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小说(55)
她顿了片刻,低声道,何承,去把解药给他们!
姑娘何承一时没有抬步。
这处的恩仇,已经都了了。陆晚意泪珠颗颗滚落,我们还有旁的事要做。
清河县主陆晚意,至此失踪。
而苏合检验了何承给的药,喂给萧晏,诸人总算松下一口气。苏合结合那两生花的药性,又观萧晏身子,和诸医官会诊后,预计他得十余日才有转醒的可能。
只要人未醒来,诸人便总是心中不安。
翌日,连着萧明温都罢了朝,来到此间。
他在床榻畔默声坐了一日,观榻上形容憔悴的儿子,又看一侧眉眼低垂的发妻,终于生出一点歉疚之情。
*
这日,乃十月十二,亦是萧晏昏迷的第六日。
湘王府中,慕小小又失眠了。
将将平旦,她便睁眼坐起身来。
萧旸睡得极浅,她一动,便也醒了过来。
慕小小因何失眠,不言而喻。然她如今忧心忡忡,实乃牵挂叶照。
当日叶照同她讲的也算明白。
讲了自己非走不可的缘故,讲了走之后萧晏可以好好生活的缘故,讲了她也会照顾好自己,来日安顿好给她音讯的许诺,如此她才忍着闭口不言。
便是圣旨下达,萧旸震惊疑惑,她亦只是编了是叶照和萧晏两人的决定,拦着不让他多问。道是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
谁曾想,萧晏对叶照的那份情,竟能冲破那药力,宁可逆了一身气血都不肯将人遗忘。
小小,七郎会醒来的,阿照也定找到的。萧旸亦坐起身,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这些日子,秦王府闹成一团,早已失去了主心骨。
萧旸顾左虑右,一边是身怀有孕的妻子,一边是昏迷不醒的手足,还有一处是远走他乡的徒弟。
幸亏他尚且清醒,只将萧晏全程托给苏合,自己照顾着苏小小,然后派人寻找叶照母女的踪迹。
眼下,寻找的范围,按洛阳为轴心,已经延伸至方圆三百里。
我总觉的阿照出事了。慕小小摇头道,当日婚宴之上,七郎闹成那样,莫说整个洛阳,这些日子下来,便是半个大邺的人都知晓了。她怎会半点消息都听不到?
但凡她听到一点,她一定会回来的。她怎么舍得七郎伤成这样,而不闻不问。慕小小落下泪来,你不知道,那日她来,还与我说,莫要见七郎新婚大喜,洞房花烛,而恼怒他。他什么也不知道,分明比她更无辜。
明郎,阿照这么爱他,但凡她是自由的,她一定已经回来了慕小小越说越激动,由觉小腹一阵阵发疼。
只蹙眉靠在萧旸肩头。
萧旸搭过她腕脉,吩咐外头上值的侍者将安胎药送来。
他给她输了些内力安神补气,直待她稍平息些,方轻声道,阿照走之前特意来见你,将事宜告诉了你一人。不仅仅因为你是她阿姐之故,更因你有了身孕。她担心你,在赐婚旨意下来时,受不住那般变故,怕你伤到孩子,如此才提前告知安抚。你和孩子若是有闪失,便是她回来,你让她如何面对你?
慕小小无奈笑了笑,从他肩头抬眸,郎君实在太能慰藉人心了,妾身自然也想好好保养自己,可是
没有可是!萧旸截断她话语,你唯有好好的,静心养胎,顾好自己。我才能用心帮着找阿照。阿照回来时,也能开心些!
两人正言语间,侍者来禀,秦王殿下来了!
夫妻二人四目相视,多日深锁的眉宇舒展些。
萧晏醒了。
比预料的时日竟还早这般多。
*
萧晏因叶照而昏迷,终究也因她而苏醒。
等候兄嫂的时辰里,他坐在朝阳台下,让伶人给他唱萧旸大婚的那支曲。
已是十月深秋,清晨时分,风里已有彻骨的寒意,地上更是起了薄薄一层白霜。他重伤未愈,纵是踏着鹿皮皂靴,披着锦缎披风,依旧觉得阵阵发寒。
台上伶人字正腔圆,声如黄莺,又似百灵,按词曲变声换调,原是唱的婉转缠绵,情深意切。
两情好,纵百年千岁尤嫌少;
怎料到,无端会被分开了
萧晏枯寂的眉眼中有了些笑意,他轻轻哼着调。
想起那个夜晚,他背着叶照回家,她伏在他耳畔,给他唱这支曲。
夜风和她的气息,一样温柔,一样暖和。
可不过半年,他又弄丢了她。
她有咳疾旧伤,天冷就要发作,眼睛也看不见了,还带一个孩子萧晏不能想,一想他便觉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风寒露重,你是想身子垮得再厉害些,不再找人了?萧晏在自己兄长的嗔怒声中,回了屋内。
堂中见到慕小小,萧晏素白的面容上,焕出生机。
那日婚宴,她都不曾参加,必是知晓新妇不是阿照的。
否则,何论迟来,她该是伴着她的阿妹,寸步不离的。
然而,慕小小虽确实知晓,却到底没有给他想要的结果。
她亦不知叶照下落。
萧晏问,那她可有留话?
慕小小红着眼睛道,她来托两件事。
萧晏抬眸看她。
一件,让我别恼你,道你比她更不易。
还有一件,她向我要了笔银子,说会好好度日,要我安心。
萧晏默了半晌,目光扫过她微隆的小腹,便又想起叶照这半年里那样努力地喝着坐胎药,想和他再要一个孩子
他定神吸了口气,捡起两分清明神思,皇嫂先歇着吧,我与皇兄想辙便是。
书房内,萧晏看着地图,听萧旸这几日中寻查的方向、范围,心一点点跌下,本就无血色的面容愈发惨白。
同慕小小先前一般所想,他感觉叶照出事了。
我先回府!他起身,尤觉眼前一阵晕眩,幸得萧旸扶了把,方才不曾跌下。
萧旸送他回的府。
然,不想在秦王府门前竟看见了萧昶的车驾。候在门口的掌事见自家殿下回来,只匆忙迎上去道,殿下,楚王殿下来了。
萧晏蹙眉,往前厅走去。
二人不对付已经许久。
眼下,萧晏更无心亦无力和他寒暄,只靠在背椅上,捏着眉心。
难得,萧昶也不计较,开门见山道,七弟,五哥这有你要的消息。
萧晏拂杯盖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
连着萧旸亦望过来。
你不就是在寻叶氏吗?萧昶挑眉。
全天下都知道他要找叶氏。
萧晏垂眼喝茶,没有接话。
萧昶起身,走至萧晏身畔,从袖中掏出一物,置在案上,看看,可是弟妹之物?
萧晏抬眼扫过,手中杯盏跌落,尤觉体内气血翻涌。
萧昶置与案上之物,乃一条罗带。
正面金玉珠绘出同心结模样,反面是个秦字。一针一线,一纹一络,皆是他数月里亲手所制。
第60章 、晋江首发
阶梯踩踏的声响, 步步传来,本就是半睡半醒的叶照一颗心猛然提起,未几又颓然地放下。
左右如今, 她也出不了这间密室, 与其因忧思惊惧耗费心力,不若养着精神,以备不时之需。
她伏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床榻上,手足都被铁链锁着。
铁链甚长, 容得她在这间密室中自由走动。只是因玄铁所筑,她又被成日喂着软筋散,便根本无力挣脱。
十月天, 她缠着冰冷的铁链卧在榻上, 深夜里便一声接一声地咳嗽。这夜好不容易在凌晨时分昏睡过去。
眼下,又要不得安宁了。
说来也是好笑,她十月初一离开秦王府,午时才至城郊官道, 同小叶子上了提前备好的车驾,正在车中预备易容,却为人偷袭。
这天底下能出其不意, 一招制住她的, 除了应长思大抵也没旁人了。
她易容换装,本就是为防他和霍靖。
按她原本计划,虽她一时也不知要前往何处安身,但出于安全考虑, 这些未雨绸缪的事总要提前做好, 况且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而届时即便霍靖闻得风声, 她已经换了面目, 在不知处的地方落脚。有了上辈子的经验,总也不会被容易寻到。
何况前生,她伤成那样,尚且躲了四年之久。
如今条件,比当时不知好了多少。
一来当今天子本就不会放过霍靖,他亦是自身难保,所处境况要比前世劣势许多。
二则是她自身,有银两傍身,小叶子也不再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她们可以隐入市侩,租间屋舍,寻些合适自己的活计谋生。或者隐于世外,她可以教小叶子练武,在山中林间,放羊打猎。
她从答应陆晚意离开的那一刻,从伴在萧晏身边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地去寻找让自己走得从容、能控住自己放下、不回头的理由。
想着最好的一点,是萧晏不记得她了。他忘记她,开始新的生活,不必如自己这般摧心剖肝拼命压抑着思念。如那个女子所言,他日有安宁天下与她容身,她便可以告诉自己,是得他所佑。
他是个英明的君主,爱黎民苍生,便也是爱她的。
而她,实在应该知足。
她有比前生更康健的身子,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有同他耳鬓厮磨真心相爱的时光,如此重活一遭,她依旧可以感激命运。
叶照想,她当是可以过好往后余生的。
却不想,未曾离开洛阳,她便又重新为人所囚。
她原是苏醒在三日之后,十月初四那日。
如今自己都不知身在何处。
脚步声停下,叶照便觉一股压迫感直面而来。
两颊被捏住,被迫仰起头。
叶照一动,周围便发出一阵铁链晃荡的声响。
来人在榻上坐下,将她拽近,从她敞露的胸膛寸寸往上轻嗅,过脖颈,经耳垂,最后面庞贴在她额头,蹭上她一侧柔软的发丛。
叶照忍过战栗和恶心,沉下心,告诉自己他最多只敢这样,断不敢再有实质的侵入。
他,是霍靖。
如何不敢?
缘由在应长思。
想起和明师父相认后,叶照方知原来二人出自同门。
萧旸当年在战乱中,跌落山崖,原是被苍山派掌门尹无双所救。而按照时间算,尹无双原该在更早年间,已经魂断西域雪山之巅了。
这位让西域和中原两地武林都折腰仰首的一代侠女,唯一一个练全了百蛊毒、惑瞳术、丹青笔、箜篌音、九问刀的江湖客,最后却是死于功法不畅,走火入魔,自是让人万分唏嘘。
但是萧旸告诉她,并非如此。
尹无双乃是被座下首席弟子尹长安戕害所致。
那一年,尹无双同其青梅竹马的师兄正值新婚,闭关合修秘术。尹长安佯装受伤,引得尹无双欲要提前破功出关替他疗伤。
其师兄不忍,遂传功于她,代她出关救治,不想为尹长安偷袭杀害。尹无双只当二人传功导致重伤,匆忙出关救治自己夫君,才知人已亡故。
悲痛万分之际被爱徒点入死穴,穿透琵琶骨,锁了一身功夫
至此被囚银莽原雪山之巅。
三年间,被尹长安百般强辱,二次怀孕,最后诞下一女。
大抵在尹长安眼中,他的师尊,终是同他有过一段和谐恩爱的时光。
那是尹无双第二次被迫有孕后,性子静下,人亦复了最初的柔和。
临近生产,尹长安解了她的琵琶骨,让她养伤护胎。如此至半年后,尹无双勉强恢复一成功法,心知再难回巅峰,亦知晓不是彼时尹长安的对手。
故亲手杀死百日亲子,从雪山之巅纵身跃下,假死脱身 。
至此,这世上再无人与名,皆无双的女子。
亦无尹长安。
尹长安,先天五脏有损,被双亲所弃,流落街头为乞。
五岁时,为初次下山行走江湖的尹无双所救,因天资甚好,听话乖巧,被其收为首徒。且随师姓,赐名长安。
乃其师尊对其之祝愿,盼他一世长安。
多年后,徒占师,师杀子。
尹长安遂改尹为应,不求长安,唯愿长相思,故重新取名,应长思。
当真天不绝尹无双,她坠崖之后,尚且活命。在崖底潜心修炼,欲寻根骨清绝者,承她衣钵,为她清理门户。
如此,数年之后,在中原之地的山涧里,救得萧旸。
萧旸资质尚好,但算不得绝顶。只是彼时尹无双即将油尽灯枯,不得已倾囊相授,让其再寻根骨优质的有缘人。
时光流转,跌落山涧崖底的萧旸原是失了记忆,双腿已废,得了尹无双最后的内力,方续骨重新能够行走。
后在安西之地,同花魁慕小小一见钟情,而每半年他都会去慕小小处半月到一月不等,乃是闭关运转真气,保证双腿的行走。其余时间都奉尹无双临终师命为己任,寻找能真正承她衣钵的人。
直到无意间发现叶照。
那会他原是去了一趟尹无双墓前,告知这等好消息,且将最后的落脚处和给慕小小赎身的银良落实,想着可以早些接走叶照和慕小小。
不想再回来鸣乐坊,这处已经人去楼空,连着房舍院落都被夷为平地。
他百般急怒忧惧之下,既觉有负师恩,又负爱人情意,千愁万绪困扰,竟是破了心法,双腿再度废去,而当年记忆则重新涌入脑海。
为留性命,徐徐图之,百转千回下,凭信物回了洛阳皇城,认祖归宗。
萧旸还告诉叶照,她同尹无双长得有七八分相像,若是眼下泪痣挪到眉宇之间,化作眉间朱砂,便是仿若一人。
叶照此番被应长思所控,又落在霍靖手中。方才出此下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应长思修炼的功法乃琉璃幻,是一种催眠术,只因当初尹无双在他面前杀子跳崖,他受刺激乱了心法,如此便再练不到巅峰处。且时不时便会产生幻觉。
如此,叶照索性勾着他,作他师尊。又念之前世,她被困牢狱,应长思磋磨她却又百般护她腹中孩子,大抵也是因为尹无双之故。而小叶子虽眉眼轮廓皆随了萧晏,然不偏不倚,正好天生一点,眉间朱砂。
小姑娘从隔世来,原比叶照想象地更加聪慧隐忍,只她一个暗示,一个提点,她便领悟到位,直哄得应长思片刻不离地带着她,又护着她。
故而既做了应长思师尊,他自不许旁人碰她。
霍靖暗地里的人手早在去岁便被萧晏清除干净,明面的霍家军亦被萧明温彻底绞杀,如此所仗唯有应长思及其他的苍山一派。
遂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便如此刻,与叶照,他最多不过或摸或嗅,断不敢做任何留有痕迹的事。
叶照尤觉身子一阵凉意,便知他在为她脱衣换裳。
她本就看不见,这回脑海中愈发全是萧晏的影子,却又不敢去想他。
衣衫套了几重,霍靖端来案上汤药,给她喂下。
软筋散,纵是如今每日都喝,叶照还是本能地抗拒。
霍靖箍住她下颌,蛮横灌下。
乖乖的,一会带你出去散散心。
霍靖给她擦去药渍,拍了拍她面庞。
叶照稍稍放松了些,心下略过一丝窃喜。她被关在此处十余日,因是四下封闭的环境,实在辨不出身在何处。
但凡能出去,哪怕是一点风声,一缕花香,一句人们的谈话,她都能以此为线索去辨别。
小叶子从隔世而来,旁人勉强信了萧晏那编造之语,霍靖根本是不信的。因为按年岁,她生小叶子的时候,正在百里沙漠中,怎可能在他眼皮底下大起肚子。
故而,他从未将小叶子当成是她与萧晏的亲子,便对她不怎么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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