我们的父母都已经战死,当铁骑的蹄音响彻山谷,我踉踉跄跄地拉着瑟瑟发抖的提娅,躲到了后山的乱石背后。
    溪水的声音就在下方流淌,如同我们去找花的那一夜。但如今,它却已经被族人的鲜血染成了鲜红的颜色。提娅握着我的手瑟瑟发抖因为身体不好,她一直呆在后方,大概没有想象过自己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我也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场景。但,铁蹄的声音却愈来愈近了,搜寻战场的猎犬咆哮着,离我们的藏身之处的距离逐渐缩短。
    我知道我无法再与提娅呆在一起了。我身上的伤太重,血腥味也太浓,如果提娅待在我身边,只是死路一条。
    于是,我将身上最后一把刀递给她,无声地示意她离开。
    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动弹,只靠着我的肩膀,脸色苍白,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然后,她用一种撒娇一般的语气,轻声说:把你的项链给我。
    我以为她只是想要一个,最后的留念。
    但当我把那项链递给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
    因为就在那一刻,她忽然冲我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下一秒,就在我即将抓住她衣襟的那一瞬间,她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灵巧速度,将项链断成两半,一半攥在手中,一半和那把小刀一起抛到我的身侧,然后纵身一跃而下。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赞雅低声说,这就是当年发生的事情。
    我却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后来,在战火的余烬中,在鲜血染红的溪谷边,年轻美丽的狐族少女一跃而下,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从此,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为了我的母亲。
    夜凉如水,风吹动树梢的叶子,整片白蜡树林都在簌簌地颤动着。此时,我们已经没有呆在洞窟里,而是走到了溶洞另一侧的树林之中。
    苍白的月亮浮在天上,一如既往是那一枚十七年前的月亮,将漆黑的影子投到岩壁上,我注视着那一片薄薄的、颤动着的黑暗,忽然启唇,轻轻地说: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
    赞雅静静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她的目光像一把刀,波澜不惊地划破了我的心脏。
    我沉默着转过眼去,我的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石头堆。一块一块的石头,在这片白蜡树林的空地上垒得高高的这是兽人的纪念碑,每一块石头都代表一位从此再也无法回来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般,我垂下眼睫,慢慢地抽出了佩剑,将它放在掌心,端凝着它反射的月光,看见了自己比月亮还要惨白的脸颊。
    然后,我缓缓握紧了手中冰凉得像一把水的刀刃,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珠从中渗出,从我的掌心中淋漓流下,滴滴答答渗入泥土中。
    低温和失血让我的手仿佛浸入冰水之中,明明在颤抖着,却感受不到知觉的存在,唯有掌心的痛楚一阵阵传来,竟在某一瞬让我感受到快慰与解脱。
    我仿佛着魔了一般,机械性地重新松开又攥紧,让血一直不间断地往下流着,一次、一次、又一次。
    母亲的墓看起来很冷,这样会让她暖和一点吧?
    够了,艾希礼。薇薇安按住了我的肩膀,声音中带着忍耐,够了。
    她将我往回拉:艾希礼,今晚你受的伤还不够多吗?和我回去吧。
    我哪里也不想去,我低声说。
    我缓缓地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墓碑边,就像是小时候母亲发病时一样,我蜷缩在她床边的地板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就可以祈祷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已经过去:我想在这里陪着她。
    可是她根本就不是死在这里的。薇薇安忽然说。别自欺欺人了,艾希礼,你的母亲死在皇宫里
    我不想听!我第一次尖声打断了她的话,尖刻又苍白地抗拒着,不要再说了!
    死在了那个你不想回去的地方。薇薇安飞快地把话接了回去,我不明白,艾希礼,你在这里一边自责一边自欺欺人并没有什么意义。她的死亡原因根本和你没有关系。
    对,我就是自欺欺人。我说,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的母亲,她不是因为长期服药,身体衰竭而亡的,而是自杀的。
    那是我亲眼看见的现在算有关系了吗?
    带着一种狠狠撕开伤疤的恨意和报复,我这样轻声问道。
    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我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忘记。
    我记得,那一天本来是非常开心的日子。皇宫里刚刚举办过花园宴会,负责打理残局的女仆,偷偷用多余的材料,给我做了一只小小的风筝。
    我第一次拿到这样的东西,没有被施加魔法,也没有圣术的祝福,却能轻而易举地飞在空中,好似一种象征。
    我想起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她总是最爱看窗外的蓝天。
    如果她可以看见风筝飞起来的话,病也一定会变好的说不定那个时候,她就会对我笑一下呢?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我兴冲冲地跑向了她的卧室然后,透过窗户,我看见母亲的床上空空荡荡。
    女仆莉塔没有在房间里,整个房间都好像变了。我躲在窗外,看见昏暗的房间里,形销骨立的女人好似一具骷髅,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药瓶。
    然后,我难以描述那一刻她的神情。女人眼中闪动着泪光,嘴角却似乎在笑。在无声的颤抖之中,她扭曲地、竭尽全力地牵扯着嘴角,又闭上了眼睛,捧着药瓶开始祈祷
    然后,她仰头,将它一饮而尽。
    双腿在那一刻好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喉咙发不出尖叫,无法逃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母亲,慢慢地、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声息。
    我难以描述那一刻的心情。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吗?薇薇安?
    我紧紧地盯着她,感觉连指尖都在颤抖。在我的目光中,薇薇安静默了片刻,移开了眼睛: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令你如此难过的话题。
    不,我空洞地回答,在那一刻,我心里充满的是恨。
    我痛恨她那一刻嘴角的微笑,戳穿了多年来我自欺欺人的谎话,□□裸地告诉我,我也不过是她恨不得立刻摆脱的累赘罢了。
    然而,就在我决定遵循她的心意,让她如愿以偿地摆脱这一切的时候,那瓶魔药却没有立刻结束她的生命。
    母亲最终还是陷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中,只能生生忍受着身体一点点地崩溃,最后衰竭死去。
    可笑的是,直至死亡,痛苦中的她也没有喊过我的名字,哪怕一次。
    她只是在不断地呼唤神明。
    为此,我恨了她很多年,我恨她天真、残忍、愚蠢又不负责任,恨她头脑空空,轻信一段不可能的爱情,又把自己的痛苦归咎到我的身上,简直活该。就算是归还遗物,最初也不过是为了和过去做个了断而已。我静静地说,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薇薇安,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薇薇安沉默着,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其实心知如何才能得到薇薇安的温柔与爱,为此乐于在她面前展现天真无邪,婉转心机,像撒娇的妹妹面对姐姐,明白无伤大雅的小错都是可爱的证明。
    直到这一刻伤口被血淋淋撕开,直面着自己的怨恨与恶毒,我知道这已经不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原谅的事情了。
    我咬紧了下唇,好似在等待审判。
    下一秒,我却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她微凉的手指终于轻轻地抵在了我唇上,冷肃的气息收敛了,叹息般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好。
    在薇薇安的叹息与目光中,所有痛觉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复苏了,掌心中的伤口无法自欺欺人地掩盖心脏的锐痛,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破碎的瓷器,碎片扎入身体,裂痕从掌心蔓延到心脏,每一处裂缝都是空洞而尖锐的疼痛。
    我涩声说:但是我在推卸责任,我很懦弱。
    无论是面对母亲,还是面对自己,都又自私又懦弱。
    不是这样的。薇薇安说,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所想。
    如果在这之中一定要找出一个人的罪责的话,那么所有人都可能有错。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只有你没有。
    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她说,但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你不能,我也不能怎么能让无法决定自己是否出生的孩子,去承担所有罪责呢?
    她依旧拥抱着我,那种柔软的、清冷的香气再一次萦绕在我身旁,如同笼罩在她的羽翼之下,我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薇薇安的肩膀,哽咽着说:我大概不会是个好孩子
    搂着我腰的那只手紧了紧,随后,我感觉到薇薇安揉了揉我的头发。
    那就不当好孩子。她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去哪里?一丝疑惑划过我的心头。
    然而,薇薇安却没有再给我机会提问。她柔软的唇擦过我的耳垂,曼声说:其实我们现在,已经越过国境线了。
    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在回到西风城,回到奥尔德林了,不是吗?
    我们随时可以走。继续往西,到大陆的另一端,那里满是苔原和裸露的礁石,海浪拍打巨石,鸥鸟盘旋在深灰色的天际。乘船往海的深处去,就能看见传说中的人鱼。
    也可以往北,越过极夜的分界线,我们将进入永夜。在那里,星辰被雪擦洗得发亮。在你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你可以亲自发现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或是向南走,那里则是绿草与湖泊的世界,夏令时的山坡将开满细小花朵,我们可以骑着马驹顺着柔和的山坡线一路往下,草浪在微风中分开,如果你伸出手,会发现它们柔软得像少女的发丝
    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带你看到。等到那个时候,你将完全属于我,我也将完全属于你。
    而实现这一切,只需要你现在点一个头。她用甜蜜而诱惑的嗓音问,艾希礼,你觉得呢?
    我愣愣地听着她的话,心脏已经忍不住随着想象砰砰直跳了。
    多么美好的将来,就像第一颗早熟的浆果般沉甸甸地垂落在手边,只需要轻轻一个点头,它们就都将实现,我和薇薇安从此便能完全属于彼此。
    多么令人心旌摇荡。
    然而,到了最后,滚到我嘴边的,却是那个艰难又苦涩的字眼:不。
    我闭上眼:薇薇安,我不能走,你知道的。
    薇薇安的手松开了。
    半晌之后,她终于发出了一声真正的叹息:我就知道。
    她的手指抚过了我的眼睛,轻声问:那么,你想要去做什么呢?
    杀了路维德三世这只是第一步。我答道。
    仿佛有无数的思绪在我的脑海深处翻涌酝酿,千言万语涌动在喉间,终于奔涌而出:如果他去世,这一切会有真正的改变么?
    不会。我自问自答道,路维德三世去世后,接任皇位的将会是莱昂内尔,由他统治的国家,将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位贤明的君王,所能够解决的事情。奥尔德林与路维德三世,年轻时也曾是英明贤良的君王,然而当雄狮垂垂老矣,它的思绪不再清明,目光也将不再锐利即便是我坐上了这个位置,百年之后,亦难幸免。
    说到底,君主贤明,也不过百年而已。如同在下城区遇见快要饿死的人,给他一块面包,只能解一时之饥,给他一世面包,也只能解一人之饥怎么样才能做到,把面包分给千千万万个人?
    杀一个人,和分一块面包没有什么分别。我说,谁能够保证,下一任君王,能够带给百姓永世的和平呢?
    只有制度,能够解决这一切。如同给烈马戴上笼头,强迫它只能按照既定的方向奔跑但,又有哪一个帝王自甘戴上约束的金笼头?
    答案已经分明了。
    如果这件事没有人愿意去做,那么,就由我去做薇薇安,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看着她的眼睛,如此回答。
    薇薇安同样凝视着我,片刻之后,她的眼睛温柔地弯了弯:好,那我会陪你嗯?
    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目光落在我的手指上就在刚刚,我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她的唇间。
    嘘。这次轮到我轻声说,现在该我问你了,薇薇安,你想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薇薇安陷入沉默。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从看见她的一眼,我就知道她是个把三分真情说成十分的女人。什么我将完全属于你啊,都不过是些绵绵的情话你看,由始至终她都没考虑过,将自己过去的事情告诉我。
    对她而言,或许此刻对我的情感,更多地还只是占有欲而已。我知道,如果我应允了她离开的邀请,我会在她的陪伴下度过幸福而平静的一生。
    但我或许也将失去,与她彻底交心的机会。
    凡人的人生百年,对无尽寿命的精灵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只要她想,只要我点头,那么她将能够轻而易举地贯穿我整个人生的轨迹,而我却难以再拥有触碰她过去与将来的机会。
    然而,我很贪心。
    三分真情,对精灵而言,已是万分珍贵。
    百年人生,于凡人而论,亦是千般难得。
    但,我想要天平的对等,十分的真心。我想要赌一把。赌这一刻,我在薇薇安心中,是否已经拥有了叩开那一扇大门的通行券。
    薇薇安看着我,宝石一般剔透的蓝眼睛里默默盛着我的倒影。良久,她忽然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在兽人的语言里,精灵和人类应该被称作什么?她忽然问道。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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