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她婀娜可欺一支荷(15)
匪年是个实心肠,本就是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定要还之以五分。杳杳能为大家做得事情不多,看哥哥惦记陆昶晟没吃饭便要上路,若是昨日不曾硬邀他来四舅舅这里休息,他也不至于这么早出门,连热乎饭都吃不上。
杳杳不想看哥哥内疚,便自告奋勇来后厨给陆昶晟准备些吃食。
怀柔侯却跟着她一起过来。
他还未现身,只听到姑娘说怕姓陆的饿着。
这个陆昶晟真是好福气,杳杳跟他才共了几天事儿,便操心起人家路上饿肚子的事情。
怀柔侯想着,他处处为她打算,杳杳可从不担心自己有没有吃饱穿暖
叔叔怎么在这里?杳杳隔窗歪着头笑看他,是舅舅回来了么?
怀柔侯拆了腕间绑带,额头有细汗落下,他少见的在杳杳面前板写脸,一句话也不说的便转身离开了。
杳杳一大早碰到个软钉子,心里有小小的委屈,她整理下衣裙下摆,我做错什么了么?
因在四舅舅这里不方便说话,杳杳跟陆昶晟还未来得及把话说清楚。
陆昶晟不提这事儿,杳杳姑娘家自然不好开口,她道别时只提醒了一句,我看舅舅和叔叔的脸色都不算好,却不知长守这边究竟有什么内情,陆家哥哥在衙门千万小心行事,谨慎日后情况有变。
陆昶晟接过东西,嘴上不多说感谢之言,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妹妹提醒的是,我定放在心上。
杳杳又问陆昶晟,长守之下的盈川水系丰沛又地势平坦,从前听说因守堤困难,河道改了又改,今此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盈川郡守过去几年新修了河堤,造价千万,光盈川粮商就捐了五十万两,这河堤不说固若金汤,也该能抵上一时了。
匪年拍拍杳杳肩膀,这便叫人放心了,盈川是我朝一大粮仓,盈川无事,长守这边的涝灾便不算迫人。
几人乐观的道别,陆昶晟说昨日同匪年聊得不算痛快,不过他外祖父是京城人氏,年前他会随父母进京给外祖父贺寿,到时候再特意去佟府拜访。
姑娘敏感,怀柔侯对她的态度冷淡,她虽不知自己问题出在何处,却也不敢再轻易在他身边闲晃。
待佟良功回府,一行人便一起吃了一顿全程无言的早饭。
连匪年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地到气氛不寻常。
饭后便将妹妹拉到一旁盘问。
舅舅就算了,他一向是个阴阳怪气的,你晓得叔叔是怎么回事么?
杳杳诚实的摇头,不知道。
她跟哥哥本就是靠着叔叔的好脾气才在郦下李府住着,如今人家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嫌弃她们麻烦。
哥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便能回京了?
叔叔是个好人,不论前世,还是如今,他是给她帮忙最多之人,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怀柔侯厌烦了自己。她小心翼翼维持的这段脆弱的缘分,哪怕日后再不相见也好,断不能叫他讨厌了自己去。
你想念知闲了?
杳杳点头,还想念着大舅舅,我们早些回去看看吧。
可你还没见到那名医,咱们好不容易来郦下一趟,还是看过了病才好。
杳杳本就不期盼这个,她斩钉截铁的做了决定,等你的腿伤治的差不多,咱们就走。
杳杳有时执拗,匪年也当她是闹小孩子脾气,不去说她,安抚着,且等回了郦下再作打算。
今日再上路,身边却没了那道骑马护送的身影。
杳杳探头向外看去,怀柔侯同佟四爷两人骑马在前,也不知在聊着什么,看起来意兴阑珊。
四舅舅身子还是不好,咳嗽略好了一些,人看着却很单薄。同他相比,另一匹马上的怀柔侯看起来分外孔武有力,腰身挺拔,大腿有力。那日看他捉猫,手臂足有自己两个那么粗。她从前不觉得,今日看他的背影都觉得分外好看,只是可惜,他不乐意理自己罢了。
出门前两人偶尔走到一处,怀柔侯立时便快步走到前面,留她一个人在后面不知所措。
走了一半的路程,日头渐渐升起。
打头的两人叫众人停下到茶摊先吃杯热茶解暑。
杳杳跟匪年走在后面,昨日来时到是未看到这里还支着这么个小茶摊。
前面怀柔侯已问了摊主,怎的昨日不见摊主摆摊?
女摊主是个妙龄佳人,年龄应当不过二十来岁,说他丈夫昨日身体不适,便没来给她支摊,最近这条道上乱哄哄的,她一个女人不敢自己出来做生意。
杳杳看她虽是个年轻妇人,手脚却很是麻利,那茶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碗碟齐整,看着心里便觉得舒畅。
匪年痛痛快快饮了一碗,杳杳却先去装满一壶滚水,想着待上路之后解渴。
那妇人催着让她坐,姑娘看着是大家里的小姐,这点子粗活哪里需要你来做,我来装便好了。
她往常确实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茶摊颇小,怀柔侯与佟四爷分坐匪年两边,她过去要挨着叔叔坐着,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过来打水。
四个近身随侍在另一桌也慢慢吃起茶来。
她左右看看,便又打算跟妇人聊几句闲话,你说你丈夫要来帮你支茶摊,如今怎么只你一人在此忙碌呢?
妇人笑说:孩子说要便溺,他带着去方便了。
你还有个孩子?
是,大的那个如今都五六岁了,小的还是个奶娃娃,在我娘家养着。
她看起来气色极佳,一点儿看不出来
生养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呢,一个嗷嗷待哺着,可不就要早点出来给娃挣上几个钱,日后用钱的地方多。
她随手捻了一把盐放进新茶里煮着,长守人吃茶喜欢放各式调味料,杳杳吃不习惯,我们只吃茶便好了,盐茶吃了不解渴。
那妇人解释说这是给她和丈夫孩子煮的,快到午时了,咱们也要吃午饭了。
杳杳却觉得不对。
盐茶哪里是奶孩子的夫人能吃的。
她回身叫了句,叔叔。
怀柔侯停下吃茶,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她。
你瞧,我家那两个也回来了。
妇人笑颜如花,杳杳突然觉得这笑容神秘可怕。
她心头急跳,当下只觉得怀柔侯身边角落才是安全之处,正要走去,突然被妇人反剪了双手。
怀柔侯立刻单手拔剑,几个近侍已然靠到了他身边。
他要前行却觉得头沉得异常,几乎难以控制的想向地面载过去。
这摊子却被数十人团团围住。
若是在平时,怀柔侯自然不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可他如今手脚不听使唤,那茶里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
杳杳挣了几下挣不脱控制,那美妇人叫她少费些力气,咱们不过是想要几个银子花花,瞧诸位打扮也知身价不低,我看咱们今天干了一票大的。
怀柔侯定了心神,跟她讨价还价,你要多少,我可以回去凑。
回去凑便不必了,看你和几个侍从身手,咱们知道久留是个打不过的,把你身上东西都交出来,另那几匹西旗马也不错
他说一切好商量,伸手在怀中乱掏了一阵,将自己钱袋子扔过去给妇人接着,杳杳瞅准时机挣了出去,而后便扑到了怀柔侯怀里。
你可有事?
杳杳白着脸摇头。
果然是个好姑娘,他方才还怕杳杳胆儿小不敢趁机跑掉,不然可就浪费他一番苦心了。
如今看看自己怀里的小人儿,虽然怕得发抖,却一点儿没给他丢人,他心里满足又骄傲,把她狠狠摁死在自己怀里。
杳杳这回却老实的藏着,他怀中温暖,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有杳杳堵着,他手里那个不知名的小瓶子并不显眼。
杳杳认出来,这就是她晕倒在泓曌院那日,叔叔给自己闻得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咱的预收文《小轩窗,正梳妆》,大家可以去瞅瞅呦~
第27章
几个随侍都在身上割了口子放血, 这几个人也都是功夫好手,不似佟四爷一介书生,如今手麻脚麻靠在栏杆上长长喘着气。
怀柔侯顾不上看他情况, 先叫杳杳躲去匪年身后,带人冲上去跟这伙人拼杀到了一起。
有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大概是一伙儿中领头之人,那妇人看他的神色不似旁人,大概就是她的夫君。
也怪这群人不走运,怀柔侯这几个人都是从西旗战场上得胜归来的, 论起实战来是他们祖宗, 哪怕以一敌二也是站足了上风。
匪年状态也不太好,杳杳搀着他同佟四爷靠在一起缓了一阵。还好怀柔侯将自己那把镶着几块宝石的匕首塞到了杳杳手里。
眼见自己人落了下风, 这妇人便对杳杳起了歹意。杳杳身边虽有两个男子, 却恰好都被喂了药, 一个两个的成了软脚虾。这个姑娘是个柔弱的, 跟她苦出身的娘子不同, 看起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她方才只略使了些力气,姑娘在她手里便动弹不得。
不过她手里那把匕首看起来不似凡物, 可以抢过来换些银钱。
妇人神色之间的转换, 杳杳也看在眼里。
见她正欲去拾自己人掉在地上的一把断了刃的长刀, 杳杳眼疾手快, 冲过去将弯腰的妇人撞了一个趔趄。
匪年同她配合着, 立时对着刀柄狠狠一踢, 将断刀踢得老远。
人被逼急了, 潜能也被迫激发了出来。匪年虽然功夫不如怀柔侯, 到底还有些功底,他狠抽自己几个巴掌, 脑子清醒了,叫她对付个女人不算难事。
这场打斗持续不足一柱香的时间,好几个歹人便已经被捆着摞到了一起。
只那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躲闪功夫不错,放了栓好的马匹,见形势不妙,丢下兄弟,准备上马开溜。
怀柔侯提剑刺去,他左腿突得冒出一股血来。
男子啊的一声叫嚷,还来不及去捂腿上伤口,后辈背又挨了一剑。
再听怀柔侯又吹个哨音,马儿认主,高高惊起前蹄,那人不察直接被甩到一旁青石之上,头上汨汨渗出一股热血,哀哀出了两口气,渐弱了声气儿。
那妇人便胡乱地喊叫起来,模样已近扭曲,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杳杳视线顺着她奔跑的身影过去,妇人奔到那男人身边先是跪地嚎哭,在男人身上乱查了几处伤口,到处都是血,染得她连怀中人的脸都看不清了。
杳杳唤了一句,叔叔。
怀柔侯先是拍了拍匪年肩膀,他到底是曾上过战场的,早从惊愕之中缓过劲儿来,若不是腿脚尚还不算完全恢复,杀出去给几人帮忙不成问题。
匪年便去查看舅舅佟良功有无大碍。他似乎晕死了过去,应当是多喝一盏那有问题的茶,比旁人更上头一些。
怀柔侯又走到杳杳身边,捧了捧她挂着两道灰尘的小脸,想必是方才跟妇人争执,不知从哪里蹭到了。
他从指腹轻轻擦过那两道痕迹,又问她有没有受伤。
杳杳觉得今日的叔叔意外的有些温柔,跟晨起之时判若两人,她来不及想这其中的情感转变,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欢喜。
只是表情还没有从惊慌中挣脱,有些好笑的呆头呆脑,她一板一眼地摇头,不曾受伤。
杳杳忍不住想要躲闪,因怀柔侯渐渐有越靠越近的趋势。女孩儿敏感的察觉到这种靠近里有缠绵的气息,她轻推了他的手臂,自他怀中羞涩的拐了出来。
却突然见到那妇人从男子怀里摸出一张巴掌大的小弓,杳杳挽小弓也是个中好手,下意识便将身边之人推去了飞箭的反方向,她躲避及时,可那箭偏偏歪了一寸,噗地一声扎进了她单薄的肩膀。
她嗓子里还堵着那句小心,只是事发突然,怀柔侯眼睁睁看她身子一歪,倒在了茶棚的柱子旁。
匪年大惊,冲过来将杳杳搂进怀里。
好疼,好疼啊哥哥。
她太过害怕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越来越快,却牵扯的伤口更加疼痛。
匪年叫她放缓呼吸,少说话养着精神,又简单给她止了血,一群人快马加鞭往郦下赶去。
怀柔侯冲在最前,打马跑到匪年治腿的医馆,将刚刚出关,正换衣准备出诊的馆主掳了就走。
若不是两人还算熟识,馆中众徒还以为歹人来打家劫舍,这人简直像个疯子。
匪年将杳杳一路抱回李府,老夫人一看这架势也是慌乱,听说儿子已经去寻了大夫,心里略略放下心来。
杳杳还算清醒,精神头却不好,不知这小箭是怎么个构造,她只觉得略动一动就疼得浑身发麻。
她嘴唇泛着异样的白,拉着匪年的双手喊疼。杳杳感觉这痛苦牵扯着五脏六腑,叫她想起前世里最后那段时光,那时候她只觉得人生难过,日日都在苦挨,好容易离开那吃人的魔窟,轻松的日子却依旧那么短暂。
如今,似乎又重复了前一世的伤痛,她觉得仿佛要活不过今日了,可她还有哥哥还有对她有大恩的叔叔
她还放不下他们,就这么走了杳杳不能甘心。
馆主就在这熬油一般的时光里匆匆赶来,他叫无关人都退出了门去,只留下匪年跟怀柔侯跟着。
他揭开止血的布条,在那短短的箭柄上轻轻按了几按。
杳杳便痛得咬紧了牙关,她痛得冷汗直流,男人们在旁边手足无措,恨不能替她受过。
这箭簇带钩,手法阴毒,若要强行取箭要勾掉姑娘肩膀上一大块肉来。
匪年听得脸色一白,我妹妹自小有心疾,若遭此罪,恐怕
馆主望向怀柔侯,这位姑娘难道就是侯爷所托这人?
正是,馆主医术了得,万望您想想对策。
从前不是有良药可暂时压制,先拿来服下吧。
怀柔侯着人唤来弥瑕,从药盒之中取出一粒,馆主拿来在鼻尖略闻了闻,眉头却越发皱起,如今还剩几粒?
弥瑕强自镇定,只剩半粒,我们姑娘去长守前才吃了一粒。
怀柔侯紧张非常,馆主
侯爷若有办法,便再取些来,方才稳妥。
郦下同京城赶个来回,少说也需四五日。
他拿了桌上马鞭,掉头跨出门去。
老夫人见他出来,还以为房中有变,迎上来问他情况。
杳杳平时吃的药没了,娘,儿要去京城取一趟。
这,你来回还要些时辰,如何赶得及?
老夫人见儿子慌里慌张的往出走,衣服上还沾着大片血迹,生怕是他自己受伤却不自知,你莫慌,先换件衣服,叫下面人连夜去取便好了。
怀柔侯哪里还听得进去别人的话,脚下健步如飞,只丢下一句,儿子亲自去,别人儿子信不过。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老夫人强把儿子拽到一旁,院子里乱哄哄的,檀之跟奥宁,伯宁也在,还有几个医馆跟来的小厮。
他如今这样的身份,被众人盯着,在这种事情上不能被人闲话,姑娘的名声也需考虑,他二人差着辈分呢。怀柔侯做长辈的,与侄女交往过密,外人的口水还不把侯府给淹了。他这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的脸面还要不要,以后如何服众。
你从长守回来想是累着了,先静心休息,叫别人去,听娘一句劝。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