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幽-免费阅读(9)
不对,要是知道人死了,何必再折腾这么一通,累不累?是不是所有嫌疑人里,没下山的才是凶手!
朝慕云知他在说什么:你怀疑,之前奇永年提过的一个小姑娘?在寺庙里做饭的?
厚九泓拳砸掌心:就是她!咱们得把她找出来!
朝慕云唇角微勾:你可以找找看。
你这表情我想岔了?还有有别的事要使唤我?
还有薛谈丢的东西,稍稍有点怪,你去朝慕云想了想,又摇了头,算了,事太多,怕你办不完,此事我感觉稍微有些深,你可顺便看看,干不干得了都没关系。
嘿,你个病秧子,小看谁呢
厚九泓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朝慕云跟着顿住,明显也听到了。
二人直接起身,走出了院子。
这个声音说是尖叫,其实并不尖锐,有些闷,像是压抑的捂着嘴,但又控制不住,距离并不是很远,二人绕过两个院子,就找到了源头,引过来的人也并不多,只有招提寺武僧嘉善。
厚九泓看着房间里的人: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身量瘦小,看上去十二三岁,穿着灰扑扑的裙子,窝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蹲着,头脸埋在胳膊里,看不清脸,肘弯衣袖被泪水浸湿,不敢看来人,也不敢动,整个人紧紧靠着墙,颤抖不止。
厚九泓皱眉转向嘉善:她怎么了?谁欺负她了?
阿弥陀佛,嘉善双手合十,还请施主不要靠近,这小姑娘叫拾芽芽,原本是个流浪乞儿,被人欺负逃来了寺庙,时常浑浑沌沌犯病,师父们见她可怜,便没赶她走,因她手艺尚可,便允她帮忙待些女客,只要发病时不在人前,吓着香客就行。
手艺好厚九泓立刻想到,是给黄氏母女做饭的那个?
嘉善道:死者母女二人伙食,确是经她手,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不能说话,她一发病,就会如此,外人不理会,不靠近,她自己缓一缓,一两天就能好,若是有人靠近,她便会大叫不止,极为惊恐,甚至会晕厥不醒。
朝慕云看着小姑娘,感觉有点像创伤后应激症:是不是不能碰触她,否则不是伤到别人,就是把自己弄伤?
嘉善意外:朝公子见过此类病症?她犯病时认不得人,若有人碰触,抵抗极为激烈,的确容易伤人伤己,只能等她自己好起来。
朝慕云:她时常犯病?
也不算?她到这里八个月,算上这回,一共五次。嘉善略叹气,因死者饭食经她手,她也是本案嫌疑人,官差了解情况后,就一直在找她,怎么也找不到,现在找到了
也没办法问话。
此事与二位无关,尽可回去便是。
厚九泓:那就叫她这么呆着?
嘉善双手合十:招提寺十余年来,从未发生过命案,武僧防卫一直没出过纰漏,各处路口都有人把守,今又有官差,寺里人必安全无疑,她这病症,也只能她自己清醒过来,他人无法照顾相帮。
厚九泓不知怎的,下意识看向朝慕云,好像在说,你也没办法?
朝慕云修心理学,医治方案肯定有,比如和对方建立信任,帮助对方面对恐惧,认知重建,脱敏治疗,药物干预但现在都不行,得等小姑娘过了这个劲。
你试着说几声,提醒她放轻松,深呼吸试试。
朝慕云本想自己来,奈何浑身没力气,只能使唤厚九泓:别靠近,温柔些,别吓坏了人。
厚九泓只得照做。
朝慕云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听清楚外界的声音,厚九泓重复数次后,她攥拳的手松了一些,虽不太明显,但小姑娘好像在有意识的控制呼吸,试图均匀平静。
坚强的小姑娘,她也不想被情绪困住,在想办法自救。
朝慕云问:她喜欢什么?
嘉善摇头:贫僧平日与她无有接触,不知。
那平时喜欢做什么?
贫僧亦不知。
她的房间在哪?
嘉善指了个方向:就在那里,不远。
朝慕云去了小姑娘的屋子。
房间不大,干净整洁,用一个字形容就是有点空,基本没有主人特质,比如黄氏房间,有很多深色布置,以及排列规规矩矩的衣服,比如冷春娇房间,几乎处处是春草色,绣样衣服放的随性,母女只是留宿一两夜,就有了这么多痕迹,拾芽芽在寺里住了半年多,房间却几乎没有和性格体现,就好像这里完全不属于她,她随时都可能会走,或者,她不敢放太多东西。
除了角落里
朝慕云想了想,道:去寻些胡萝卜来吧。
厚九泓没反应过来:胡萝卜?
朝慕云已经转身往外走:再将厨房的刀拿过来,选窄钝者。
厚九泓不知道病秧子看出了什么,但这事很有意思,他很想知道小姑娘看到刀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吓坏了?病秧子心可太脏了,人小姑娘正在犯病啊,还给人递刀!
但很奇怪,他真的把这两样给找来了,隔远些,扔到小姑娘面前时,小姑娘盯了胡萝卜好一会儿,真就拿起来,紧紧攥在手里,又愣了一会儿,竟然抓起了略钝窄刀,慢慢给胡萝卜削皮,在上面雕起了花!
朝慕云缓缓呼吸:给她一点时间,她就能说话了。
厚九泓眼睁睁看着小姑娘雕花越来越认真,越来越心无旁骛,仿佛天地广阔,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只有手里的刀和胡萝卜,慢慢的,她身体也开始放松,不再紧绷,直到最后,她转头,看了过来。
圆圆脸,杏仁眼,眼睫湿湿的,满脸稚气,眼睛里像有一片湖水,干净又乖巧。
你看!她看你了!
厚九泓伸手拽朝慕云,朝慕云一声不吭,身体直挺挺摔倒
他又晕了!
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闹这个!
第12章 你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朝慕云醒来的时候,耳边哗啦啦响,声音似远还近,时而如波涛浪涌,时而似浅溪环绕,非是雨声,像山风吹过野林,枝叶拂疏的声音,分不清楚是松涛还是竹林。
今日无雨,风很大。
公子醒了?
随着一道怯怯的声音,朝慕云闻到了热粥的味道,朴实无华的米粥,没有放肉末或野菜,就是白粥,不知熬煮了多久,米香醇厚微甜,似能让人看到灶间温暖蒸腾的水汽。
晨间初醒,最温暖不过于此。
朝慕云撑手坐起,就看到依在桌边,腾的站起来的小姑娘。
圆圆脸,杏仁眼,头两侧卷着两个圆揪揪发髻,头绳垂下轻晃,更显年纪小,还是那身灰扑扑的裙子,颜色素净,又不怎么合身,怎么看都有些大,与昨晚相比,小姑娘干净整洁了很多,可不就是拾芽芽。
小姑娘在笑,双眉舒展,前额平滑,唇角提升,鼻唇沟加深,露出一点点虎牙,但同时有微微低头,抿唇的动作
这是一个不充分,但很真诚的笑,她很紧张,可能也有点担心自己不被喜欢,但仍然坚强的表达着自己,释放善意。
朝慕云没第一时间问她病情,而是神情舒缓的打招呼:早上好,拾芽芽,视线滑过桌子,话音也很自然的转了过去,桌上饭菜,是为我准备的?
拾芽芽瞬间放松,笑容绽开更大,露出小小虎牙,有些羞涩:多谢公子昨晚帮我,我不会做别的,一点粥和小菜,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她知道自己有病,因不知什么时候会犯,平时不会往人前凑,她也知道自己犯病的样子很可怕,伤到过别人,也伤到过自己,所有人见过她犯病后,表情都有些奇怪,哪怕关切,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远,她害怕犯病,更害怕清醒之后,身边人的眼神,可这位公子并没有,就像待普通人那样同她说话
只看她束手恭立,动都不敢动的拘谨模样,朝慕云就明白了:厚九泓让你进来的?
拾芽芽低头,绞着手指:我在寺里伺候过很多香客,懂规矩的,没想进屋,本想把食盒放在外头,那位九九爷突然开了门,让我进来,说公子体弱,需要服侍
朝慕云:他呢?
拾芽芽头垂的更低:他说白粥太清淡,他不爱吃,出,出去了
房间瞬间安静。
你不必忙,我自己可
朝慕云一句话还没说完,拾芽芽已经贴着墙角走到一边,掀开带着盖的水桶,提起将热水倒进盆里,热腾腾的水汽出来:九爷说公子体弱,山上晨间寒重,水冷的紧,我便烧了些热水,公子可洗漱
她眉眼干净纯澈,有些怯怯的,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像个受过伤的小动物,特别感恩遇到的一点点美好,想要报答,又很担心自己做不好,害怕被拒绝。
朝慕云垂了眼,翻身下床。
好在厚九泓只帮他脱了他外裳,穿的严严实实,并不尴尬。
拾芽芽想过去帮忙叠被子,见公子要自己整理,便收住脚,垂了头,在公子过来净面时,小心拿托盘捧了帕子,方便他擦手。
洗漱完坐到桌边,朝慕云发现桌上小菜极为精致,拌的小咸菜都用胡萝卜雕了花,桃菊芍药,还有各种憨态可掬,圆圆胖胖的小兔子小狐狸。
拾芽芽脸微红:那个昨夜雕多了,扔了也浪费,就
朝慕云已经拿起筷子,尝了颗小梅花:很好吃。
拾芽芽脸更红了:公子喜欢我以后做更好的
朝慕云不是客套安慰,饭菜味道是真的很好,平平无奇的米和胡萝卜,在有些人手里,似乎聚了天地灵气,是最不可错过的美味佳肴。
你吃过了么?
嗯,吃过了,还被大人叫去问了话,拾芽芽见他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小声道,我有点点怕,我没看到杀人,也没看到尸体,就是帮忙做了几顿饭,送了些茶水点心,大人就问了那么久
朝慕云:大人只是公干,许因你是见过她们最多的人,希望能得到线索帮助。
拾芽芽抿了抿唇:可我真的知道的不多,就是送饭菜茶点见过几次,冷姑娘人特别好,笑起来很好看,就是不怎么爱说话,总是在写字,写字时手腕漂亮极了,好像多写写,烦恼就能跟着墨点子散在纸上,消失不见
黄夫人脾气就不怎么好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了病,情绪不佳,总爱寻人吵架,挑剔我泡的茶水,食盒的摆盘,还骂冷姑娘不懂体贴,骂她不孝。
朝慕云:不孝?
拾芽芽:嗯,说她不听话,不肯成亲,说她已经十八了,还嫁不出去,自己脸皮厚,连累一家人跟着丢人,哪家都没这么惯着姑娘的道理,这回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然府里后头的都不好说亲
冷姑娘同她娘亲吵了?
我没听到过,拾芽芽摇摇头,我只见到冷姑娘偷偷哭。
前天晚上?
嗯,我在下钥前最后给她们送了次热茶,冷姑娘眼睛红红的,悄悄将拭过眼睛的帕子藏在背后,我看到了
一碗粥还没吃完,门外传来脚步声,厚九泓回来了。
拾芽芽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重重给朝慕云鞠了个躬,就跑了出去:公子慢用,食盒放到院子里就好,我晚些会来收!
厚九泓皱着眉进来:她怎么回事?胆子这么小?
朝慕云看他,身材非虎背熊腰,是精瘦的那种,细眉长眼,五官算端正,皮肤比一般人略白,虽不算讨喜,也不会让人讨厌,偏他留小胡子,审美奇葩,张口闭口老子,一副强盗行迳,小姑娘见了当然要离远些。
他眉目淡淡:见过巩大人了?
厚九泓:你怎么知道!
熏香,朝慕云指了指他衣服,非是佛堂檀香,只昨日在巩大人身边闻到过。
厚九泓闻了闻自己袖子,还真有:要不说这官家大人们用的东西就是好呢他一屁股坐到桌边,咱们这位巩大人,可真是勤勉,一大早醒了就开始干活,嫌疑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拎过去问话,头一个叫的就是刚刚的小姑娘,一会儿就该轮到你了,你可吃快点。
话音还未落,就见朝慕云放下筷子,把空碗往前一推。
厚九泓眯了眼:你让我给你收拾?
朝慕云把空空的茶盏也往前推了推:还要热茶。
厚九泓怒了:别蹬鼻子上脸,我不是你的小厮!
哦,朝慕云云淡风轻,那你可以给我雇一个。
刷一声,厚九泓抖出印着二人手印的契纸,拍的啪啪响,你看清楚了,是你欠我的,不是我欠你的!
朝慕云云淡风轻:你可将雇用小厮的花费折算成本,加到里面。
厚九泓:
他做这张契纸,本来只是不想被白白占便宜,病秧子使唤了他那么多次,他坑一回怎么了?现在感觉怎么都是亏,他付出了大量时间,大量精力,要是病秧子真的死了,收不回本,岂不亏大了?可要照顾病秧子,继续往里投钱投精力,还是亏,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病秧子就是故意的,黑肚皮,一肚子坏水!
沉没成本的造成,向来对主观决策影响巨大。
朝慕云眉目舒展,根本不怕厚九泓的凶相:让你查的东西,可有结果了?
村口的驴拉磨晚上都要休息的,就这么点时间,够干什么的,病秧子你不要太过分!厚九泓哼唧完,抱了胳膊,不过九爷是谁,当然有所得,薛谈奇永年的关系不行,巩大人一早提调嫌犯,我还没来的及同他们吵架,不知道,别的么,稍微有了点,比如前天所有人一起拉肚子这个事,其实是山上一种野草,略带毒性,这几天时不时下雨,溪水水位高了,淹了一小片,水浸过毒草,顺着流下来,可不就让寺里人遭了?倒不是饭菜的问题
有个事真叫你猜着了,死者死亡时间并非丑时,而是寅时,母女俩前后脚死的,更具体的时间仵作那边没记,黄氏中的毒么,只说是剧毒,辨不出到底是什么,还有冷春娇胸口刀刃角度
朝慕云认真听着,等厚九泓说完,不待仔细分析,房门被皂吏敲响,言巩大人有请。
这是要被提调问话了。
朝慕云起身拢衣:我先过去,旁事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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