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30)
陈栎推了一把烟枪,进去坐,我去点一下数,今天刚到了一批新货,顺便拿瓶酒。
你还真当酒吧老板当上瘾了。
不挣钱怎么养我这么个大胖儿子。陈栎随手把烟枪脸上捏了一把,这白嫩嫩的肉皮,说是个大胖儿子也没错。
烟枪气结一把拍开陈栎的手,转身坐回了沙发里。
陈栎到仓库里快速清点了一下货品,左右算是对的上,然后拐进了吧台,他留在那里的苦艾酒还在,蓝幽幽的酒液反射着吧台的灯光,他附身提起这瓶酒,然后去冷柜取了一只可可力娇酒。
酒吧里现在熙熙攘攘来了不少酒客,近来最畅销的是燕麦啤酒便宜,全中心城最便宜的一种酒,合成香精的味道让人头疼,但因为便宜,很有市场。
陈栎这家酒吧没有名字,也不像酒吧街其他酒吧有着种种千奇百怪的噱头,这些噱头最终都会变成消费门槛。所以他的酒吧总是门庭若市,各种各样的人来光顾,这里也是rc的一只眼,观察着社会众生。
这瓶可可酒是女士酒,瓶身镂刻印刷着红唇和高跟鞋,陈栎把它摆在烟枪面前的时候故意把画着图的那面转向了烟枪。
啧,够劲儿啊。烟枪倒没什么反感,伸手拧开倒了一杯。
离我远点,甜味熏得我头疼。陈栎给自己倒了一杯苦艾酒,常温让这瓶酒更加的苦辣,陈栎仰头喝下一小杯。
舌尖顿时被这被刺激性液体扎得发麻,酒浆火球一样滚过口腔、食道,最终落入胃中,一片燎原。陈栎吐出了一口气,仰头靠在了沙发上。
陈栎。烟枪突然低低地叫了他一声,指了指前方。
第44章
顺着烟枪的手指, 他看了过去,不远处坐着两个酒客,正在侃侃而谈。他认得左边那个光头大汉, 那是个有点名气的猎人领袖。
猎人联盟是时下最具势力的民间组织,大部分猎人和猎人团都会加入猎人联盟, 存亡一体。
除了猎人联盟,还有风水师联盟、人本教会、工人公会、青年独立团、反战协会等民间组织。
其中人本教会、工人公会和青年独立团是G承认的民间团体, 拥有自主经营权,受到人权专家的认可。至于猎人联盟、风水师联盟和反战协会便只能深居地底, 蛰伏不出, 等待机会。
这个猎人对面是个枯瘦的青年,穿着廉价的合成素材衬衣, 薄得像脆纸片。他的脸瘦得两颊深凹、双眼突出,嘴唇又枯又紫, 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微微发红。
陈栎耳力不错,能听得见两人的谈话, 猎人首领管这位枯瘦的青年叫老师,虽然喝着酒,但他的声音毕恭毕敬。
废一刀管这瘦子叫老师,烟枪皱着眉头附在陈栎耳边低声说, 刚刚他们在说什么小说, 我也是刚听了一耳朵, 没听全。
他们说有人和他们立下一个赌约, 他在请教这个老师说风险很大,自己要不要跟注。
两人的谈话此时全部落入了陈栎和烟枪的耳朵里, 但他们用词很小心,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代号,这是做这一行的习惯。
被烟枪称为废一刀的光头大汉正在喝着低度水果酒,这表明他很小心,克制自己不要喝醉,显然这次的会面对于他来说意义大过痛饮开怀。
老师,我不是年轻人了,我不能为所欲为,但我不是聪明人,我只是个卖力气的,让我想明白这些利害关系,真的太难了。废一刀的语气带着几分沮丧和哀求。
你的选择无非是要不要站队,站哪一队。青年老师的声音沙哑无力,但语调却温和。
对、对,我苦恼的就是这个,我想自个儿干,但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冒险上牌桌,我的筹码也并不多,我怕输。
你有自信能独善其身?
废一刀的声音更沮丧了,没有。
那就从流,鱼不必要的时候不会溯流而上,人也一样,你上头的人什么意思?
他们各有选择。
他们中你最信服的那个人,你可以乘上他的船。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突然传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陈栎转头看去,他的视角只能看到人们慌乱地躲避,几声粗野的骂声和肉/体翻滚的声音传入耳朵。
陈栎嘱咐烟枪继续听着猎人和老师的谈话,自己快步走到出现纠纷的那边。
那是两个穿着蓝色厚布工人连体衣的男人,此刻正扭打在一起。占了上风的男人满脸通红,甚至比被他死死掐着脖子的另一个人还要红,两人的酒杯都洒了,里面的燕麦啤酒流了一地。
酒吧经理此时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拉了几下也没有把两个身强体壮的工人拉开,急得满头是汗,正准备叫保镖。
陈栎按住了经理拿呼叫器的手,走过去一只手便将那个掐人脖子的工人拽了起来,拎着他的身体站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位,确认只是有些憋气,并无大碍。
便扭头对这位闹事的工人说,您好,我是这里的老板,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犯法不值当,他是撬了你老婆,还是抢了你工作。
那个工人喘着粗气,他的双眼半天对不上焦,眼珠子发黄,脸红嘴紫,也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生气。陈栎把他扶到一旁坐下,耐心地等他回话。
他、他碰洒了我的酒。半晌,工人支支吾吾说出一句这样的话。
陈栎点了点头,对酒吧经理说,再给大哥打一杯燕麦啤酒。
酒吧经理有几分犹豫,他做这一行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显然他觉得这种处理方法并不好。
能用一杯酒解决的都是小事。陈栎淡淡地说。
他拍了拍工人的肩膀,工作辛苦,喝完这杯就回家休息吧。
工人愣了片刻,木讷地点了点头。
陈栎又对另一位工人点头示意,随后亲自端了两杯啤酒过来,交到两人手里,然后便离开。
闹事的工人看着陈栎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酒杯,突然眼睛变红了,但他的眼压过高,紧紧地塞住了眼眶,让眼泪一时流不下来。那双发黄的眼睛里,满是苍凉。
陈栎回去的时候,废一刀和他的老师已经离开了,他问烟枪怎么回事。
废一刀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个瘦子安慰了他半天,就这样。烟枪抽着香烟,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陈栎无奈,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苦艾酒,闷了下去。
我刚刚尝了一点,烟枪指了指苦艾酒的瓶子,忒辣了,你不怕喝醉?
我喝不醉。陈栎淡淡地说。
刚刚你家那小东西上来唱歌了,还是那么美妙动人。
可惜他有主了。
哼,他也不是我的口味。
陈栎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他打算闭店,抬手把经理叫了过来。
两人走出酒吧,当即被寒风兜头吹了个透亮。酒吧街灯火通明,人流来往比天气暖和的时候少了不少,但也很有很多不怕冷的年轻人,此刻在宽阔的大道上围了一个圈。
电吉他和电贝司的声音比来往的跑车轰鸣声更加尖锐,一群穿得单薄的少年正在街头演奏电子金属乐,他们的脸都冻得通红,对音乐的痴迷让他们忘记了寒冷。
在乐队前面有一个穿着红色舞裙的舞者,正在随着音乐激烈地热舞,从短短的头发和平坦的胸部看来,那应该是个男孩。
这是一个经济极度繁荣的时代,随之胎生出一个自由自我的时代。但同时,极端的贫穷和对人权平等的漠视,以及严厉到让人难以理解的法律,压得人们喘不过气。
一方面对资源严格限制,另一方面又在支持高额消费,矛盾的统治无时不刻不滋生矛盾。是芸芸众生的众与高高在上的群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
嘿,老熟人来了。烟枪笑了一声,在陈栎耳边低语。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酒吧门口抽雾化烟,他看上去很消瘦,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用脚碾着地上成泥的灰土。
他们没见过梅少爷本人,但却没少研究这位,并且这是t的男友,所以烟枪这句话也不算无厘头。
男人仿佛听到了烟枪的话,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们好。
你好,梅少爷。
我在等t。梅少爷的笑容带着几分腼腆。
他一会儿就出来。陈栎说。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t的照顾。
你认得我?陈栎问。
t给我描述过他的老板,我猜的。
我不喜欢打太极,陈栎的声音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帮商家走私金属的人是不是你?
梅少爷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怯意,是我。
婆罗根怎么样?
那里是天堂,火红的树叶,女孩美得像天使一样。
除此之外呢?
还有看不见的野兽,四处潜伏,我能听到它们的声音,我可以避开走。梅少爷笑着说,说话期间他始终没有抽烟,烟夹在手指间,陈栎看到烟头的条状雾气在微微晃动,证明梅少爷的手在发抖。
梅少爷,多保重。陈栎淡淡地说。
多谢,您和您的朋友也多保重。
此时t从酒吧里出来了,他看到梅少爷眼睛顿时一亮,三步两步小跑过去,拉过梅少爷的手,转身对陈栎说,老板,你们聊什么呢?
问你男朋友,问我做什么。
他我可以回去慢慢盘问。t笑眯眯地说。
没说什么,相互问个好罢了。
那我们就先走咯。t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向陈栎挥了挥手,然后和梅少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大道上那个红裙的男孩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舞,观看的人潮散去了一些,陈栎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那并不是愉悦的,而是紧紧绷着嘴角,神情倔强而孤独。
走吧,老烟,咱们跟上去。陈栎说。
烟枪比了个手势,所见略同。
第45章
梅少爷和t乘坐最晚一班地铁回到了向荣巷, t的公寓。
凌晨三点,向荣巷一片寂静,被四周高楼的阴影笼罩着, 月光也照不到的地方,浓黑得像是被一片茂密的黑发丝丝缕缕地裹住。
寂静并不代表没有人出入, 只是他们都太过疲惫,没有力气制造出太多声音。
陈栎和烟枪此时换成了仓管工人的装扮, 头上压着鸭舌帽,一前一后走进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巷, 时不时侧身让过一些行色匆匆的站街男女。
也不知道是急着上班还是急着回家, 他们身上有浓重的香水味道,深夜更加浓郁, 像是能滴下来般。
梅少爷和t已经走进了昏黑的楼道,他们亲密地挽着手, 却一直没什么交谈。
八成不会有收获。烟枪在陈栎耳边低声说。
那你回吧。
就不。
那就闭嘴。
两人摸上了三层,默契地同时掏出手机,一个打开sc灯一个打开金属探查器这些都搭载在他们的手机上,老姜的作品, 据说卖给军部赚了不少。
t的公寓前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机关和探头,陈栎有些皱眉,他的认知里t不该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贫民窟的公寓, 没有人会计较隔音效果, 所以四面八方, 各种声音都在兀自播放着。
有鼾声、有啜泣声、有孩童啼哭声, 还有其他各种响动,比如说有人在看录像带, 因为豪迈的吟哦声压不住录像带特有的沙沙的背景音。
这是个没有隐私的世界。
但这里也不需要廉耻观,每个人比比皆是贫穷。
被这种种世俗的声音包夹丝毫不影响听门缝的二位爷。两人扒在门边,认真地听着里面的响动。
有玻璃瓶碰到金属杯子的脆响,接着砰的一声轻响,是酒瓶被打开,倒酒时咕嘟咕嘟的是气泡被瓶口挤压的声音。
人家小情侣幽会。烟枪的声音压得很低,贴在陈栎耳边,几乎是气音,温热的气流撩得人发痒。
陈栎没理会,继续专心偷听。
你懂幽会吗?下一步就该烟枪不屈不挠接着说。
t和梅少爷在对饮,他们聊起过去的事情,提供了一些两人的身份信息。陈栎在心里默默记下。
t和梅少爷两家是世交,t从前应该也是个少爷,梅少爷的父亲是语言学和翻译学的教授,曾经是t母亲的老师,他们也借此相识。
这和t之前告诉他的大差不差。
之后大部分梅少爷家族的事情,大概是梅少爷在父母亡故之后,养着一群穷凶极恶的亲戚,花钱如流水,梅少爷不得不为了养活一大家子拼命挣钱,做国际说客,每天走在刀尖上。
这是故意说给门外人听的,还是事实,对于陈栎和烟枪来说并不重要,因为这些不是有用的信息,无论是t还是梅少爷,必然都隐藏着什么。
他们如果是说给咱俩听,那没必要喝酒,增加风险。烟枪低声说。
陈栎点了点头。确实,没必要喝酒,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会喝醉,醉后容易失言。
过了一会儿,t房间的灯熄灭了。房间里的动静却没有停下来。
衣料摩擦,闷声碰撞,克制不住的口舌争锋,吞咽口水的声音,毫无保留地钻进两人的耳朵。
哟呵,刺激,值了。烟枪面不改色地点评。
陈栎瞪了他一眼。
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房间里的动静渐渐消失。
不行啊梅少爷。烟枪评价。
陈栎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又按着烟枪蹲了半个小时,确认屋内两人已经睡着,他才站起来,活了一下酸困的腰,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脸。
两人乘电梯下了楼,已经凌晨五点多,现在是中心城最安静的时间。
电梯打开,那个住在一层的老妪正背对着他们在对面的门上擦擦抹抹,她嘴里叼着一支手电笔,还在哼着歌。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间点勤奋地干活或许是年纪大了睡不着觉。
陈栎想自己这次穿着一身仓管工人的衣服,老妪或许认不出来,便低下头想离开。
等一下,先生!
陈栎只好回头,烟枪疑惑地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我还以为认错了呢。老妪笑着说,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您好。陈栎点点头。
老妪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子复写纸,应该用了很多次,上面有些印记已经无法彻底擦去。她在两人面前展开这张纸,上面是两种花色不同的图案,但一样的繁复精致。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想把门框画上图案,左边蓝色的好,还是右边红色的好。老妪问。
抱歉,我不太懂这些,陈栎想了想又说,我更喜欢红色的花纹。
谢谢,愿你今天顺利。老妪将手握在胸口的神像上,她的神像和烟枪的不同,是个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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