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36)
还有呢?
缺荷的声音有些发抖,梅篆弄走了那批报废的仿生人,有时候会把一些碎块运回来处理,但是他具体做了什么,我、我也不知道。
接着说。
他说他有办法帮我找到你,所以我就只有这样才能救小玉,只要能救小玉,我什么都可以做。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告诉我?烟枪嗤笑一声,他还能帮你想更多的办法,总能得逞,你儿子就得救了。让我猜猜,忉利天的那场火,是梅少爷放的,对吗?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真心臣服于你们商家,你们把他当狗,实际上,他是条一开始就计划好反咬的狼。
缺荷叹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具体说。
前些日子一直有上面的人来查,不得不关停一些日子,我请他去帮忙照应,没想到他竟然
活该。烟枪的舌尖滚落出这两个字。
缺荷脸色惨白,眼泪在她精致美艳的面孔上不断地流淌着。
商夫人,今天你来这里,不是因为良心发现,终于要忏悔自己的罪孽,而是你发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你只能提这一点要求,还要提心吊胆,生怕我不会答应。
商夫人,你真的活该。
烟枪俯视着这个失意落魄、不住流泪的中年女人,他觉得很痛快,雪恨的痛快。这是前所未有的一种开阔。
以前当雇佣兵的时候,他喜欢躺在旷野的枯草上,那里的天空和城市完全不同,望着深黑点星的夜空,感受穿过躯体的流风。
整个世界流变不居,而自己孑然一身,这种时候他会反复幻想家的样子。
他有一段模糊的童年记忆,是关于家的,被他珍藏在心底里一个柔软温暖的房间里。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缺荷所说的养过他五年,那间房的每一寸墙壁都被砸得粉碎。
那是孤独的人手中最后一颗玻璃珠,是夜里魂魄的居所。
就在这个愚昧残忍的凶手即将失去一切的时候,他觉得压抑在心头的恶痛终于找到了出口,吐出了最后一口恶气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开阔,无比的开阔。
烟枪不屑地笑了一声,缺荷,多谢。谢你和商舒当年放我一条生路。
胖督察递给缺荷一根电子笔,缺荷在保释单的尾部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双眼还微微泛红,整个人神情萎顿,胖督察心生几分怜爱,不由得想开口安慰几句,却被一旁的李曼子狠狠掐了一把后腰,猝不及防挺起了圆滚滚的肚子。
商夫人,您是和两位一起走,还是胖督察脸上不动声色,暗自吸着冷气。
嗯,我想接走两个年轻人。缺荷脸上神色仍有几分凄楚,端是美人垂泪的模样。
据我所知这两位是
沈督察,请你守口如瓶。缺荷打断了胖督察的话。
好,好,我明白。
缺荷又转头向李曼子颔首致意,李曼子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并不像胖督察那么殷勤。
烟枪要求缺荷将他和陈栎送到了琉璃光后,只能在门口等待,便和陈栎一同走入了院落。
缺荷站在那里,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优雅,大风把她墨绿色的风衣刮得猎猎作响,吹乱了她浅金色的头发。
陈栎没有急于问烟枪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沉默地跟着他。
祝清愿看了一眼烟枪的脸色,啧了一声,你还是躺着吧。
烟枪没动,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解开了自己的衣袖。
抽多少?祝清愿没有继续劝说,拿了抽血器过来。
最多抽多少?烟枪的声音有几分疲惫。
800cc到1000cc。
那就一千。
哦。祝清愿将针管刺入了血管,内外压很快就将血袋注满,深红色的血液沉甸甸地装在透明的无菌袋里,散发着刺眼的光泽。
还有一袋。祝清愿取下了血袋,换了另一套一次性无菌管袋。
这么多烟枪嘟囔了一声,他头晕得更厉害,眼前花白闪烁,头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你自己选的。祝清愿冷冷地说。
陈栎呢?
陈栎?祝清愿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很快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没见,我哪知道。
血还没有抽完,烟枪的头无力地垂在一侧,不知是太累还是已经昏过去了。
祝清愿拍了拍他的手背,烟枪支撑着坐直了身体,眯着眼睛看向祝清愿。
喏,给你装好了。祝清愿提起手里的纸袋。
烟枪强打起精神想要站起来,纸袋却被另一只手拿走了,陈栎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他拿过纸袋,把烟枪按了回去,我去,让祝医生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小心点。烟枪嘱咐。
嗯。陈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放心不下就跟着去呀。祝清愿见烟枪一直偏着脑袋张望门口,这个姿势很影响他处理伤口,不由得语气有些烦躁。
老大不嫌你话多吗?烟枪回怼。
嘿,还真不嫌,他就喜欢我话多,越多越好。
听得人脑仁疼。
那是你本来就头疼,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发烧多久了,抽了这么多血,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牲口吧。
烟枪意识到他越搭理祝清愿,这厮话就越多,干脆闭了嘴。
对了,你们上次弄来的那人,被家人带回去了,估计现在已经注册成电子墓碑了,你要是闲得无聊自己去市民陵园查一查
烟枪头晕眼花,祝清愿在耳边喋喋不休,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听懂,过度的疲惫和炎症终于让他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差不多写完啦~
# 团圆节篇
第54章
基地的食堂。
最近出奇敬业的厨子大哥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因为有了热气,整个食堂里暖意融融。
反革和颂光面对面坐着,中间摆了一只茶壶, 里面的奶茶还是烫手的温度。颂光刚进来不久,奶茶也刚端上来不久。
喝点, 暖暖身子。反革倒了一杯热奶茶给颂光,颂光刚从外面回来, 裹着一身寒意。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颂光冷漠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柔和, 你煮的, 加了甜酒。
趁粟没注意,偷偷加的。反革笑着说。
他也只许你动他的锅。
一会儿陈栎和老烟应该就能回来了。反革伸了个懒腰, 慵懒地倚在餐桌上。
颂光皱了一下眉头,他的所有表情都像是机器人的面具, 表情变化就像是在更换面具。他皱眉时深深挤压两眉间的皮肤,让每个人都能读出他的不满。成年人的脸不应该这么直白,所以他鲜少有表情。
这件事,你太冒险了。
我推演了一部分, 也赌了一部分。
怎么不拿你自己的命赌。
反革吐了吐舌头,又捱批评了。
颂光沉默地看着他,即使没有过多的情绪盛在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里,反革也知道, 那是责备。
我错了, 下次我会考虑得更周密。反革诚恳地道歉。
颂光沉默了片刻,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们不可能不冒险。
第六局想脱离第四局的掌控很久了,他们擅长当墙头草, 哪边风吹得大点,就往哪边倒。我前几天见过宋赞,宋赞下个月回去做她的三局局长,这件事我故意放风出去,第六局现在不敢得罪我,必然不会对我的人怎么样。
但如果今天缺荷不去。
这就是我赌的部分,反革笑了笑,如果她今天不去,我就单枪匹马杀进去把他们接回来。
颂光轻轻地在桌子上敲了敲手指,宋赞这把保护伞还是太单薄。
缺荷今天不去的几率很小,她的爱子危在旦夕,忉利天的火灾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现在是失去所有筹码还不能下牌桌的那个人。
反革,你对我隐瞒了什么。颂光的语气平淡,这句话并不是问句。
反革没有任何惊讶,他坦诚地点了点头,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
我相信你,我不会问。
我也相信你相信我。反革一笑。
说正事吧。颂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革这次没有读出用意。
陈栎之前说过,缺荷或者说商家的行为前后逻辑不一致,现在应该很清楚了,有人躲在幕后,两股力量同时在参与这件事,看似都是商家的行径,实际上有的人步步为营,设局狡诈,而有的人却总是莽撞行事。
那个躲在幕后的人是谁?
梅少爷。
他很厉害,骗过了我们所有人,颂光的表情不起波澜但他的目的是什么?
缺荷的目的是老烟,这很好理解,反革顿了顿,我也一直在想梅少爷的目标,难道是陈栎?
他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仇怨。
梅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他好像不需要睡觉。
烧了忉利天的人是他吗?
九成是他。
他是突然和缺荷反目为仇,还是从一开始就另有图谋?
反革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在陷入思考的时候他灰色的眼睛会变得更浅,桌上灯光的形状清晰地映在他的瞳膜里,以他的性格和经历,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那驱使无脸仿生人的人,是他还是缺荷?
这就需要今天见过缺荷的那位小朋友来解答了。
梅少爷现在在哪?颂光接着发问,他已经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每一个都一针见血。
现在的话,在他姘头的公寓里。
你不是说他很忙?
他一天至少要见五个人,现在至少在十六个大家族间斡旋,是个交际的天才。
所以他有不少保护伞。
应该说他手里捏着不少把柄,不过把柄这种东西,有时候是给自己续命的,有时候却可能让自己更快送命。
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我很记仇,反革的语气坚定,我不会放过他。
你有多少把握?
随着深入会越来越多。
颂光点了点头,低头喝了一口奶茶。奶茶已经不再烫口,口味温润浓郁,带着淡淡的酒香。他的肩膀不像之前那么紧绷,渐渐放松下来,粟告诉你咱们今晚吃什么了吗?
反革望向透明的厨房壁,里面那个敦厚的身影还在不停忙碌,他摇了摇头,没有,但他说会做一些充满回忆的老味道。
那不就是盐水煮树皮。颂光面无表情地开着玩笑。
反革大笑,威胁颂光说要把他的话告诉给粟,颂光丝毫不惧。就在他起身准备去厨房翻闲话的时候,餐厅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
来的人是伤寒,只见他捂着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呵欠。伤寒的眼下挂着两团青黑,脸唇苍白,显然又在日夜颠倒、生不如死地加班。
老大,大爷,早。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很疲倦。
已经下午了。颂光说。
过来坐,反革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来来来,喝点热奶茶。
伤寒从一旁拿起一只干面包,费力地咬下一口,嚼了半晌也没咽下去,接过反革递过的奶茶喝了几口才按着胸口渡下去,老大,奶茶凉了。
反革啊了一声,端起铝壶去厨房重新加热。
颂光看着伤寒吃力地咀嚼干面包,双颊鼓起的样子,突然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他平素没有表情时五官已经充满了宁和之感,这一笑竟有几分神佛的慈悲相。
伤寒一愣,他从未见颂光笑过。
咽不下去就别吃了。颂光说。
这时,餐厅的门又被推开了,一股浓烈的药剂味跟着涌进来,烟枪和陈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模样比伤寒更加憔悴。烟枪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看样子已经筋疲力竭,双肘撑着桌子,趴在上面不再动弹。
辛苦。颂光冲两人点了点头。
陈栎在烟枪身边坐下,随手揉了一把烟枪的银发,像是在撩逗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没事,多半是被气成这样的。
颂光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反革端着茶壶从厨房里出来,面露喜色,哟,今天热闹啊!
不是你叫我们过来的吗?陈栎不给面子。
就你长了张嘴。反革骂道。
伤寒偏了偏头,有些困惑,我来错时间了?
没有,来得正好,今天吃点不一样的,你肯定没吃过。反革笑着说。
是饭前说还是饭后说。陈栎问反革。
反革一挥手,当然吃饭最大。
几分钟后,厨子粟端过来一个枪黑色的方形烤炉,盖着盖子,放在了餐桌中心。一股馥郁的香料味从盖子的缝隙间钻出来,混着木柴炭火的辛呛,让这个原本就温暖的室内,更加有人间烟火气。
和烤炉仪器端出来地还有一筐刚刚烙好的干饼子,干净的粮食香味很快中和了烟火的呛口,令碳烤的味道也变得温和了不少。这种布满了焦褐色斑点的死面饼原本早已被时代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更加宣软、蓬松的主食,实际上就连主食也快被淘汰了。
粟又走进了厨房,一桌食客安静地等待着。
他们不是什么严格遵守餐桌礼仪的绅士,但是粟在饮食上一向有着比反革更高的地位。而并不了解这些的伤寒,也不是冒失的性格。
数分钟后,粟端着一只铝锅再次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的嘴里横叼着两只铝汤匙,放下锅后,把汤匙丢进了放饼的框里,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反革旁边的位置上。
那口铝锅里,红色的浓汤中浮着蔬果的碎块。
粟没有说话,他双手交叠按在心脏的位置,低下头轻声唱诵了一段祷文。他口中的语言古老而沉厚,充满了鼻音,在座除了反革没有人能完全听懂。
唱罢,粟撤去了锅盖,露出了里面被余火烘烤的食物。那是大量的碎肉块和整鱼,裹在晶莹的油脂和红黄夹杂的辛香料粉末里。
反革拍了拍粟的肩膀,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然后粟露出了一个略带羞赧的笑容,他的两颗门牙又大又方,为他严肃端正的面孔增添了几分有趣。
吃饭吃饭,矜持什么,怎么跟一群大姑娘似的。反革提高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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