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小说(20)
钟如航道,不是你吗?你的暗子营多来奇人异士。此等事比我城防禁军好用。
林方白摇头,三十江湖名剑手一个时辰死了一半,再看那荀茂死相,对方乃绝顶高手,当世无几。
绝顶高手,当世无几。钟如航剜他一眼,你又是这话。当年西域雪山一战,你归来便是这番说辞。说是当世无几,四年就让你碰上两个。
林方白道,我觉得是一个。
此话怎讲?
论到功夫与高手,秦王殿下的两位武状元便起了兴致,聊起天来压根就当秦王不存在。
钟如航着急地问。
林方白答,今早我去看了眼荀茂伤口,还有那十五江湖手的致命口,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钟如航见对方不似玩笑,便也认真思索。
突然间,提了声响,不会是这致命招式,同当年你那一战,是一样的?
林方白颔首。
钟如航默声。
片刻道,若当真同一人,要是能让她效命于殿下,那才妙哉!
林方白重重点头,我定拜他为师。
钟如航亦点头称是。
你两都武状元了,这么快就欲要叛了本王,另投他门?上首,萧晏的声音凉凉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尴尬干笑。
萧晏摇着折扇,押了口茶,那人当真如此厉害?
钟如航回道,便是我与裕景兄联手,都未必是她对手。
林方白亦道,这般人物,昨夜杀了十五位江湖名客,在武林中已经一战成名。她若就此露出名号。便是两种结果。
萧晏望着他二人,被江湖人以报仇为名追杀,或被尊为盟主?
两人拱手,殿下英明。
萧晏看一眼天色,已经傍晚时分,估摸着她该醒了。
遂合了扇子,起身去了苏合处。
来得正好,药熬好了,拿去喂下吧。若还未醒,温着也无妨。苏合还在床榻懒床,隔着屏风同萧晏说话。
萧晏转过屏风,纡尊降贵给他拿衣拣袍,甚至还摆正了他的云头靴。
苏合太阳穴突突直跳,秦王殿下要做甚?
萧晏就着一张紫檀圆凳坐下,寻先生要一方药。
什么药?苏合问。
什么药,吃了能让人功夫没了?萧晏亦问。
让人武功尽失苏合松下一口气,化功粉,现成的东西。你这是又碰到什么棘手的人物,下这么黑的手?
伤身吗?
不伤
伤身?
苏合突然回过味来。
你不会是要?苏合大惊,习武之人,功夫便同他们的半条命,若是没了功夫
没了一身功夫,他护着她便是。
本来,他就想护她一生的。
再者,她没了功夫,也可避过陆晚意的那只袖筒,还有昨夜累下的江湖纷争,还有还有他亦不必担心她会离开,而自己却拦不住她。
暮色四起,斜月沉沉。
叶照是在一个时辰前醒来的。
如苏合所言,她身子无大碍。左右是折腾了一夜,精神有些不济。但也不妨她此刻胃口尚好。
正一个人用着晚膳。
开膳前,廖掌事问,可要候一候殿下,同他共用。
叶照摇头拒绝了。
早就过了膳点,他若要来,定是早已派人传话。
昼夜过去。
叶照头脑清醒许多,神思亦清明了些。
但是昨夜疲弱,又事出突然,她少了计较多了冲动。
何必那般违拗刺激他呢?
左右一时半刻也是走不了的。
阿姐还在霍靖手中。
她欠他的,还未还清。
且慢慢来吧。
这样想着,她搁下已经用好的碗盏,吩咐道,姑姑,一会着人将前两日备下的衣物抬来,我再翻检一边。且看看殿下还需什么,我们再添补上。
骊山地远,山中风又大,且备妥当。
廖掌事颔首应是。
萧晏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相较在外头,他眉眼便柔和了些,本就清俊的面容在烛光下,愈发丰神俊朗。
既开膳,怎不叫人来唤我一声?他拣个空碗,持箸夹菜。
殿下叶照拦下他,这是妾身用过的碗筷
无妨,等他们送来,我都饿死了。
叶照还欲言语。
廖掌事先出了声,只笑着福身,带丫鬟们告安退下。
本王二字换成了我,同用一双碗筷又算得了什么。
叶照悟不到这个理。
只恭顺坐在一旁,由着他用膳,偶尔将他多夹了几筷的菜换到他面前。
萧晏便冲她淡淡一笑,夹菜的小拇指不甚碰到她指尖,还不忘磨一下。
叶照收回手,低眸敛目。
她不明白,萧晏的态度。
却听萧晏道,昨夜累你差点走火入魔。苏合说,我再激你,你要筋脉尽毁了。我害你一次,你害我一次,扯平吧。
叶照抬眸看他,愈觉荒唐。
萧晏继续道,算我栽你手里了,成吗?我不计前嫌,我就喜欢你,成吗?
叶照蹙眉。
感动吗?萧晏缓了缓,笑道,是不是又感动又难过?更觉无颜面对本王?
叶照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但确实这话才符合逻辑。
他昨晚便说了,留下她就是为了让她愧疚,无颜以对。
叶照起身福了福,殿下用过膳,可要沐浴?妾身去备水。
萧晏见她半天终于松了神色,遂道不急,你把药先喝了。
说着,外头侍者便端盏入内。
妾身只是功法失调,不是伤病。无需用药的。叶照看着面前一盏苦味缭绕的药,掩着鼻口道。
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凑近闻了闻。
固本培元,补元气的。萧晏看着她一张一夜间就缩了一圈的素白面庞,心道,好好养着,以后杀戮和血腥都和你没有关系。
心里这样想,话还是要反着说,光看不喝 ,你该不会怕本王是要下毒了结你吧。
叶照笑了笑,端起碗盏道,妾身一条命,本就是殿下的。
她吹了吹盏壁,声色轻柔无波,只是殿下现下要妾身的命,难免不划算。妾身一身武艺,可以为殿下效劳很多事的。
用不着。萧晏骤然冷声,避身不看她。
他要的,是她留在身边。
刀剑和厮杀都与她无关。
叶照习惯了他的冷热无常,便也不再接话,只欲低头用药。
时值司寝和司制来回话。
何事?萧晏看着叶照放下碗盏,不耐烦道。
两掌事吓了一跳,叶照遂接过话来,妾身穿她们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后面的箱子上,只轻声道,殿下去看看,妾身给您收拾的衣物,可缺什么,再添进去
萧晏狐疑起身,低眸扫过。
大氅,披风,秋衣,护膝,丹药,手炉,皂靴
这是她备下的要去骊山夏苗的衣物,里头还有秋季的、甚至还有初冬的。
妾身自己的已经收拾妥当,殿下看着可齐全?
你的也收拾了?萧晏问。
殿下这话问的,可是不带妾身去?
所以,她是要留下的。
也不一定,许是迷惑他的。
萧晏瞧着那盏药。
苏合说练武之人,功夫是他们半条命。她若安心留下,哪怕是暂且留下,是不是他不必这般铤而走险。
她没有家室背景,没有人际钱财,若他日在高门乃至皇室之中生活,是不是该让她留着功夫傍身?
可是万一,她偷偷走了呢,他去何处寻她?
喝了吧。
有他在,能护好她的。
自然同去。萧晏回身落座,笑道,喝药吧。
叶照端着药,重新闻过气味,也没说话,只伸手接过了勺子。
第26章 、晋江首发
翠微堂中侍者往来, 按萧晏的要求,又专门备了两个酸枝木大箱。一个里头添置了小一号的弓箭,刀具;另一个则添了更多裙衫衣物。
往后, 她功法消散, 只剩寻常的外家拳脚功夫,自然体力耐力都比不得往昔。夏苗下场行猎,小弓箭更省力趁手。
自然,他想得更多更美些。
骊山环境清幽, 景色宜人。携她漫步同游,自比弓马骑射更快活!
这样一想,萧晏看着箱中各式罗裙飞纱, 珠钗头面, 眉眼愈发温润。
转身回望,正好同屋中人四目撞上。
案桌旁坐着的女子至今不曾起身,只捧着那盏药,持玉匙轻轻搅拌。
月光拢烛火, 两人相视一笑。
笑意朦胧隐约,不甚真实。
萧晏看着他们收拾妥当,回殿时已经两炷香过去, 见叶照面前的汤药一口未用。
怎么不喝药?萧晏问。
又苦又烫的。叶照蹙眉。
这都放凉了。萧晏摸了摸碗壁。
也不知怎的, 心下就道,凉了就不喝吧。
妾身能不喝吗?才这般想,叶照的声音便响起。
当是真的伤了元气。
叶照眉眼柔弱,面容苍白似晨霜初露, 一碰即碎。
然话这般说着, 却仍旧持着玉匙, 舀了勺轻轻吹着。
乖巧又柔顺。
虽嫌药苦, 却也知良药苦口。
她抬眸看了眼萧晏,带着几分娇嗔和期待。
萧晏握在扇柄的手一紧,搁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搓了搓黏湿的掌心。
没有应声。
叶照便垂了眸,嘴角轻提,笑道,那殿下喂妾身吧。
她将药盏推在萧晏面前,玉匙放在他手中。
让你喝点药,磨磨蹭蹭的。萧晏睨她一眼,却未对上人眼眸。
他暗吸了口气,搁下扇子,端起碗。
叶照低眸,嘴角弧度渐深,漂亮又虚无。
张嘴。一勺汤药喂过来。
叶照听话启口。
很快,苦涩的药液触舌尖,过喉咙,滑入胃中。
叶照做了个吞咽的姿势,冲萧晏笑了笑,示意已经咽下,可以喝第二口了。
萧晏顿了顿,倾身靠近。
然而,勺壁碰唇,却没有药液再进来。
只听咣当一声。
玉匙被扔回案桌上,几滴浓稠乌黑的药汁溅落在叶照衣襟袖口。
还未待她反应,一根手指便塞入了她口中,抠过她喉咙。
殿叶照本能地手下发力推开萧晏,捂着胸口干呕了两下。
药凉了,我让苏合重新熬一盏。萧晏也没看她,端着药盏径直离了翠微堂。
出门右拐,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路。
萧晏看着手中四溅的汤药,突然便砸在了甬道上。
回首看仓皇来路,自没有她的影子。
萧晏抵头靠在朱墙,扯松前襟,重重喘出一口气。
四年来,他为何明明病愈却依旧装病?
为让萧昶得意忘形。
为让霍靖身后之人放松警惕。
更为的不是要绝了洛阳高门女郎入府的心,将妻子的位置留给她吗?
他要娶她作妻子,夫妻者,举案齐眉。
不是要豢养她的。
是昨夜闻她要走,急躁了。
来日方长,不该急的。
夜风拂过,地上两片碎片磕在一起,发出一点清脆声响。萧晏低头扫过,心下松快了些。
但凡是她的,都是不可剥夺的。
想通这些,萧晏便又直起了身子,索性没有让她喝。
索性她亦不知道。
且当无事发生过。
这会,萧晏大概不曾想到,两辈子他们才将将卸下面具,本可以真实以待。却不想因为自己一场闹剧,等了两世的人,重新披上那层伪装。
命运,匆匆相逢又相送。
叶照站在厅中,看远去的背影,湮没在夜色中。
她掌中发力,从掌心化出还未融入骨血筋脉中的药液。
地上虽未见药渍,然空气中却慢慢腾起方才那股熟悉的药味。
她垂眸看自己衣襟残留的药汁,看掌心未散的雾气,亦感受着唇齿间尚存的苦涩味道,突然便笑了笑。
她是欠了他一条命,却也清楚明白地告诉过他,生死悉听尊便。
杀人不过头点地。
若是此刻萧晏一剑杀了她,她半点怨恨都不会有,本该如此的。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晏要废她武功。
她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所恃便是这一身功夫。没了这身功夫,活着便是鸟断翅膀鱼斩鳍。
上辈子,她暴露身份落在霍靖手中,也是作一死的准备。
她为暗子,失责在前,一死理所应当。
可霍靖,亦没让她死。
他着人穿了她的琵琶骨,锁了她一身功法。
他说,杀你委实又舍不得,锁住功夫该是上策。乖乖听话,便是这张脸,这副身子,看看摸摸,留着也是好的。
所以,这些天潢贵胄,高高在上拿捏着旁人性命的皇子王孙们,其实有什么区别呢?
叶照擦去唇畔一点药渍,眼泪突然便滑落下来。
但凡这口药没有入口,她当能拼命告诉自己,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和霍靖是不一样的。
她从未奢求过他的爱惜,所求不过两清。
为何要这样对她?
大抵人心防崩塌,入了无路胡同,好多事便再难想周全。
甚至直接想入了歧途。
譬如萧晏后来端走了药盏,也试着让她吐出咽下的药汁。
叶照擦干眼泪,想了想,秦王殿下多手段,焉知是不是已经看出自己识出这药,索性弃了此行径,换别的法子重来。
这一夜,萧晏端着药再次踏入寝殿时,叶照已经沐浴歇下了。
萧晏坐在榻畔低声唤她,见她不应,还伸手推了推她。
哄道,把药喝了再睡。
叶照翻过身来,揉着惺忪睡眼,明日吧,先下还用、还需漱口净手。
听话,我熬了许久的。萧晏将人半抱起来。
叶照睁开一半的眼睛,露出一点温柔又娇嗔的笑,在他面上啄了啄,合眼又睡了。
片刻,她一只素白的手腕从锦被中伸出,勾了勾男人腰封,啪嗒一声,腰封落了下来,快去沐浴,明个还远行。
萧晏低眸看搁在他腿上的手,一曲一弯,似勾似推。
不由拍开了她,也未再催她用药,心道,待你歇两日,再整治你。
叶照听着水声变作步伐声,然后感受到,外侧床褥塌陷一点,便伸手给人掖了掖被子。
殿下,是不是觉得妾身这身皮相,留着便是看看摸摸,也是好的?
这话并不好听。
出口,落耳,萧晏便皱了眉。
然一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思她前后态度,这话说在此处也是对的。
反倒是片刻前的柔情软语,娇憨模样,有些过了。
于是,他便也未多言,只低声道,这般说也对。话毕,手便伸了过来。
叶照从始至终没睁开眼,这回闻他话,观其行,遂嘴角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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