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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瑢路过一处村庄时,满眼荒芜,人烟稀少,唯有一处人家还有炊烟,他便上门想要讨口水喝,却正好看到两家大人在将自己手中的孩子交给对方,院子两头各备有一口锅和菜刀,那几个大人闻声朝他看来,面黄肌瘦的脸上两个眼睛像窟窿一般,里面唯有死灰一般的麻木和茫然。
最后,萧瑢只能将所带粮食给了他们,换走了两个孩子。这两孩子一大一小,大的六岁,小的不过五个月,话都不能说。离开的路上,因为没有粮食,饥饿难耐的大孩子在夜半打起了小孩的主意,被萧瑢发现后阻止和斥责,又过了两日,大孩子饿死了,而一直水米未进的小孩子却奇迹般活下来,坚持到了下一个城镇。
之后,萧瑢就给小孩取名冬蝉养在身边,教他写字,教他练武,俨然是半个家人虽然萧瑢其实并不想再有家人。
可怜见的,连阿娘都没好好看上一眼。冬蝉看着怀里冲他笑的小家伙,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小家伙倒是无知无忧,一会儿吃着自己的口水拳头,一会儿伸手去胡乱抓东西,玩得不亦乐乎。
当小家伙摸到冬蝉脖颈上的平安锁时,冬蝉灵光一闪,道:对啊,我当时是公子打了这个平安锁给我,就一直平平安安到了现在,我现在把这个平安锁送给你吧,好不好?
碧儿能看出来那个平安锁对冬蝉很重要,过来道:这怎么能行?这平安锁跟你有感情了,等以后我再给小少爷打一把就好。
没事。冬蝉轻轻刮了下小家伙的鼻子,道,我唯一的烦恼就是这个平安锁的项圈对他来说还太大了,我想想啊有了!等我回头找根红绳挂平安锁给他好了。
碧儿转头看向萧瑢,萧瑢对她点头示意,碧儿这才朝冬蝉作谢。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因盐铁兹事重大,等全国盐铁新政初步实施下去,已经是寒露前后,朔风寒骨,院中池水上都结上了一层薄冰,宫中暖阁地龙早早烧上,各府衙也备上木炭火炉。
溪鳞,你怎么又穿真么少?
晨光熹微,京墨照旧架着马车先停到城南赵院前,褚匪掀开车帘一看到赵凉越瘦削单薄的身影,就知道他为了赶时间又只匆匆披上官袍出门。
也不是特别冷,而且马车里有手炉,府衙也烧着炭呢。
赵凉越说着踩着马凳上车,却被褚匪按住肩膀轻推了下去,然后褚匪轻叹一声,自己也一跃下了马车。
褚匪居高临下看着赵凉越,摆出师兄的架子来,一字一顿道:去加好衣衫再出来。
赵凉越知道眼前这人总爱在一些小事上莫名其妙地纠缠,且多说无用,便习惯性地没作狡辩,默然地跑回去加了衣服再出来。
褚匪舒心一笑:溪鳞,你看你这般听我话多好?
赵凉越:自己又不是柚白那个年纪的小孩,哪来听不听话一说?
褚匪笑着要扶赵凉越先上车,赵凉越还是很听话地把手交过去然后抬脚的时候故意偏了一下,踩了褚匪的皂靴一脚。
褚匪低头看了眼自己皂靴白底上的半个脚印,又看赵凉越面上平淡如水,唇角不禁扬起,道:看来我这靴子回头是不必洗了,留着就好。
赵凉越皱眉瞥了眼褚匪。
两人上马车坐好后,马车朝城北赶,褚匪从小柜里取出火折子,将一盏灯点亮,然后将袖袍里放着的信函拿出递给赵凉越。
赵凉越接过,一看是宁州来的消息,问:是唐县铁矿出了问题,还是湘源城有新线索?
三案了结后,宁州府衙由纯臣田光任知州,有严昌和徐鸣协助,守军也在七月底重整完毕,而镇南军里更是刑朔亲作监视,加上韩闻蕴势力大减,目前并不会立马有大动作那么,消息就只能是来自唐县铁矿亦或者是湘源城,前者是因为由唐县铁矿延伸的那张网干系甚广,繁杂庞大,并非盐铁新政能一朝一夕间解决,后者则是因为湘源城作为旧案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他们现下虽不能动身前往,但暗中派了不少探子,也一直与薛冉保持着联系,中间由刑朔和严昌传达,所以消息也是先到宁州,再由宁州送到京都。
褚匪微微皱眉,道:两处都有消息,刑朔做一封信说了。
赵凉越打开信函迅速扫过,也不禁皱眉,道:严昌在黑市中发现,唐县的铁矿任旧在被倒卖,且去向不明,可见那条线还是没断。湘源城那边,薛前辈虽然找到了曹公公的踪迹,但是看情况凶多吉少。
褚匪啧了一声,又拿出一封信函,是兵部急函,道:这是郑尚书昨夜送过来的。
赵凉越心感不妙,打开一看,是东夷那边有水军演习的动静。
内忧外患啊。褚匪手指轻敲着,道,可是我们的皇上和太子还在一心想着怎么把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所以郑大人才没法子找到我这儿来了。
赵凉越问:那师兄有什么打算?
褚匪凑过来,一本正经道:我两一起冲进宫里,将皇上和太子狠狠揍上一顿,再骂醒他们。
赵凉越: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午门外,两人前后脚下去,等褚匪落地时,常围着赵凉越的几个官员又上来了,生生将两人隔开。
褚匪问一旁京墨,非去惹溪鳞,怎么就不围我?
京墨看了眼自家大人,道:大人,你之前审问官吏时敲断人脊骨的事,还广为流传着呢。
谁敢贴往罗刹脸上贴啊?而且他们给赵大人说,不就相当于给你说了,他们又不傻。
褚匪自是听不见京墨的腹诽,只是自己往赵凉越身边走,旁的官员让开道被迫迎他进去。
离开朝还有两刻钟,于是大家便与韩闻蕴一行人远远站着,先就上朝要奏的事商榷。
褚尚书,赵大人,你们是否已经知道东夷那边的动静了?现下最急的自然就是现任兵部尚书郑修了,离收到那封急函已经半个月了,但他无论怎么苦口婆心,平崇帝都始终压着不动作。
赵凉越点点头,道:赵某已然知道,但恐怕此事郑尚书不宜再奏。
旁的官员也上前劝道:是啊,郑尚书你也知道,皇上最近一直在着手恢复门下和中书两省职能的事,其他的一概压下。就前不久,长孙尚书一直逮着京昌运河的修缮问,被赐了板子至今还没下床呢,难不成郑尚书忘了?
长孙尚书正是新上任的工部尚书长孙坚,之前赵凉越同工部交涉时就注意到他了,原为工部右侍郎,也算两朝老臣,做事公允有度,严谨非常,又不乏老练手段,故而后来褚匪问赵凉越有无推荐的人选,赵凉越便推荐了他,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很准,长孙坚确是最佳人选。
不过长孙坚平日里不太爱说话,只因京昌运河兹事重大,才不得不天天去跟平崇帝磨嘴皮子,还把自己送到棍杖下去了。
杖刑对于朝中大员来说,是重罚亦是耻辱,众人听到此处皆是长叹一气。
可是我怎么能不急啊!郑修将一口老牙咬得死死的,道,难不成要等东夷的人打过来吗?一路打到京都吗?
郑尚书慎言啊!
是啊,这话让旁人听了去怕是又要上折子弹劾。
有何慎言的,我不怕!郑修以前也是在军营待过的,虽现在做的文官,还带着些武将脾气,我想好了,不管批不批,我会往东南那边递消息,让他们做些准备。
褚匪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周围其他官员也纷纷点头,国库什么情况,大许兵力什么情况,他们作为朝中大员又怎么会真的一无所知?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宸水河石桥上,项冕同父亲站得远远的,但还是忍不住往赵凉越他们那边眺望。
项洺看着恨不得立马飞过去参与的儿子,面上平淡如水,道:你上次传递消息已经是越距,别忘记为父告诉过你什么。
项冕笑道:褚尚书和赵兄回京以后,将一滩死水搅开,将一众贪官污吏扳倒,谁正谁邪,谁忠谁奸,百官是看在眼里的,早就自有人心定夺。
项洺淡淡笑了下,反问项冕:你是真的认为,为父觉得那件旧案站得住脚吗?
项冕看了眼从御道上跑过来给百官掌灯上朝的内侍,回头道:知子莫若父,同样,知父莫若子,父亲只是想一直置身身外罢了。
项洺唯一颔首,同项冕往常泰殿走。
渐有天光倾洒,将长长的御道照了大概,灯火辉映下,父子两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项冕突然驻足,项洺回头,若有所感,问:怎么了?
项冕看着立在寒风中的项洺,早已经不是当年自己负气离京时,那个能骑马追他数十里的男人了,他已经很老了,早已华发满头,背不自觉驼着,走路也很慢。
项冕青色官袍下拳头攥紧,还是开了口:母亲当年去世时,要父亲护我一世平安,做个闲散人便好,但是,项冕顿了顿,道,但这不是我想要的,以后父亲依然可以阻止我,但我可能要彻底做不孝子了。
前面的官员早已经走远,陆陆续续进了常泰殿,空旷的御道上只留下了父子两人。
这次项洺没有说什么,沉默半晌,转身朝常泰殿走,项冕想要扶他,被拒绝了。
等走完长长的御道,登上常泰殿,要进去时,项洺语气低沉地问了句:你打算去哪里?
项冕回道:我听郑尚书说,东夷那边有动静。
项洺轻轻笑了声:郑修那个老东西,自己的儿子往战场上送,如今还看上我的儿子了?
项冕曾经虽随叔父项昌待在漠北,但项昌曾经做过江南总督,有不少水军海战经验,项冕待在他身边跟着学了很多,真传不少本事,也难怪郑修会动心思。
项冕本以为项洺还是拒绝,不料他问:打算何时动身?
项冕愣了下,回道:其实折子已经背着父亲递上去了。
项洺笑笑,道:你一点都不像我,和你的叔父倒是像得很。
项冕还要说什么,项洺摇摇头,转身往常泰殿里去了。
项冕知道,父亲这算是答应了。
勉之,我觉得你父亲很难答应这事。
上次韩亭回京述职,自己便同他说过还想回到军营的打算,韩亭得出如是的结论。
不会的,他就是嘴硬。项冕摸摸韩亭柔软的头发,回忆道,母亲去世后,他续了弦,我总为这事同他闹,他就打我,也不解释,直到后来继母一辈子无子,只尽心照顾我一人,我才明白他的用意。
还有很小的时候,他不让我练武,我就背着他学,结果不甚受伤,又不敢说,足足拖了半个月,还是被他发现,我以为他会揍我,想更多的办法阻止我,但是最后他给我找了专门的武学老师。
再就是后来,我负气离京跟叔父去漠北,他有太多的办法带我回京,但还是让我在漠北随叔父待了十余年,只见表面不闻不问,实则托人送了好些东西。
但是我如果离京,他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韩亭听完这些,握住他的手,笑道:那就随心吧,我两和赵兄他们不同,牵挂太多,但是人只能选一条路走。
所以,项冕在京都又待了一个秋天的时间,之间一直陪着父亲下棋品茶,短暂地履行了一个儿子的义务。
所以,当郑修找到他时,他的心里早就选好了路,就像是一直在等待那一刻。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这月底,项冕离京外调江南驻军任职东南水师提督副官,赵凉越前去送行,对他的决定并不意外。
项冕与赵凉越饮完践行酒,看了东华门外那颗歪脖子烟柳,不禁笑道:这颗丑不拉几的树倒是见证了好些分分合合。
赵凉越跟着笑了声,道:也算树中元老了。
项冕点点头,摸了摸身侧的汗血宝马,道:江南现任总督傅诚和叔父是旧识,我去了直接开始做事即可,也少了那些官场弯弯绕绕。
如此最好不过了。赵凉越说着将一个锦囊交给了项冕,道,这是汤老让我带给你的,让你到了再打开。
汤老的?那老头怪得很,能给我啥?项冕直接当场打开。
赵凉越笑:汤老说了,你一定能会当场打开。
确实,那老头还算懂我。
项冕将锦囊里的东西取出,是一个特制的令牌,上书云鹤令三字,两人皆是一愣,随即了然。
赵凉越道:之前云鹤子前辈已经插手宁州之事,破了苍稷山的规矩,如今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不过我真没想到那老头也有云鹤令。项冕翻看了云鹤令一圈,道,江湖有云,得云鹤令者,可得苍稷一助,只成不败,至死不休。如果我没记错,云鹤子前辈设立此规,也不过十年之内,此令牌铸造才三块而已。
赵凉越道:汤老的意思很明显,他想云鹤子前辈出手干涉东夷一事,而且云鹤子前辈长居江南,手下江湖势力庞大,要是能有他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项冕闻言想到了什么,长叹一气,道:虽外忧内患面前,匹夫尚且有责,其实有选择的话,我倒是希望云鹤子前辈永远不涉朝堂之事。
赵凉越自是明白项冕话里的意思上一个苍稷山的弟子,他的老师王讳,下山匡扶社稷,救济苍生,却是落得个九族尽诛,恶名昭彰的下场。
我该走了。项冕将令牌收好,朝赵凉越抱拳道,赵兄,等年底回京时,我先去仆阳接远亭,到时候你亲自来接我们如何?
好,一定亲自来接。赵凉越朝项冕拱手作别,语重心长道,保重!
保重!
项冕一扬马鞭,驰骋而去。
赵凉越目送人马彻底消失,才转身打算回城。
城门口处,褚匪正等在那里,手上拿着两根糖葫芦。
溪鳞,尝一根?待赵凉越走近,褚匪炫耀似地递给他一串。
赵凉越疑惑地看着裹了糖衣的红果子,第一反应是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他早过了吃糖葫芦的年纪,第二反应是他长这么大,其实从来没有吃过糖葫芦,对于少年时期的他来说,这种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注定不属于自己,再后来,给柚白倒是买过。
溪鳞,不酸的,不要犹豫。褚匪说着就差把那串糖葫芦直接塞赵凉越嘴里,师兄我挑了很久,拿的一定是最甜的。
赵凉越稍稍把头后退了一下,以免褚匪直接喂自己,然后抬手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甜的,也是酸的,混在一起意外地很好吃,有种特别的味道。
赵凉越不禁又吃了一颗,右边的腮帮子被鼓出一个小包来,褚匪看着觉得可爱,心里想要抬起手指戳一下,但为了保证之后的一段路和平共处,还是忍住了。
赵凉越边吃边道:项兄说,云鹤令一共有三块,师兄手上一块,用在了宁州一事上,汤老手上一块,用在了东夷一事上,不知道剩下的一块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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