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小说(2)
加上此刻这杏眸低垂里了的一声妾身,霍靖勉励克制想要再度拥人入怀的冲动。只从一旁妆台上拣来螺笔,点了金粉朱砂,顺着那颗泪痣细细描摹,须臾在风流楚楚的眼尾下绘出一朵盛世牡丹。
叶照抬眸,露出眼中温柔情致,妾身谢过郎君。
郎君二字入耳,霍靖点在她泪痣的手顿了顿,一腔血液涌入指腹,升高了温度。
叶照的笑浓丽一分,杏眼轻阖,横波入鬓。
这一刻正值日光高耀,清风拂面。
小侯爷,可觉得属下学有所成?叶照退开半寸,只从霍靖手中接来螺笔,转眼在指间折断。
待霍靖回神,以赤金为甲,宝石点缀的螺笔已经在叶照手中化为齑粉。叶照肃了眉目,敛去情媚,下榻至盥洗处,在铜盆中洗净双手。
铜镜里,现出一副冷淡清寡的面容,唯有眼下那颗泪痣灼灼其华,光华又突兀。
叶照有些厌恶地看了镜中的自己,还有身后甚是满意的人。
十年前,霍靖不过十三年少,从安西鸣乐坊中,相中了年仅七岁的叶照。
他择取她时,尚是犹豫的。虽然那会她已经隐隐显露无双的容色,但到底只是一个花魁身边的奉茶丫头。相比花魁慕小小,少了风韵和勾人的手段。又是如此幼龄,送入后宫怕是难入帝王眼。
然而他座下苍山派掌门人应长思却坚持要来叶照,乃是看中了她异于常人的清奇骨骼,是练武奇才。
十年来,叶照终于不负霍靖所望,成长为他想要的样子。甚至比他、比应长思预料的都要快。
到今岁,她已经练成了九问刀法,可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满意!霍靖起身走近她,将她扳过身,回想方才层层递进慑人心魄的模样,只握上她手腕,将她亵衣袖角拉起,欣赏由自己雕琢出来的上好美玉。
肤如凝脂,雪肤花貌。
相比其他暗子的残酷训练,叶照有所不同。
她之训练,少了许多血腥。甚至在被霍靖择中的第二年,她便被单个安排在北境这片沙漠之中。
在这里,由她昔年的主子慕小小授予惑人媚主的手段,由应长思教导功夫心法,亦由霍靖提点世家大族的礼仪规矩。
满意归满意,却还是不放心。霍靖摸着她纤白手腕,寸寸上移,终于在她小臂处一个十字状的微小伤口停下。
叶照的后背陡然激起一层战栗。
这些年里,为区别于其他暗子身上的血腥气,她并没有执行过太多刺杀任务。唯一的一次,是四年前,凉州城外对致仕还乡的礼部尚书陆玉章的暗杀。
四年前,她才十三岁,豆蔻之龄。
任务完成得不好不坏。
陆玉章一行至亲六人,随行护卫三十余人,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皆丧命在她的九问刀下。
若非凉州城守军突至,救走其孙女,安西陆氏正支一族便要断绝了。
而她左臂伤口,便是被那稚女所伤。
一个手无寸铁的高门贵女,如何伤得了她分毫。不过是她在最后的厮杀中分了神。
凉州守军的将领,持枪纵马而来。
月夜风高,雨雾弥漫,她还是辨出了隔世的身影。
那一声铿锵有力的上马,盖过雷声的怒吼,扼住她掌中飞旋的弯刀,将那贵女拉上马背。
她在匆忙收刀中,凌厉掌风弹回体内,只一瞬便是喉间血腥气弥漫。却依旧鬼使神差地奔出了一步,应着那声上马亦伸出了手。
自然,无论是暗里监视她的应长思,还是那马背上的少年将军,见此一幕,皆当她是出招追击阻拦。
谁能想到,她伸出那只手,是本能地想让他带她走。
这辈子,她竟这般早遇见了他。
带我离开那无边沙漠。
阿晏。
银枪劈面扫过,没能挑开她遮面的布纱,却截下了一缕她垂背马尾的三寸青丝。
回神的瞬间里,她方觉左臂一阵刺痛,乃一枚银针入筋脉,发针人正是那陆氏嫡女。
双手打颤,抖如糠筛的小姑娘,两眼赤红地握着那竹筒粗的套壳,毫无章法地射出大半银针。
若非对方方才一刻失神,自是一针也射不中的。
叶照所中,乃陆氏梅花针。
兵器谱中有记载,梅花针入筋脉,遇血入心脏,需朔方玄铁方可吸出。否则血流不止,不死不休。
当是她命不该绝,她掌中九问刀,便是朔方玄铁所制。
持刀至伤口,内劲一提,银色小针便从皮肉出,吸附在金色的刀面上。一个成熟的杀手,这个时候,该是以此之彼还施彼身。
即便萧晏带着那姑娘已经退至数丈之外,数百兵甲正内外合围而来,她之任务是灭陆氏满门,如此境地里也是可以完成的。
手中银针金刀,借她一身内力,如此击出,数丈之地的少女,绝无生还的可能。
然而,银针射出的同时,她看见那高头大马上,少年将军一个旋身同那个姑娘换了方向。本来揽着他腰腹的人被他换到了身前。他宽阔的背脊覆下,将少女完全护在身下。
那是他在意、要保护的人。
叶照点足起身,施刀于掌中,破开中路十数兵甲,士兵血肉飞溅尽数倒下,唯有她迎着夜雨如燕急飞,转眼逼至那将领马前。
终于在半空中弯刀刀身吸附住了那枚梅花针。
上有风雨如澜,下有泥浆四溅,根本看不清彼此容颜。唯有她露在蒙纱外的双眼却格外清亮,焕出光彩。
这厢,索性没伤到他要保护的人,没伤到他。
却又转瞬黯淡下来。
怎还敢想让他救出自己!
上辈子,原是自己亲手害死了他。
这场刺杀中,她两次失神,便落了下风。
少年将军纵马退出丈地,手中银枪却如龙横扫,施巧劲投掷而来。不偏不倚,直中她左边肩胸处。
她从半空跌下,却没有倒下去。
那人从马上点足跃起,飞身握上枪柄,俨然一副要将人毙命枪下的模样。
枪/头又入骨肉一分。
叶照体内内力激荡,却不忍还手,只节节后退,终于在身后兵甲迎上的一瞬定住了步伐。右手中弯刀现出光泽,刀锋从将军面前扫过,回旋中沿着枪头三寸处以圈切割。
只一圈,□□便是头柄分离。
叶照捂着伤口,纵身消失在黑夜中。
这是她头一回出任务。
若说圆满,到底留了活口;若说失手,礼部尚书李玉章已经被杀,安西陆氏的顶梁柱倾塌,算是缓了霍靖一党彼时的困境,如此亦算成功。
*
□□那般深的伤口疤痕,连带着后来的刀剑伤,如今倒也消得干净。霍靖从叶照的小臂一路抚上她肩膀脖颈,拨下她半边衣裳,审视着半身裸露在外的冰肌玉骨。
是官宦人家深闺养出的小娘子的身体。
只是这梅花针伤口难愈,此去秦王府,自己且小心着些。霍靖重新持着她臂膀,抚上那细小伤口,慢慢按了下去。
越按越用力。
当日她虽有九问刀逼出银针,但终究不是专门与之配套的吸针磁铁。故而只吸出了主针,而由主针散发出来的无数牛毛小针依旧在她筋脉中,被她一身内力控着。
平素不碰伤口自然无虞,然如霍靖这般寻着伤口经络有意按压,牛毛小针便如万千虫蚁噬骨啖肉。
这原不是头一回了。
霍靖在惩罚她。
四年前那场刺杀,他到底是不甚满意。
手中最好的一把刀,任务完成地不够完美。
疼吗?霍靖问。
叶照咬着唇口,摇头。
霍靖手下施力加重一分。
一点破碎的呻/吟从她齿缝中露出,属下知罪!
大抵是临去前,对她的警告,若有二心,下场生死难求。
却不料,霍靖丝毫没有松开,不仅用力更深,且一个巧劲卸下了她整条左臂。一瞬间,从皮肉到筋骨,虽未伤及元气,却痛彻心扉。
叶照浑身打颤,如同一个牵线木偶跌跪在地上,发梢豆大的汗珠滴落,模糊她视线。
疼吗?霍靖居高临下地问。
不
再说一遍!皂靴踩在她脱骨的肩头。
恍惚中,叶照尤似明白了几分他的意图,只缓缓抬起一双发红湿润的眸子,颤巍巍道,疼妾身疼!
她哭出声来,柔弱委屈似乎风中细柳,雨中落花。
这就对了。霍靖抬足,俯身将她扶在怀中,捡来帕子给她细细拭汗,本侯且给你授最后一课。入了秦王府,你便是秦王妃妾,无需再如杀手不知苦痛。
要记得,会喊疼,会哭泣。
叶照默声颔首。
萧晏并不比本侯仁慈。霍靖理着她长发,本侯宁可你这厢多吃些苦,也别露了蛛丝马迹,落在他手里。
叶照含了抹笑,应声。
按理,如何得他所顾,慕小小都教了你,本侯不该多此一举。霍靖将人扶起,拖住那条摇摇晃晃的手臂,叹息道,只是才得的消息,下月萧晏的百花宴中,多出个不速之客。你入王府,得他信任,怕是要多费些心思了。
叶照眉眼抬了抬,意问何人。
陆晚意。霍靖回。
叶照蹙眉,她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四年前,你灭了她满门的陆氏嫡幼女。霍靖扶她坐下,给她解惑。
叶照倚在榻上,半晌喘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也未再言语,只一声闷哼将自己骨折的臂膀正骨回原位。
第3章 、控制
安西陆氏一族,前世里被灭时确实也是在昌平二十三年,彼时叶照的功夫还未大成,并未参与刺杀。
灭陆氏,一来自是为了防止萧晏将其收入其中。毕竟安西陆氏虽是诗书传家,但祖上曾迎娶过一位绿林女首领,掌着安西十三州的江湖人士。虽然到了陆玉章这代,绿林的背景已经逐渐隐于地下,追随的武林人也早已不如鼎盛时期,但是此消彼长间,百年诗书盛誉又起。如此文武皆备的世家,霍靖得不到,自然只能毁之。
而一箭双雕,陆氏被灭后,叶照充作十三州的后人,以欲借秦王势力为陆氏报仇为名,通过百花宴入了秦王府,一步步来到萧晏身边。
如今,她还是行此道。
只是在她前头挡了个货真价实的陆氏女。
其人作为遗孤,是安西陆氏的象征,陛下特封为清河县主,养在深宫。
不仅养在深宫,还由秦王生母贤妃亲自抚养。前两年瞧着,萧晏对她无甚心思,多来是兄妹之谊。这厢竟也出现在百花宴名单中,想来萧晏到底舍不得放下安西陆氏的声望。
左右,那丫头是情根深种。
霍靖说这话时,眼中撩起一点怒色,似是想到其他的人和事。
叶照抚着刚刚正好骨的左臂,瞥过他脸色,知晓他念的是他的胞妹,襄宁郡主。
那个同萧晏自小定亲的世家姑娘。
前世里,叶照初入府邸,被封为六品孺人,翌日晚便被萧晏召去殿中侍奉。
临到他的清辉台,内殿窗户投出两方人影。女子两条纤细臂膀从后头圈住男人的腰腹,面庞贴着他后颈。
殿下是故意气容儿的吗?如此召人行周公礼仪,若是不用这汤药,岂不是这秦王府中要先出个庶长子?
殿下置容儿何地,又置定北侯府何地?
虽然隔得甚远,然叶照习武之人,耳力甚好。
你若觉得是故意,便是故意吧。萧晏推开她,这个时候,你出现在此,便是荒唐。
人呢?萧晏推开殿门,提了声响。
叶照被随行的嬷嬷用力推了推,硬着头皮入内。
殿阁中,男人拉过她,径直往内室走去,留满目哀怨的姑娘肝肠寸断地杵在一旁。
床帏之中,吱呀作响。
未几,外头传来女子呜咽声,和渐远的脚步声。
萧晏止了动作,以面埋在叶照肩窝。
这是叶照头一回同时见萧晏,和他的未婚妻子霍青容。
而最后一次同二人的见面,是在沧州城中。
她生命的最后时光里。
她被萧晏关在偏殿,心焦女儿想寻他再交代两句,又怕惹恼他令他放弃营救。左右为难之际,还是霍青容前来安抚了一番。
叶照感激又歉疚,只低声道,救出孩子,我会走的。断不会扰郡主和殿下。孩子,我亦不曾告诉她生父何人。
彼时霍氏已反,霍靖同萧晏更是势同水火,然身为霍家嫡女的霍青容却在萧晏军中,依旧是座上宾。
足以见萧晏待她之心。
本就是一对璧人,若非她横生插入的三年,大抵霍家姑娘也不会赌气嫁人,累他们好事多磨。
至今日,她何其抱歉,萧晏因她死在战场上,那痴心的姑娘又不知是如何收的场?
阿照!霍靖出声,将她思绪拉回,伸手至她左肩,给她按揉,果然提及了自个胞妹,秦王处,还有本侯的亲妹子,亦是你此去的目的。
你麻利些,让她早点断了心思。
想了想又道,你自个且掌着分寸,秦王殿下虽是个病秧子,但生的一副好皮囊,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小侯爷若不信属下,眼下换人尚且来得及。
霍靖闻言,挑了抹叶照的长发,托在手中细看,轻嗅。片刻道,本侯信你,你亦莫要辜负本侯。
你霍靖将面前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是本侯的。待你功成,本侯抬你作贵妾。
叶照含笑嗯了声。
前世里,霍靖也是喜欢她的。
因为喜欢她,所以接受不了她做了萧晏三年的妃妾。她从秦王府离开后,最先落到他手中,为防止她逃跑,他直接派人穿了她琵琶骨,使她一身功夫无法施展。
今日再闻这样的话,叶照也无谓可笑。只是有几分好奇,霍靖同萧晏比,虽不及其尊贵,然为人臣,已是极限。即使因权利要反,亦是政敌,而非仇敌。
思及上辈子后来被霍靖折辱磋磨的日子,虽不过二十余日,然穿骨针刺,五毒啃噬,若非她以内力护着腹中孩子,这世间,她荒凉孤寂徒留一堆白骨。
她为暗子,失责不过一刀头落地。
然霍靖那般,分明是将对萧晏的恨尽数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你歇一歇,明日启辰,可以去同慕小小告个别。眼见屋外侍卫打了个手势,霍靖起身预备离开。
属下既入王府,总需有个侍女,不若便让她随属下同往。叶照亦起身相送。
她还有旁的用处。霍靖顿下脚步,你的大师姐会陪你同往,由她扮作你的侍女。
大师姐崔如镜,喜药,善毒,前世便是她灭了陆氏满门。
叶照颔首,未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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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是排他的。不容他对另一个人看一眼,好一些,笑一笑。昔年花魁纵是年华流逝,然眉眼风韵犹在。
且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气质高华如兰,玉骨风姿未减。同样不曾减少的,是对面前这个当年一时心软收在身边的侍女的厌恶。
叶照四岁被生父卖入鸣悦坊,老鸨眼尖目辣,一眼便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原是想着好好调养栽培,扶作摇钱树。
奈何叶照生性倔强,几番逃跑,欲要寻找病重的母亲。一介女童,如何敌得过坊中专门培养的打手。跑一次,被抓一次,就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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