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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万里by(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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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占愚这回是真想走,决不是随便想想。过了两天养好了风寒,他便开始盘算着如何出逃。
    为了不让师父总是看着他,少年伪装得分外乖巧,师父让他做什么他决无异议。
    对此乔笑言甚至很是惊喜,以为小孩经历了一场病心智成长了不少:没办法,乔鲤从小听话,乔老板没经历过跟这个年龄孩子的斗智斗勇。
    在其他人那边林占愚更是百般乖顺,甚至在轮到他师哥们去采买的时候他都会主动把活抢过来。对薛贺的怨恨被他深深埋在了心底,平素缄口不提,端的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做派,晚上薛贺睡了觉他才偷偷起来,一点儿一点儿地收整自己的行李。
    在内他打点好了一切,在外他自然更是不会放过。每每出门,不论是买东西还是跟随师父师哥们出活,他都着意留心往来的道路,若是在路上碰见面相和善的老者,他还会跑去与人打听。
    半个来月下来,怎么进城、怎么去车站、怎么南下、怎么西去他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中秋将至,林占愚跟着乔笑言学本事也有足足半年光景。
    他打定主意要在中秋之前跑路,却没成想吃完晚饭师父突然喊住他,笑着问:占愚啊,等过了中秋,师父好好教你柳活怎么样?
    我赞成。没等林占愚说什么,魏青筠却发话了:这娃娃嗓子好,穿云箭一样,出柳活必定好听。
    林占愚怔怔地站在原地:小孩毕竟是小孩,望着眼前的两人,他那铁石心肠心瞬间变得温软。
    见他不说话,乔笑言纳闷:怎么了?他笑道:又想偷懒啊?
    林占愚赶忙摇头:我近来又有些受了风寒,嗓子不舒坦。师父,我先回屋躺着了。
    说罢,他快步走出了门。
    薛贺不在,房间里只有林占愚一个人。少年把他先前藏在衣橱里面的小包袱拿出来,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今夜。
    此时并不算晚,薛贺与乔鲤还没回来,乔笑言自然没有锁门。
    林占愚轻手轻脚地走过前院,想趁师父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一出大门,顿时被一个人揪着领子提溜了回去。
    魏青筠捂着他的嘴把他连拉带扯弄到自己房里,又把他扔到了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说吧,想去哪儿啊?
    怕少年不敢坦诚,魏师哥特意补充:你放心,师父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去哪。林占愚依然嘴硬。
    是吗?魏青筠弯腰把他的小包袱扯下来打开,只见里面有一堆衣服,还有一点儿散碎的钱:那这是什么?
    他早就发现小孩的不对劲了,这阵子少年在人前可谓顺从得过分,他着意观察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这孩子心里藏了事。
    少年人鬼鬼祟祟的能有什么事呢?魏青筠觉得无非是几种可能,要么是有了心上人,要么是偷了东西,再要么就是想离家出走。
    第一种显然不符合连一个姑娘都不认识的林占愚,至于第二种,他觉得林占愚既没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这便只剩了最后一种。
    林占愚,你走可以,但是我要事先告诉你,你这么一走,很有可能死在外头再也回不来。你知道人心有多坏吗?魏青筠厉声呵斥。
    他说的是真话。回想数年前遇上盗匪的经历,魏师哥只觉得后怕。
    他想,若是一时没看住真让这小子跑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在外面会遇上什么人什么事呢?愈是思忖,他愈发冷汗直冒。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只要小孩能安安稳稳地留下、全须全尾地活着,哪怕以后不给他量活,他们只做一辈子的师兄弟也是极好的。
    我当然知道!逃跑失败,林占愚亦是气急败坏,忍了许久,他终于重新露出了本来面目,颇为不服气地顶嘴:别人看不起我给我冷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不用你来教训我。
    你知道个屁!魏青筠气得冲着他小腿踢了一脚:你以为冲你说几句风凉话啐几口痰就是欺负你?错了!遇着真歹毒的人,人家都不拿你当人看。你吃肉的时候从没想过猪狗牛羊也是命吧?在那些丧良心的人眼里,落到他们手里的人还不如一头猪!
    在这里,虽有诸多不顺心,可仗着师父的名气,你作为学徒还能吃上一顿饱饭。出去之后你要是不给人家一分钱还想跟人家白吃白住学本事,你看人家不打死你。
    魏师哥长出几口气以平缓心绪:你走了之后要去干嘛?你想过没有?咱们如今是说玩艺儿的不假,可咱没偷没抢,靠自己挣一份血汗钱,这钱来得干干净净。这是个能让你如今养活自己、将来养活一家老小的生计。你还想走?真是不知好歹。
    被他这么一骂,林占愚瞬间清醒了不少。少年想,师哥说得对,我若是走了,我还能做什么?
    说啊,魏青筠冷哼一声:刚才不是还挺伶牙俐齿的么,现在怎么哑巴了?
    林占愚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转而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冲魏青筠作揖:师哥,我错了。
    穿云箭,可形容曲艺演员嗓子高亢嘹亮,我印象里大家往往这么评论高派的老生演员。
    第11章 何善人
    魏青筠后来才明白,这个年龄的少年大概皮痒痒,隔三差五就该教训一番,否则总是容易忘了天高地厚。
    林占愚重新开始了兢兢业业的学徒生活。少年还没到倒仓的时候,嗓子清冽好听,学起柳活来丝毫不费力气。
    对此乔笑言很是满意,他授意魏青筠出活的时候多带带这孩子,于是小少年每天便跟着魏师哥辗转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撂地也好去茶棚也罢,他师哥总能给他寻着表现的机会,偶尔人多了还会和他说几场简单的对口。
    魏师哥和乔老板的眼光很准,林占愚的确是个好苗子。
    性格使然,魏青筠从前习惯了闷在中学里读书,其实不太善于言辞,故而出活之前他会花很多心思设计好一切。这个少年却不一样。
    他不光柳活出挑,人也机灵,人前乖巧有礼数,格外讨看官们喜欢。
    不过魏师哥不知道的是,他教给林占愚的法子他自己觉得不好,对方却一直在用。
    小孩一得空便坐在桌前写东西,把所思所想都记录下来,时不时还会翻翻从前写的以作反思。时间一长,少年的桌子上也堆起了一摞纸。
    林占愚从前以为灵活来自随机应变的头脑,可他后来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松弛正是源于日复一日的紧张与规整。
    大巧自然不工,但若想走到不工境界,必须要经过对大巧的拼命追逐。
    魏青筠一直忙碌,直到年底才有了些许闲暇。
    腊八那天他不用出活,午后出了太阳,他懒散地靠在后院的墙根,刚点上烟,忽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来人正是他的大师哥薛贺。
    魏青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悠闲的薛贺了:你钱攒够了?
    差不多了吧。薛贺的神情是难得的散淡:跟你说件好事。何老爷说他要见你,方才特意差人送来了请柬。
    我?魏青筠一愣:何老爷指名道姓要见我?
    是,就是你。薛贺把请柬扔到他怀里,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把:还等什么呀?赚得盆满钵满就在今朝。苟富贵勿相忘,等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苦弟兄。
    魏青筠打开一看,发觉这大概是何老爷亲手写的,最后还有清隽的何立二字作为落款,这是何老爷的大名。他脸色愈发不好看。
    他混迹于这个行当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心里清楚得很,虽说乔笑言在外被人尊称一声老板,可他们做的决不是什么体面买卖。
    不论说玩艺儿的还是唱曲的,如今大火了的角们看似万人追捧,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老爷们眼中的玩物,再加上林占愚如今年龄还小,故而很多场合他都刻意避着,不带林占愚去,以至于南京城也只落了个不温不火的名头。
    可这回他却是退无可退了:何公馆的请柬已经明明白白地送到了他面前,此番邀约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占愚呢?魏青筠问。
    刚歇下。薛贺无奈地应道:我帮你去喊他?
    不必了。魏青筠把请柬递到他面前:这玩意儿你没跟别人说吧?
    没,连师父都还没来得及告诉。薛贺挠了挠头发,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能攀附上何老爷那种人,演几场就够吃一辈子的。你在犹豫啥?
    他颇为困惑地盯着魏青筠的脸,看着这人的神情,忽地反应了过来,哭笑不得地开起了玩笑:哎哟,公子哥,你可别说你在这个时候犯了清高劲儿,想玩卖艺不卖身那一套。何老爷年过花甲,一辈子没娶妻生子,要是真看上你了那是你的福分,我们求都求不来呢。
    去你的。魏青筠白了他一眼:何老爷人咋样啊?
    上回一直是师父在跟他打交道,我也不太清楚。薛贺回忆道:不过他人应该不错,毕竟是何善人嘛,和那些仗势欺人的官老爷大地主肯定不一样。
    行了,我走啦。魏青筠站起身,把身上的大褂拽平整: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我上街了。
    好嘞。薛贺在他身后应道。
    魏青筠依着方才薛贺告诉他的地址缓步往何善人的住处走去,心里不免想起了许多事。
    少时有父母的庇护,他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压迫与剥削,可自打二老过世,魏青筠作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学徒,见多了人世间的苦。
    他曾数次随乔笑言去资本家和地主爷家里出活,亲眼看着长工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年纪轻轻就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逼白了头,公子哥们却在外面欺男霸女,好不快活。
    彼时乔老板告诫他不要多管闲事,可尚未被风霜打磨平棱角的年轻人很难真正作壁上观。然而他做不了什么,为了活命饱饭的银钱,他只能装聋作哑。
    于是每每从富贵人家的府邸走出来,他都觉得天色格外好看,身上也清爽得很,仿佛甩掉了一身的恶臭。
    至于这位何善人,魏青筠不了解,不知道他是否与那些老爷们同为一丘之貉。
    转眼间走到了何善人的住处,他叹了口气,摆出一副眉目带笑的模样,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是魏小哥吧?有个家丁出来开了门,笑意盈盈的:我们老爷在后面等你呢。
    与魏青筠想象中不同,家财万贯的何老爷竟是个无比平易近人的老头子。
    他惴惴不安地迈过门槛走进里院的时候只瞧见了个背影,看到一个穿着布衣袍褂头发花白的清瘦男人正在亲自煎茶。
    与其说是花白,倒不如说白发里掺杂着几根青丝更确切些。这人的脊背挺得笔直,单看背影便能想到,老者必然是精神矍铄。
    魏青筠正想着这位老爷真有闲情雅致,下一刻何老爷便回过头来。
    他冲魏青筠笑了笑,示意他可以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而后转身进了屋,片刻之后搀扶着一个更老的老头走了过来。
    那人的身量看着也是清减得很,眉眼间尽是安稳与淡然。大概他腿脚不太利索,又或者身上有不痛快,虽被何老爷扶着,却也走得极慢。
    魏青筠本想过去帮忙,却被那人笑着婉拒了。
    何老爷笑得开怀,倒也不显老态龙钟,依稀间甚至能看出几分意气风发,说话时眉眼舒朗,神情竟像个跟心上人邀功请赏的得意少年:杨老师,这就是你上次夸奖过的小孩。先前请他师父过来竟没请动他,这回我专门给你找来了。
    老爷,您太抬举我了。魏青筠赶忙起身作揖,满嘴跑火车地解释:先前在下身子不爽,这才没能过来。承蒙老爷赏识,在下不敢怠慢。
    不打紧的。魏小哥,你快坐。何善人随性地摆了摆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子。
    魏青筠发现何善人长了一双分外亲善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弯似月牙。这般眉眼放在他那张周正的脸上,让人看着便觉得舒心亲切。
    对方话音刚落,被称作夫子那人就开口了:你是乔老板的徒弟?
    诶。魏青筠赶忙应下。
    夫子打量了青年几眼,转而对何善人说:我瞧着他很有你年轻时的那股子劲头。
    他眯起眼回忆:你那时候就像一棵刚长出来竹子,青翠又刚劲,跟俗世里那些熙熙攘攘的名利客很不一样,他摆了摆手:跟我也不一样。
    魏青筠听这人说话,觉得不太像南京本地口音,倒像是北方人。
    何善人笑了,他把茶壶提溜过来,给他杨老师倒了一杯热茶。他本想给魏青筠也倒一杯,还没等他侧身,分外有眼力见儿的魏小哥就把茶壶接了过来。
    何善人看出了魏青筠的局促,言谈愈发随和:孩子,你给我和我老师来一段儿吧,什么都行。
    魏青筠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婉拒了何善人想留他吃一顿饭的盛情,独自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他本以为师父和师兄弟们不是已经歇下就是去出活,却没想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门前等着自己。
    他低着头走路,直到近了才发觉有人。待看清楚了是谁,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你咋在这儿?魏青筠问。
    师哥,你去哪了?林占愚怕他跑了,便伸手拽着他的衣袖,死死盯着他。
    上街了。魏青筠随口糊弄。
    你骗人,你才没有上街。见魏青筠不与自己说实话,林占愚冲他哼了一声:我求了大师哥好久他才告诉我,他说你去何善人那里了。
    魏青筠在心底把那立场不坚定的薛贺师哥骂了八百遍,面上却还是要向小孩摆出个笑脸。
    他身心疲惫,只想回屋歇着,言谈间显得很是敷衍和不耐烦:是去了,怎么了?你还管我去哪?管得倒宽。
    小孩没再吱声。魏青筠以为他得了回应便可作罢,刚想回屋,一回头却看见少年竟无比委屈地站在原地。
    说来奇怪,他望着眼前人,忽地想起了一年前露天书场的冬夜。那时他站在不远处,看着瘦小的孩子被乔鲤按着行拜师礼。
    飞雪在天地间纷纷扬扬地飘洒,似是要让人一夜白头。
    就这般想着,魏青筠猛地发觉一年过去孩子着实长高了,也结实了不少,虽然如今这人在他面前可怜巴巴的模样与当初别无二致。
    是我不争气。林占愚抹了一把眼泪:师哥,你没带着我去,是不是以后也不想让我给你量活了?他抱住魏青筠,哭得愈发委屈:我以后一定努力,师哥你别嫌我,求求你了。
    占愚,别胡说八道。这天对魏青筠来说实在是过于紧张的一天,心情上大起大落一番,直到这时他仍觉得浑身冰凉。
    他叹了口气,轻轻搂住身边的少年,俯身低声道:那种富贵人家不是什么好去处,大多是藏污纳垢的是非之地,师哥本意是想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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