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便是渡海小说(22)
温渝推开他的手,别过脸去。
林净宁说:谁欺负你了?
温渝梗着脖子:没有。
林净宁问不出来,往后一靠,一只腿屈膝踩在沙发上,手腕搭上去,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装作不经意间说起的样子,道:从前呢,有个小孩学憋气,邻居就嘲笑他说,你没这个本事,结果小孩不信,偏要学。
他讲这些的时候,声音低沉,平稳。
温渝问他:后来呢?
林净宁说:憋死了。
温渝:林净宁?!
她气呼呼的扭过脸,却见林净宁笑了笑,肩膀都随之轻轻颤动,抬高了声音道:有气就得撒出去,委屈忍得久了会出毛病。
温渝缓缓呼吸道:等我处理好了再给和你说。
林净宁听她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心里还真挺舒坦,这样的温存时刻实在难得,他拿起酒喝了一口,饶有兴致道:你家里人一般怎么喊你,温渝?
差不多吧。
没个小名?
温渝想了想说:没有。
林净宁沉默片刻,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江桥打过来的。这种时候,江桥主动打来肯定是有要紧事。他走在窗边接起,拉开了一点帘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湖。
应该事情不小,温渝看他眉头蹙紧。
其实事情不大,但得费点心。林净宁挂掉电话看了一眼温渝,停顿片刻说有个事要出去,她说不出来的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乖乖的什么也不问。
林净宁很快就走了。
上次也是这样,下着大雨,好像这个百岁斋总是不容人过夜一样,到了傍晚就要赶人走,像张爱玲笔下写的那样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温渝在他走后,看完了电影才离开。
宜城的雨好像下不完似的,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降雨,除了下雨天不方便出行之外,温渝还是很喜欢下雨的。她那天就想淋雨,也没打伞,落汤鸡一样回到了学校。
李湘听到门口有动静,从房间跑了过来看她,衣服都淋湿了,心里难受道:出去不打伞吗你,感冒了怎么办?
温渝不在意笑笑:没事。
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担心死我了。
温渝:我就是出去走走,可能没注意到,又不是小孩,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我温大小姐有那么脆弱吗?
李湘犹豫道:真没事?
温渝拿了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道:说没事是假的,我辛苦了一个学期一个暑假做出来的课题,不能就这么被拿去用了,总得讨个公道,我打算明天直接去问她。
李湘想起自己今天去找何牧帮忙,看能不能有个好的解决办法,毕竟何牧在顾世真那儿挺有话语权的。但何牧说的话却是站在骆佳薇那边,感情面前还是理智的要命:这事闹大了不好,你让温渝算了吧。
这么大事,怎么能算。
李湘叹气道:现在我看怎么都解释不清了,我们暂时不谈骆佳薇了,还是先谈谈你的感情问题。
温渝动作一顿:什么感情问题?
李湘见她一脸不知情,掏出手机滑到一个界面,拿给她看:你对八卦这么不上心,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清楚。
那是一张夜场的照片。
照片拍的光线很暗,但很清楚的可以看到她。这是给张晓解围那天拍的,侧面站着杨慎,抬手教训那个醉鬼的时候,像是护着温渝的样子。那时林净宁站在后面,镜头并没有拍到他。但也没有张晓。只有她和杨慎。
李湘道:你怎么会去那地方?
温渝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很快就意识到这时有人有意为之,声音都轻了下来,道:如果我说这不是真的,你信吗?
我当然信。
温渝想了想道:那个张晓你了解吗?
李湘急道:不是特别了解,上次你也知道,她被人打了,挺可怜的。我们先不说这些,你知道校园网上现在都传开了,说你表里不一,还,总之挺难听的。
温渝拿着毛巾的手颤了一下。
消息是在半个小时前弄出来的动静,杨慎还在夜场鬼混,不知道这个事儿,先听到消息的是江桥,第一时间就找人去清网,接着给林净宁去了个电话。
那个傍晚,林净宁在拢翠园招待客人。
说是客人也不为过,来的人专门从嘉兴跑过来,喜欢装腔作势来问罪的只有姑姑林玉珍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周樱也来了。
拢翠园的嘉兴菜上齐了,周樱先开的口:老爷子特意嘱咐我,你的婚事暂时先放一阵,我也算落一身清净,闲着没事跟着姑姑过来转转,也好回嘉兴给老爷子话。
这话说的轻巧,不管今天林玉珍说什么,都和她周樱无关,不过是顺水人情推不过才来的,把自己择干净了。
林净宁径自倒了杯酒,道:大嫂太见外了,怎么不见你带嘉一来,有时间多过来玩玩,还没教他打水漂。
周樱笑:等你大哥有空了再说吧。
姑姑林玉珍这会儿坐不住了:净宁,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别怪姑姑多事,最近春林住院我操了不少心,就是最近听说,我让的那两个百分点好像被人撺了一刀子,有人拿了好处,当时可是你保证这事你来办,不亲自听你解释总是不放心。
林净宁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急不徐道:姑姑这是听谁说的?
林玉珍变了脸色:我自有我的人脉。
林净宁笑了一声:当时的情况您也看见了,我能耍什么手段,叫您一声姑姑,自然忠君之事。老爷子火眼金睛,您多虑了。
老爷子已经老了,你又不在嘉兴,做了什么事儿我们怎么可能知道那么清楚,有些事老爷子不问,我作为长辈,总得问个一二吧。
林净宁眸子一暗,倏然抬眼扫过去,周樱低头在喝茶,林玉珍的脸色就没好过,他也没了好脸,却依旧是笑着的:您这么激动做什么?
林玉珍撇开目光。
林净宁抽了支烟咬在嘴里,声音一淡:这些年我来宜城,您明里暗里做了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我不计较姑姑你最好也别问,免得伤了和气,或者我是要问一句,您这么做是为什么,因为几十年前的旧事?
没人想到林净宁会说的这么直接。
周樱都慌了,笑着打圆场:说那些做什么,姑姑就是担有人对林家不好,你想多了净宁,快喝点茶。
林净宁点了火,吐了口烟:大嫂说的是。
包厢的门此刻被人敲了两声,江桥推门进来,走到林净宁身边,侧着身子,声音压的快听不见:老板,出事了。
接着俯过身在他耳侧多了两句,林净宁脸色大变。
等江桥出去,林玉珍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道:净宁现在可是大忙人,我这个做长辈的是没资格让你等,这不在嘉兴确实不行,真是不知道谁教出来的规矩。
既然利益的口子撕开了,面子上就顾不得了。
林净宁抽了一口烟,沉在酒杯,声音也冷了几度,淡然道:姑姑忘了,这是宜城,自然是您侄子,我的规矩。
周樱忙道:你有事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林净宁笑了一下:二位慢用。
他说完疾步走了出去,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江桥已经在门口等着,跟在后面一边解释着:网络已经清干净了,暂时不会发酵,但是不敢保证,温小姐会被学校为难。
林净宁:她回学校了?
是。
林净宁眉头紧锁:来源查到了吗?
江桥惭愧道:正在查。
林净宁冷笑了一声。
江桥道:温小姐估计现在不太好过,您要过去?
林净宁沉吟了片刻,很快冷静道:现在过去不正中他们下怀吗?这些杨慎会安排,我们去老师家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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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前,宜城大学。
顾世真的办公室紧锁着门,声音却听的清楚:这次的讲师名额,院里一致推荐两个人,有一个是你的助教温渝,你要是没意见,一会儿典礼上我就安排了。
骆佳薇:温渝不太合适吧。
办公室门口,林净宁抬手的动作收了回来。
第23章
李恪严家在宜城北,地处偏僻,远离闹市,有一个两层小别墅,外观看起来肃静简朴,院墙上爬满了旧时的纹路,院子里曲觞流水,是一个文人偏爱的去处。
夜里中雨匆匆而落,乌云遮起了天。
林净宁到的时候雨势变小,他知道李恪严喜欢附庸风雅,把玩瓷器字画,特意带了一方上等好砚过去的。
那晚出来开门的便是骆佳薇,只是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林净宁不动声色的落到别处,往里走去,看向客厅沙发上的李恪严身上,笑着问候:老师。
李恪严颇感意外,从报纸里抬起头: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林净宁将领带扯下来,径自坐在一边,将拎着的盒子放在李恪严面前,自顾自的拿起茶壶倒了一杯,不修边幅道:可不就想您的茶了吗。
你这臭小子。李恪严眼神朝下,这是什么?
林净宁扯扯嘴角:寻得一方好砚,您掌掌眼。
李恪严揭开盒盖,拿出砚台端详了一会儿,连连称赞:确实是个好玩意儿,玉石通透,细腻光滑,做的也精致。
您喜欢就好。
李恪严却放下砚台,道:你这难得过来一趟,不会就为了送这个砚台吧?那我才觉得稀罕,跟我还玩这个,有什么话直说。
林净宁眼神顿了一刻,喝了一口茶:那您可是错怪我了,今儿还真是为这个来的,就为这口茶。
话里有话,却不明说。
骆佳薇此刻已经走了过来,道:要不我给你们拿些糕点吧,净宁来一次不容易,这样聊起来也有兴致。
李恪严摆摆手。
林净宁往后懒散一靠,还真是像来了兴致: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
吃得好睡得好。
骆佳薇讪讪离开,去厨房准备糕点。
李恪严却和林净宁说起这砚台,从清朝说到民国,骨子里还是文人风骨,字字句句不离文章段落出处,出口成章。而林净宁倒真像是个来喝茶的,不温不火的样子,让人难以捉摸。
中途李恪严去楼上接电话,林净宁目光冷了。
骆佳薇端着一盘糕点走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吧。
林净宁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没有说话。
骆佳薇坐向一旁,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芙蓉糕,道:你今晚是来找我的吧,或者应该说是兴师问罪,还是敲山震虎?
林净宁抬眼。
骆佳薇笑道:我不过就是想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当年你要是对我有一点感情,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对吗净宁?
你想做什么?林净宁淡声道。
开个玩笑。
林净宁阖了一下眼。
骆佳薇自嘲道:当年我不过是想让你走点关系,只是想少走些弯路而已,你应该是那时候就看不上我了吧?堂堂林家二少爷,怎么会低声下气对吧。
风吹打着玻璃窗,衬得这夜更静。
林净宁脸色更淡了。
骆佳薇笑:那个小姑娘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我想她不知道。或者说林家的人都看不出来,但我知道你有什么野心。
林净宁嗤笑一声。
骆佳薇说:十六年前我就知道。
林净宁目光一冷,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解开了领口的几颗纽扣,神色不明的笑了笑:是吗?
骆佳薇朝他走了几步:雅姨
话还没说完,林净宁的脸陡然一沉,捏上骆佳薇的双颊,手背上的青筋都看的清楚,可见用了力气:别和我玩花样,佳薇。
楼梯上传来动静,林净宁收了手。
骆佳薇捂着脖子咳嗽了好几声,眼睛都呛出泪了,看着林净宁,半天没有吭声,只是默默擦干眼泪,扬起下巴站直了。
林净宁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别开了脸。
那天后半夜便大雨倾盆,但也只是局部地区,这么大的宜城,南边晴北边雨,半明半暗的天让这夜更深沉起来。林净宁没怎么停留,便离开了。
他去了杨慎那边,喝了点酒。
当天晚上网上的话题就散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又存在过,总是有人记得,也会有人提起。
杨慎办完了事邀功着说:我给顾世真打过招呼了,你就放心吧,幸亏江桥办事利索,没弄起什么水花,这种事过两天自然就散了,留下来的都是传言,没什么大事。
林净宁喝了口酒,沉默起来。
他的目光落向一边的文件袋,看着熟悉,咬着烟拿过来,抽出一张,第一眼便是温渝的侧脸,这还是当时江桥去百汇街的画廊找的资料。
杨慎解释道:春林当时给江桥要的,落我这了。
林净宁莫名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不去哄哄?杨慎问。
林净宁眼皮轻轻一抬。
杨慎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女孩子总会柔弱一点,遇上这种事情还不得一哭二闹的,头上忽然砸这么个玩意儿,心里肯定不痛快。
林净宁抽着烟,没说话。
他不知道温渝其实连夜就发烧了,而且烧的很重。那天宜城的雨太大,淋湿了头发,回来又压了一件大事,她心事重重,睡不着觉,头疼欲裂,半夜醒来才察觉是高烧。房子里是有备退烧药的,吃了一颗,后半夜便一直醒着。
网上的消息瞬间没了,但后遗症还在。
第二天温渝便被顾世真叫去了办公室。
顾世真昨晚就知道了杨慎那一边的关系,声音温和了一些,对温渝道:小温啊,你该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吧?
温渝脸色不好,却站得笔直。
顾世真多精明啊,能和杨慎挂上钩自然得给几分薄面,便继续道:事情呢我了解的差不多,目前看来虽然没有造成大的影响,但毕竟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我也得给院里一个交代,总是需要时间调查的,你先休息两天怎么样?
温渝就这样给停职了。
她连解释机会都没有。
那个中午她去办公室拿自己的书,经过文学院的报刊栏,看到里面张贴着的骆佳薇的课题论文被推荐的喜讯,目光平静的掠了过去。院里这帮文人的动作还真是快。
李湘从政治学院跑过来找她,担心的问结果,温渝笑着摇了摇头,李湘又气又急: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
温渝低头整理书,默了片刻道:湘湘,你帮我个忙。
什么?
你帮我查一查张晓。
李湘皱眉不解:张晓?
温渝笑笑:就是你班里那个女孩子。
我知道你说的是她,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李湘疑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都把我弄糊涂了,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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