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全文(68)
随着杂技班子离场,丝乐声起,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踏着轻盈的步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她们着清一色的上红下绿舞衣,挽着飞仙髻,有人执扇,有人臂绕绸带,如壁画中描着的飞天仙子。
舞姬们时而扬起手中长绸,时而踏着乐声如彩蝶般旋转,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瞧我们家景时,坐在那里像块儿木头似的!萧夫人瞅了一眼正襟而坐的萧牧,与衡玉叹道:木是木了些,但若是带回家做郎君,倒是妥帖安心的
衡玉赞成点头:侯爷确是居家必备之首选了。
纵然是块儿木头,也是块儿有趣而不自知的木头来着。
是吧!萧夫人笑得眼角舒展开,夹了一粒蜜枣到衡玉面前的碟子里。
而此时,忽有舞姬的惊呼声响起。
总算演到正经情节了?
衡玉忙抬头,好奇地看过去。
四下乐声一止,那为首的舞姬已在萧牧桌前惊惶地跪下:侯爷恕罪!侯爷恕罪!
这是怎么了?
离得近的宾客方才看得十分清楚,是这舞姬跳舞时,手中的绸带飞出去时不慎扫到了萧侯几案上的酒盏,打湿了那位的衣袍
此事说大固然不大,可这位的身份在此,若当真发作了,倒也不好收场
混账!竟如此不长眼睛吗!
裴定惊惶地起身,训斥了那舞姬一句,便赶忙来到了萧牧案前赔不是。
还请侯爷息怒,下官这便叫人发落了这不长眼睛、冲撞到了侯爷的晦气东西!来人
慢着。萧牧淡然道:不宜为此区区小事败了裴刺史和诸位的雅兴。
管家在旁瞪向那舞姬:还不快谢过侯爷大量!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宽恕!舞姬声音颤栗着叩头。
行了,都快些退下吧裴定连连摆手。
那些舞姬很快便垂首退了出去。
下官带侯爷去客房更衣!裴定弓着腰道。
裴刺史身为主家岂便抛下众宾客离场,如此小事,便不劳裴刺史陪同了。萧牧站起身来,声音平淡地道。
这裴定再三赔着笑:下官多谢侯爷雅量管家,快带侯爷前去更衣。
是,侯爷请随小人来。
萧牧离席之际,视线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衡玉的方向。
恍惚与他对视间,衡玉眨了眨眼。
人家是请君入瓮,他这是君自请入瓮啊。
第117章 现场等,挺急的
因萧牧态度平静,未见发怒迹象,厅内的紧绷之感顿减。
又随着裴定一句下人办事不力,惊扰了诸位,裴某在此敬各位一杯以赔不是了,四下便很快恢复了热闹。
伯母,我想出去透一透气。衡玉与萧夫人说道。
萧夫人闻言深深看了少女一眼,笑着点头道:去吧去吧不着急回来。
于是,衡玉在翠槐的陪同下离席而去。
出了宴客厅,衡玉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刺史府,只觉这偌大的刺史府外在的威严之下,于细节处却显布局精巧雅致,仍可见几分士族清贵气在。
而一般如此布局的院落,客院的方向必然是在
衡玉往东面看去。
裴府管家态度恭谨地将萧牧带到了客房内:侯爷请稍坐歇息片刻,小人这便使人去取衣物来
萧牧颔首,站在屏风旁,似乎并无坐下的打算。
管家也不敢多言,行礼退了出去。
萧牧身侧的近随戒备地压低了声音:侯爷,他们
静观其变。萧牧看着布置清雅的客房,道:你暂且去外面守着。
可侯爷近随有些不大放心。
侯爷的身体并非真的痊愈,若有突发状况
本侯自有分寸。
近随唯有应是,退了出去。
不多时,即有叩门声响起,萧牧道了声进,客房的门遂被推开了来。
婢子参见侯爷。
一名系着披风的女使走近行礼,声音透着浑然天成的娇软,手中捧着的朱漆托盘上是崭新的男子衣袍,叠得却不甚整齐这显然并非疏漏,而是进来之前曾被近随检查过。
那女使行罢礼抬起头之际,露出一张白皙娇美的面孔。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萧牧身前,半低着头,伸出柔弱无骨般的双手,就要抚上萧牧的胸膛,边轻声道:婢子伺候侯爷更衣。
然而那涂着蔻丹的纤纤十指还未来得及碰到对方,便被对方隔着衣袖攥住了一只手腕。
女使一惊,忙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这也是她进了客房之后,第一次敢正眼看向那人。
而此时只一眼,便觉呼吸大窒。
?
向来自诩绝色的女使微微瞪大眼睛,眼底现出一丝怀疑人生之色。
试问该如何色诱一个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人?
现场等,挺急的!
侯侯爷,您弄疼婢子了女使不知是出于羞惭还是其它,一时间红了面颊。
是你险些弄脏本侯的衣袍了。萧牧面无表情地纠正道。
女使面色不住地变幻着。
萧牧将她的手松开。
不会武功
侯爷,婢子只是想伺候您更衣
萧牧打断了她的软语:这也是裴刺史的安排吗?
女使闻言再绷不住,面色一白便跪了下去。
而这下跪的瞬间,那本就系得不甚紧的披风系带散开了来,露出内里过于单薄清凉的衣衫。
萧牧:
是每一处细节都精心设计过吗?
侯爷明鉴,我家大人和婢子皆无恶意!不知是怕是冷,女使一时瑟瑟发抖起来,眼眶也跟着红了:婢子无父无母,侥幸得大人收留,此番也不过只是奉命前来服侍侯爷,绝无其它半分不轨之心!
她说着,瑟瑟抬起头来,柔美的鹅蛋脸在灯下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如婢子这般命苦的女子,世间比比皆是,如无根浮萍一般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寻得一处落脚之地,婢子软弱愚笨,不通人心算计,只是想为下半生求个归宿而已
说到此处,她已冷静了些许。
总归是男子,生得比她好看又如何,有些事总也不能自给自足吧?
她是该冷静的,她没有理由慌乱
权贵官宦之间,私下塞一两个美人儿过去就和寻常送礼无甚区别,实在是再常见不过了。
她不必因对方的身份和样貌就如此退缩的。
于心中说服了自己,女使抬起手来擦拭泪珠,这个动作叫本就少得可怜的衣衫随之下滑,理所当然地露出了半边香肩。
说完了?萧牧半天也没听到有用的话,遂问道。
女使擦泪的动作一顿:说婢子说完了
嗯,那便出去吧。
?女使一愣,而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萧牧的衣袍,摇着头道:侯爷,婢子如果未能完成差事是会没命的!
萧牧垂眸看着她,声音淡而冷:怎么,裴刺史此番意在勉强本侯吗?
不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女使到底还是慌了:只是婢子倘若就这样出去的话,只怕没法儿交差
萧牧不假思索道:这不难办
女使眼中涌现一丝希望。
萧牧:十一。
女使茫然。
为何突然计数?
下一瞬,房门砰地被推开,身形高大的近随大步走了进来。
萧牧指向那女使:她恐如此出去,无法交差,帮她一帮
是!
近随噌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剑刃寒光乍现,女使大骇,立时撒开萧牧衣袍,惊呼一声瘫坐在身,又立时摇着头赶忙起身:是婢子僭越了婢子告退!
言毕,那散落在地的披风也顾不得去捡,便面色雪白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守在不远处的管家见她一幅好似被鬼追的狼狈模样,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女使理也没理他,掩面哭着跑走了。
管家只觉得一头雾水,犹豫再三,还是朝客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萧牧很快更衣完毕走了出来。
侯爷管家尚未搞清状况,只能赔笑试探着:不知方才派去替侯爷更衣的下人,是不是哪里冲撞到了侯爷?
萧牧脚下未停,面上无异:未曾,只是本侯一向不喜陌生之人近身。
是小人疏忽了!管家连忙赔罪。
萧牧的视线在前方某处停留了一瞬,道:不必跟着本侯了。
管家此时半字也不敢多言,闻言立即就停步,垂首道:是,宴厅就在前面,侯爷留意脚下
萧牧继续往前走去,经过一座凉亭时,慢下脚步,清咳了一声。
坐在亭中之人闻声,便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第118章 要坏事了
待衡玉临到跟前时,萧牧仿佛才看到她:怎在此处?
厅中太闷,便出来走走。
萧牧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闻言道:那倒是十分凑巧。
倒也不是凑巧。衡玉跟在他身侧,坦白道:是特意走到此处来等着侯爷的
怎么,怕本侯记不得回来的路么?
是怕侯爷轻易回来不得啊衡玉稍压低了声音,朝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些,好奇问:侯爷,里面是什么安排?
萧牧转头看向她:吉画师认为会是什么安排?
按说无非只两种可能,而我方才瞧见了一位穿着过于清凉的姑娘一路跑过来,哭得好不伤心,倒像是被恶人欺辱了一般
萧牧纠正道:是本侯被欺辱了才对。
他说得一本正经,衡玉便也一本正经地问:侯爷言下之意,是不喜欢此等娇艳之风的美人儿了?
萧牧负手:倒未曾留意她是刮得哪一路风
那侯爷可真真是位世间罕见的正人君子啊。衡玉真心实意地称赞了一句,又忽而恍然:也是,侯爷原是有心上人的,这般守身如玉倒坐实了专情之名。
萧牧闻言脚下一顿,仿佛某个隐秘到自己都未来得及正视的心思忽然被戳破。
旋即,又听身侧的女孩子好奇而认真地问:侯爷念旧之传言我也有所耳闻,就是不知那位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萧牧:
哦,原来是说这个。
是指他常常去祭祀之人
无怪他对有关自己的流言这般清楚,提一句便知是哪一桩毕竟谁叫他手下有位名唤印海的副将。
而谈及此,他不免也觉好奇:怎就一定是位姑娘?
衡玉大感惊奇地看着他:自然也不是非得是位姑娘的所以,是这流言过于局限了吗?
领会她想歪到了何处,萧牧面色一僵:那是本侯的一位故友。
他咬重了那个友字。
衡玉莫名松了口气,嘴角微弯起:这样啊
这口气松下来,仿佛将她心间那处不知名的顾虑也随之带走了,至此变得干净空旷而又舒展,极适宜让那颗深埋已久的种子安心地生根抽芽。
是一位与我自幼相伴长大的好友。萧牧望向幽暗夜色,第一次与人倾吐道:我们一同识字读书,一同习武练剑,一同闯祸受罚
衡玉闻声看向他。
他的眼神很平静,也很遥远。
而她幼时虽未曾亲眼见过那位时小将军,却也听闻过他的名号
其父舒国公时敏晖,与当今的中书令姜正辅,都曾是当今圣人的伴读。
而二人之子,也就是时小将军与姜家公子,后来便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太子的伴读。
除此外,一同读书受教的还有与太子同母所出的二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晋王。
这四个年纪相仿、身份贵重的孩子在父辈的庇护下一同长大,慢慢长成了少年郎模样。
后来之事如何,便不是秘密了
时家灭门,二皇子被封为晋王驻守北地,晋王谋逆,姜家公子自荐前去劝降,未果身死。
而需要他来立碑之人,且是无字碑
那便只能是以罪人之身死去不得礼葬的晋王了。
衡玉看着身侧之人。
而当年平定晋王之乱的人正是他
她无法猜测彼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又会是何心境
好一会儿,她才看着他,轻声道:侯爷,虽想必时隔已久,但也请节哀。
她想说的,不止是晋王之事,她想,他会听得懂。
萧牧投向漫漫夜色的视线忽而有些怔然。
她这句宽慰似乎过于中规中矩到有些古板
但轻轻的语气里却仿佛不缺力量,这力量像是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穿过长长岁月,轻轻抚了抚昔年那位狼狈不堪的少年的头顶。
对上女孩子的目光,萧牧忽觉自己像只被人拿意念揉了脑袋的狗子。
衡玉无需他回应,也不愿再延续这个话题,称赞道:细看才发现这身衣袍竟也极衬侯爷,愈显玉树临风了。
这马屁也真是说来就来
萧牧无声笑了笑,望向前方道:去那里坐一坐吧。
侯爷不回宴客厅了吗?
你方才不是说厅中太闷?
前面是处荷塘,塘边几块巨石打磨得光亮。
衡玉在巨石边坐下,萧牧紧跟着也坐了下来。
近随和翠槐守在不远处。
晚风很轻,塘中几株败荷如画般安静。
衡玉伸直了双腿,双手撑在膝盖处,很放松地道:绕了一大圈,不过是使了个美人计,侯爷此番岂不白跑一趟了吗?
毕竟这所谓美人计,是最为模棱两可的。
你说是塞过来做奸细,却也还需凭据。毕竟宴席酒场之下,此等事往往也可解释为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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