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便是渡海小说(2)
温渝却苦不堪言:明天文学院有讲座,我很忙的。
又是讲座啊,这回请的谁?
温渝:著名文学家张玉河。
李湘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
像张玉河这样各种文学奖包揽一身却低调至极的大作家,很少接受采访,更别说讲座。能请的动,必是有过人之处。
骆佳薇请的?李湘猜道。
温渝点头。
李湘脱口而出我得个乖乖,看着温渝,可怜道:这女人真有本事,跟着她混,你这个小助教早晚有出头之日。人家短短三年就坐上文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这把交椅,背后力量可想而知。她今年三十岁有了吧?真厉害啊。这种女人感情生活一定丰富,真想知道她背后的男人。
温渝见李湘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笑。
你就不好奇吗?李湘问。
温渝:又不关我的事。
李湘:我倒是好奇。
你们政治学院最近倒是挺安静的,也没什么事。温渝说,你把心思好好放在教学上,老这么八卦不辛苦吗。
李湘:辛苦?!我很开心的好吗。
温渝:
李湘哼了一声:你以为妖精白叫的,这不闲着没事吗,我们教授可温柔善良多了,你就好好忙你的吧,温小助教。
温渝笑,看向窗外。
宜城大学快要到了。
从校门口到教师公寓走着去也得半个小时,下了车吹着春天的风,两个人一路说着,倒也清醒了,温渝一时没了睡意。宜城大学的教师待遇还是不错的,助教都是单间,她在李湘隔壁。李湘爱热闹,喜欢跑她这边来睡。她们俩大一的社团活动认识,一个读的政治学,一个搞创意写作,后来又各自保研,再到现在做了助教,也算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她们之间各在各的领域开花,没有竞争,李湘性格也外向,做朋友8年,处的很好。
此刻的温渝要准备明天的工作。
她拒绝了李湘要过来睡的提议,催着赶紧去睡,自己则睡意全无,搞起了明天讲座流程对接资料和工作细节,手头里还有一些骆佳薇交给她的论文和教学任务,今年是别想着偷闲了。忙着忙着,天就亮了。
温渝简单洗漱,画了个淡妆。
她的头发不长,整齐束在脑后。今天的讲座比较庄重,温渝穿了件白色衬衫和蓝牛仔裤,细长的身段,着装衬得人很干净。
星期六的大学早晨比较慵懒,时间都慢了。
温渝提前到办公室半个小时,给花花草草浇了水,打扫完卫生,帮骆佳薇倒了杯热茶,刚做完这些,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她一抬头,礼貌道:骆教授早。
骆佳薇今天的装束和平时不太一样,头发烫了卷,打在腰间,穿着淡蓝的及膝裙,风情万种又不失典雅,手里拎的包也是今年GUCCI新款,全身上下的名头低调而尊贵。
你到的总是比我早。骆佳薇温婉一笑,讲座资料准备好了吗?
温渝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了过去,道:按照要求都写进去了,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的。骆佳薇接过资料,并没有看的意思,只是说:你做事我放心。
温渝淡淡笑了笑。
骆佳薇道:还有半个小时,你去看看会场有什么要完整的,今天的讲座非常重要,别疏忽了什么,要不再搞个下一场,我就不好向院长申请了。
好的。
说的清楚点,温渝的工作就像跑腿,忙着别人的事,像居委会大妈,没有一刻做的事情是自己的。如果不是因为热爱创意写作,大抵早回扬州老家去了。但她也心甘如怡。在教学和努力上,她是很尊重骆佳薇的。
会场的布置一切正常,有学生慢慢入场。
温渝让学生会放着轻音乐,维持会场秩序,座位都坐不下了,很多学生都在后面站着。她也站在最角落的地方,等着骆佳薇和张玉河从门口进来,顿时掌声雷动,说话声消失,周围慢慢变得安静。
这样的访谈式讲座,她听过很多。
今天也来了一些圈内的文化人,都低调的坐在与张玉河对话的海报上。年逾五十的文学家,面对文字低调的近乎谦卑。听说最近有一本书马上写完,很多文化公司想要去谈,但都被拒之门外,见一面也很难,想必今天场下坐了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
讲座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无一人离席。
骆佳薇的言谈举止深受赞赏,在面对张玉河的时候,很是谦虚。虽然很多文字都是温渝准备的,但骆佳薇娴熟的厉害,游刃有余。一个年轻美貌的成熟女人,大抵没有人不喜欢。
讲座结束,张玉河婉拒酒席便离去。
骆佳薇追了上去,言辞恳切道:张老师,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用过午饭再走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张玉河笑笑,说有机会再说吧。
迎面开过来一辆黑色大众辉腾,驾驶座的人下来,与张玉河握手笑道:张老师,林总派我来接您。
骆佳薇有些一愣:江桥?
江桥打开后座请张玉河上车,关上车门,这才抬头,有些意外,但还是非常客气的喊了一声:骆小姐。
这一声骆小姐,听的骆佳薇一怔。
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又像是发生在昨天,看着汽车远去,那一瞬间只觉得心里空荡荡。
温渝站在不远处,迟疑的走近。
她看着骆佳薇失魂落魄的样子,慢慢停在旁边,轻声道:教授,您的手机。大多数时候,她都愿意喊教授。
骆佳薇这才回神,问她:你中午有什么事吗?
温渝:没什么事。
今天的讲座细节都录了吧?
录好了。
你整理一份电子版,晚上交给我。骆佳薇慢慢收回目光道,就在办公室弄吧,有什么事情我好方便叫你。
温渝:好的。
大众辉腾今年三月刚宣布停产,车主的身份不言而喻。况且能大摇大摆开进宜城大学的社会车辆,也是不容小觑。张玉河这么肯给面子,就算答应骆佳薇做讲座,一顿饭的时间也是不愿给,看来其中也似乎并不都是顺水人情。
那个下午,温渝一口水都没喝过。
讲座内容又长又密,录音的地方有些听不清。现在大多人办讲座都弄PPT,张玉河就靠一张嘴,说的比书上的还好,温渝忍不住赞叹文学家就是文学家。
她昨夜一晚没睡,弄到傍晚,全靠咖啡续命。
骆佳薇早已经下班,让她将电子版发到邮箱。温渝一边打哈欠一边写,还有半个小时的篇幅,担心办公室里困得睡过去,索性拿起电脑去了教学楼下,找了个长椅,盘腿坐着,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一边听一边敲打改动,哈欠打的眼泪一直流。
李湘电话过来,她都顾不得。
宜城的天气总归来说比较温和,但是那一晚隐隐有些凉意,像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温渝懒得换地方,只想赶紧搞完睡觉。
眼看着要变天了,宜城的街道变得匆忙。
江桥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林净宁站在落地窗前抽烟,黑色衬衫松开领口,袖子挽起,一只手夹着烟。
老板,已经送走了。
林净宁嗯了一声。
江桥犹豫了几分还是道:今天去宜城大学接张玉河老师,遇见了骆小姐,这场讲座是她主办的,当时迎面撞上,问候了一声。
林净宁抽烟的动作一顿。
江桥道:骆小姐如今是宜城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他很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低头,目光落在烟灰缸上,拿起烟弹了弹,淡淡问道:她说什么了?
江桥摇头:没说什么。
林净宁收回目光,看着窗外的高楼,深吸了一口烟,才缓缓开口:我一会儿要用车,你先回去吧。
江桥没应声,悄然退去。
林净宁抽完那支烟,捞起沙发上的外套下楼。天上乌云密布,他一时有些烦躁,开车随处溜达,开去了朋友的夜场。那边有几个是知道他底细的,瞧着他游戏人间,看破不说破,周围人只当他开了个公司,低调至极,背景深厚,话也不会乱说,都跟着他那堆狐朋狗友会喊一声少爷。林之和稳重中有些正直大义,林净宁则看着气质干净,眉宇间亦正亦邪,多的是少年气玩味样子,却更多隐忍狠厉。
朋友见他来,开玩笑:寂寞了?
包间里就他们俩,墙壁外围多固定了几层海绵隔音板,显得厚重沉抑。林净宁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只是笑道:你挺消遣。
我还消遣?逼婚逼到家了都。
朋友叫杨慎,和林净宁一般大,都是一个大院从小穿开裆裤玩出来的。杨慎在圈子里玩的好,谁见了都给几分薄面。这几年林净宁来宜城发展,杨慎出了不少投资。有人问杨慎,你身边那哥们谁啊?
杨慎的回答是:少爷。
能让杨慎叫一声少爷,那可不是谁都能摊上话的。林净宁从前不太喜欢听这称呼,他这些年极力想摆脱林家孙子的名号,就想靠自己做点事。但真到了后来,他才慢慢了解,有些事光凭借能力是做不好的,而他姓林。
见他情绪不太好,杨慎问:什么事惹着你了?
林净宁:没什么事。
杨慎不以为然:你这人没什么事就是肯定有事,而且还不是小事,要不想说,就点几瓶好酒搓个麻将,给哥们多放点水。
林净宁嗤笑:你怎么和林之和一个样。
什么样?
林净宁:唯利是图。
杨慎:我和大哥可不敢比。
林净宁笑了笑。
杨慎真叫进来几个兄弟搓麻将,有的带着女朋友。认识的会喊林净宁一声林总,见他玩的开也渐渐放松下来。
就那一会会儿,林净宁输了好几万。
他见惯了生意场上道貌岸然推杯换盏,从前有多瞧不上,现在自己却站在风暴的中心,玩的这一套是游刃有余手到擒来,笑意里藏着世故。
林净宁喝了点酒,推了牌面。
你们玩,输了算我的。他一向大方。
他揉着额头,有些晕眩。杨慎叫了司机送他回去,路上飘起小雨。林净宁吹了点风,酒意半醒,脑子里有些凌乱,吩咐司机换道。
这一路上高速,开去了宜城大学。
林净宁眯着眼打困,不经意间醒来,车子已经停在校门口。司机不知道该怎么走,又不好开口说话,看着他醒来。
他道:往里开。
这种车牌型号的社会车辆,大都是有头有脸,学校一般很少阻拦,通常都是很客气的默默放行。林净宁随意指了方向,车子缓缓停在文学院门口。
地面是干的,这边似乎没下雨。
林净宁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缓缓推开车门下车。他先是低头点了一支烟,这才抬头看向教学楼方向。耳边一声轻轻的嘤|咛,他目光往下一移。
视线就那样落在温渝身上。
温渝的头发有些微微凌乱,束在脑后,一捋刘海贴着脸颊,她闭着眼睛睡得很沉,枕着电脑,怀里抱着书,就那样躺在长椅上。白色衬衫被压褶皱,黑暗的夜里,路边微弱的路灯下,衬得她那张小脸明净透亮。
林净宁目光深沉,看了一眼。
他转身就要走,脚底有风吹过来,摇椅上的人动了动,更深的蜷缩起来,怀里的手微微松软,垂落在半空,书上的几张纸飞落开来,有一张掉在林净宁脚边。
他皱了皱眉,弯腰捡起来。
借着车里的光,看清了最上一行的署名,写着三个字,骆佳薇。林净宁重新将目光落在温渝身上,有点面熟。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掐掉烟。
风似乎更大了,林净宁借着酒意玩味,停了半晌从车里拿过西装外套,三两步轻声走过去,俯腰给她盖上,脸色漠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上车离开。
司机问:林总,现在去哪儿?
林净宁说:回公司。
第3章
温渝醒来是在深夜。
她还躺在教学楼下那张长椅上,风从裤管溜进去,凉的她打哆嗦,头发被吹乱,脸颊都冻红了,怀里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脚边,书下压着几张A4纸。只听见有李湘在叫她。
这都能睡着?你真厉害。
一天一夜未睡,温渝只觉得全身酸软。
她慢慢睁开眼睛,手撑着长椅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目光游移,定在滑落在腿上的西装外套。黑色,袖口的万宝龙纽扣价值不菲,意大利品牌。温渝怔愣。
李湘的注意力也落在西装上:这外套谁的?
温渝也是一问三不知。
李湘好奇,凑近看了几眼:不会是哪个学生教授暗恋你吧?这西装看着质量真不错,你瞧瞧这剪裁,挺别致的。
温渝一头雾水,还是觉得困。
李湘玩笑了几句,扶她起来,两人一同往公寓方向走,忍不住腹诽道:骆佳薇也真是,这么着急要电子版能干吗?简直就是剥削你。
空荡的校园路上,时不时还会走过几个学生。
温渝用手揪紧衬衫领口: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
我都睡这么久了。
李湘:可不是吗,你这么日夜颠倒可不行,熬夜伤身,迟早会反噬,现在得癌症的人那么多,太可怕了。
日夜颠倒的是你好吗?
李湘说:我也想早点睡,睡不着有什么办法。
温渝:锻炼身体?
懒得动。李湘说,我明天下午还有两堂监考。
温渝叹气:咱俩真是一对难姐难妹。
我比你强点好吗。李湘笑了,明天星期天,我就不信骆佳薇还要给你找事做,好好睡个觉吧你。
温渝低了低头。
她闻到西装外套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道,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再抬头看向路边的树,随风摇晃着,有叶子慢慢落下来,她的目光下垂,又落在怀里的外套上。
李湘眼睛多尖,看了温渝一眼。
你是不是在想这衣服是谁的啊?
还真没有。
温渝只是觉得有人平白无故施舍这么昂贵的衣服,自然是没想着让她还回去。不过她心里总有些好奇,倒想知道这人什么样儿。
这衣服顶咱俩几个月工资了。她说。
不是吧?这么贵。
温渝:傻了吧妖精。
李湘确实傻了,也乐了:可能人家是可怜你一个女孩子露宿街头,要不明天守株待兔,保不齐他还来。
怎么可能。
李湘说:要是长得好看也就罢了,万一长的歪瓜裂枣的,那怎么办?
温渝没说话,她的掌心紧贴着西装,似乎能感受到衣服上的温度,很清淡的味道。她想了想,还是先送到干洗店再说。后来回去也一直没有睡着,直到清晨才又慢慢睡去。这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太阳照着半边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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