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全文(63)
吉姑娘且坐着吃茶稍等等,我去后头唤莲娘过来。将衡玉引入前堂,苏先生笑着说道。
虽说极想与吉姑娘多说说话,但姑娘家上门作客,自然还是得女眷来陪着才妥当,苏先生对此也一贯很有分寸。
衡玉刚要点头之际,目光扫到临窗茶几上放着的一只托盘,见托盘内显然是用到一半撤下去的茶水,她不由问:苏先生家中,方才是有客人来过吗?
苏先生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了然笑道:是,方才有人送来了两条极新鲜的草鱼,已拎去厨房拿来加菜了
衡玉身形一直,忙问:送鱼之人可是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大叔?半刻钟前刚离去?
她问的如此细致,苏先生有些疑惑,却也立时点了头,答了句正是。
衡玉眼睛亮起:那先生是否还能找到此人?
此事倒简单,他在后街有间鱼铺,我数日前去买鱼时,听他那十来岁的儿子在鱼摊旁读书,偶有错字,便纠正了几句。他倒也客气,今日说是捕了两条颇眉清目秀的好鱼,便特意送了来。
那日他特意同妻子自荐去买鱼,便是为了招待吉姑娘。既是招待贵客,萝卜需买那卖相最水灵漂亮的,鱼自然也得挑了眉清目秀的才好。
衡玉此时全然顾不得去细究如何辨别一条鱼是否眉清目秀,已自椅中起了身:不知先生可便带我前去见此人一面?或是告知鱼铺详细所在
自是方便的,苏某这便带吉姑娘过去?只是姑娘何故要见此人?
实话不瞒先生,我方才在胡同内见到此人,只觉像极了一位旧人,我有要事需与之相询。衡玉简单说明目的,并道:只是此事尚且不宜为外人所知,我今日之言之行,还望先生能替我保密。
萧牧中毒之事处处透着阴谋的气息,定有眼睛在暗处紧盯。虽她因身份使然,按理说不会引起太多注意,但还是小心为妙。
苏某明白了!苏先生压低声音,面色隐有些激动地保证道:吉姑娘尽管放心。
他竟也能替吉姑娘保守秘密了!
这种离晴寒先生越来越近的感觉,叫苏先生颇为上头,一时将此事视作了绝顶紧要的大业来对待。
甚至未走大门,而是由自家后门悄悄离开,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走了许久,又穿过了半条街来绕路
奉命于暗处跟随保护衡玉的王敬勇:???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有意想要甩掉他!
然而一生好强的王副将自不会允许此类事发生
于是,他一直跟到了鱼铺前。
看着衡玉和苏先生同鱼贩交谈的画面,王副将脑门儿上的问号逐渐增多。
不知这位姑娘寻我何事啊?中年男人听苏先生道明来意,不解地看向面前的少女。
我有话想与大叔单独一叙,不知可方便?此时近距离正面看着对方,衡玉心底再没了丝毫不确定。
就是此人,她绝没有认错。
虽已隔了八年余、近九年之久。
这中年男人有些犹豫,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前摆着的几只大鱼盆。
鱼如果卖不完,媳妇可是会念叨他的。
方才去给苏先生送鱼,还是特意找人帮忙照看了一会儿才敢走开的。
我来替你顾着这鱼摊!苏先生自荐上前,当即就挽起了衣袖。
中年男人颇惶恐:这等脏腥的活儿,怎能让您来
回应他的是苏先生的吆喝声。
新鲜的鱼,个个儿眉清目秀,走过路过都来瞧瞧!
面对行人,苏先生端着热情的笑脸相迎。
看着那位被自家将军尤为看重的机关术大师,王敬勇的表情逐渐迸裂。
见那名鱼贩同衡玉一起进了身后的铺子里,王敬勇心底疑窦丛生,然而想到自家将军那句只需护其周全,不可过多探听其私事的交待,到底没有再跟过去。
脏了些,姑娘勿见怪
鱼铺中随处可见的是一应鱼篓渔网之物,还有未来得及丢掉的死鱼死虾,气味刺鼻,脚下俱是泥水。
见少女干净精致的裙角染上了泥点,中年男人很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打搅了大叔做生意,应当请您勿怪才是。
少女语气客气友好,中年男人笑了笑,更多的还是不解:姑娘寻我到底为何事?
少女却是反问:杨福叔,我们曾是见过的,您不记得我了吗?
中年男人闻言一愣。
这小姑娘知道他叫杨福?
便是那位苏先生都尚不知晓他的全名,身边人也多是喊他老杨
此时再顾不得失礼与否,杨福仔细看着面前这位样样貌出众的女孩子,却还是没认出来:姑娘是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他一个卖鱼的,怎可能认得呢?
八年前,我们曾在幽州白神医家中见过的,且不止一次。衡玉道。
杨福闻言怔了怔,下意识就道:什么白神医?我不知道姑娘定是认错人了。
杨叔此前每日都会去白神医家中送鱼,您的鱼总是又大又新鲜,白神医亲自下厨煮的鱼汤又白又浓,我至今还记得,又岂会认错呢?
你听着这番话,杨福一阵恍然:你你是当年跟在晴寒先生身边的女娃娃?!吉家姑娘?
他认出来了!
虽说是女大十八变,但这娃娃从小就十分好看,眉眼间那股子带着笑的狡黠劲儿叫他尤为记忆深刻。
若是晴寒先生的孙女,那他也就不必再装作不认得了
是我。衡玉露出笑意:杨叔记性真好。
中年男人复杂地笑了笑,道:这些年来寻神医的人颇多,各路人都有,我为了寻处清静之地,这才辗转来了营洲一带方才不知姑娘身份,这才没敢承认见过神医
衡玉理解地点头,这才问出最关键的一句:杨叔可知白神医现在何处吗?
听她如此问,杨福沾满了鱼鳞的手悄然握紧。
第110章 不正常的祭奠方式
神医他早在八年前就离世了。杨福垂下眼睛说道。
衡玉的身形一瞬间仿佛被定住:神医不在了?
是。
衡玉轻吸了口气,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看向杨福:敢问神医是因何而过世的?
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突发的病痛具体是什么病,我也不太清楚。
衡玉不解道:我最后一次随祖父见神医,也在八年前,彼时他老人家分明格外硬朗,且深谙养身之道,为何会突发病痛?
白神医与她阿翁年纪相仿,八年前虽已六旬上下,却仍是一头乌发,身形亦无老态
这世上的疑难杂症多得是,有些病症神医自己也是束手无策的,更何况医者不自医杨福面色复杂地道。
自三年前起,我便使人多番于幽州一带打听过神医的下落,为何却未曾听闻过神医已经故去的消息?衡玉半真半假地问。
吉姑娘应当也是知道的神医他脾气怪,一贯不喜与人接触往来,身边也没有家人,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神医临去前,交待我不必为他办丧,一切从简,因此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加上我后来也离开了杨家村,离开了幽州,这么多年过去,打听不到什么倒也正常。
衡玉拢在袖中的手指握紧又松开。
她方才说未曾听闻过神医已故去的消息,自然是假的。
不单是她,据严军医说,侯府派去寻找白神医下落的人,也带回过类似的消息
但正如杨福所言,白神医性情孤僻,不喜与人往来,早年间便已不愿再行医,因此名声并未曾大肆传开过。
且其当年所在之处是一座名为杨家村的村落,杨家村不大,地处偏僻,村子里的人大多是没读过书的乡野庄稼人,客观而言见识稍欠缺了些,所言让人分不清真假,因此白神医的事迹更是渐微。
譬如,侯府的人费尽心思一路打听到杨家村时,得到的多是些此类消息
白神医啊是有这么个人,但早就死了!
什么神医?假的!他根本不会治病,从没见他给谁治过病,都是瞎传的!
哦哦,白神医啊那日夜里,我见他背着包袱走了,往西边去了。
升仙啦!都说天宫里缺一位医官,白神医被召到天庭去了!白神医升仙当日,我们整个村子里彩霞漫天,紫气东来
总而言之,那些得来的消息或离奇或离谱,真真假假,全无说服力,叫人无从分辨。
故而,在得到她的肯定之前,严军医等人甚至无法确定白神医此人是否真的存在。
也因这些消息的来源不够准确,故而她纵然也听闻过白神医故去的消息,却也尚存质疑,从未真正信过。
可杨福与别人不同,他几乎是当年唯一与白神医有过交集的故人。
他必然知道真相
杨叔,您不会是在骗我吧?衡玉忽然问。
面对心思相对简单的淳朴之人,直截了当的质疑,会比拐弯抹角的试探更容易看到对方最真实的反应
这等事我岂有理应骗吉姑娘?杨福说话间,往外面看了一眼,像是在操心着鱼摊的生意。
衡玉眼神微动:白神医的身后事,是杨叔亲手操办的对吗?
对,都是我一个人办的!
那敢问白神医葬在何处?我想去祭奠他老人家。
杨福的神色似乎微松了些:神医不喜喧闹,特让我将他葬在了药园里,只是没有立碑而已
神医的药园啊,我记得衡玉点头,道:那我明日便带人去替神医迁坟,为他换一副上好棺木,另寻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落葬。神医一生无儿无女,我也算略尽一份身为晚辈迟来的心意了。
?
啥意思啊?
杨福一下没反应过来,待片刻后,方才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挖坟吗!
这姑娘祭奠人的方式过于不正常了吧!
吉姑娘神医他早已入土为安,这不合适吧?杨福的神色显而易见地忐忑了起来。
我总算知道杨叔为何要离开幽州了衡玉无奈地看着他:杨叔并非是怕有人询问神医之事,而是不擅撒谎,怕被人问起时三两句就露了破绽。
杨福眼神一阵变幻,脸色顿时涨红,双手都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比划着:吉姑娘,我我真没骗你!
杨叔是因当年幼子患怪病命悬一线,为神医所救,故而欠下了神医这份恩情
衡玉看进他的眼睛里:我知杨叔定有为难之处,白神医隐居人后,也定有缘故。若非性命攸关,我也绝不至于这般深究探问我此时的心情,同杨叔当年寻医救子之际是相同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直到寻到神医为止。
思及当年替子寻医时的心境,杨福心中滋味翻涌,不由就问:莫非吉姑娘家中也有人
他一时不好妄加揣测具体的情况。
是极重要之人。衡玉答道。
昨夜梦中,萧牧毒发身亡时带给她的感受,至今尚且挥之未去。
可杨福神色踌躇不安。
见他如此反应,衡玉心中已是大定。
方才种种,多为试探,虽知对方在撒谎,但尚不确定撒的什么谎
而当下已足以确定,白神医必然还活着!
我答应杨叔,定不会让神医尚且在世的消息走漏分毫。衡玉郑重保证道。
吉姑娘,我杨福的表情为难到了极点。
他曾是答应过神医的!
且这守诺不仅是出于恩情神医走之前说了,他如果敢和人透露,就拿针扎他!
神医一针下去,要他的命都有可能!
可如果他是被威胁的呢?
杨福眼神闪躲间,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杀鱼刀上。
衡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心领神会
懂了。
下一瞬,看着眼前情形,杨福目瞪口呆。
女孩子握着那把杀鱼刀抵在自己心口处,朝他道:杨叔若不答应,我今日便死在这里。
杨福于心中叹气。
哎!搞错了啊!
他想要的不是这种效果!
但也行吧!
到底也没外人,他也就顺势往下道:吉姑娘,你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啊!
第111章 养在乡野的外室娘子
此事于我而言至关重要,若今日不能得知神医下落,我便只好下去寻祖父了!女孩子握着刀,神色决绝。
听得晴寒先生名号,杨福面色愈发挣扎:姑娘是晴寒先生的亲孙女,晴寒先生又是神医的至交若我今日眼睁睁看着姑娘自尽,来日神医必然不会原谅我的!
这么一说,简直也太合情合理了吧?
对对,就应该是这么个思路!
如此一来,相较于他被胁迫而说出真相,心系晴寒先生后人安危这一思虑,无疑显得更有人情味,感觉层次都拔高了!
还是吉姑娘的法子好!
可可是我曾答应过神医,绝不杨福重重地拍了拍额头。
衡玉沉默了一下。
这焦头烂额的呈现方式,不失为有一丝直白。
但戏做全套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这位叔实在不擅撒谎,今日若不将对话细节铺垫好了,来日他在神医面前怕是不好交差。
衡玉手中的刀尖抵着自己心口更近了一寸:也罢,我不叫杨叔为难就是了。
好!我说,我说!杨福伸出手做阻拦安抚状:你先把刀放下!
好。衡玉点头,随手把刀丢回到了桌子上。
这刀丢的有些过于利落,杨福顿了一下,才维持住脸上复杂的神色:没错,神医他的确还活着。
衡玉眼底露出喜色:那他老人家此时在何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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