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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今,他自己也这般说词,多半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还是别往上凑!免得自己沾腥,就比如那韩家二公子,不就是眦睚必报,仗着自己爹是丞相为所欲为?
击鼓人便这么确定了,王允程想了想,叫仆从给项冕拿来布巾蒙眼。
击鼓传花开始,项冕认真贯彻了众世家子弟眼中的武夫形象,鼓声极为难听,没有半点观赏性,快慢起伏更是毫无规律,这些听惯雪枋院曲儿的公子哥们,无不皱眉,敢怒不敢言。
赵凉越心知项冕多半是故意的,也不戳穿,觉得看众人面上菜色也挺有趣。
很重的一声咚后,鼓声停止,花落到了王允程手中,王允程狐疑地看了项冕一眼,起身做了一首诗,旁人拍手叫好。
随后鼓声响起,花在众人间传来传去,有的人故意多拿一会儿,有人跟烫手山芋一样赶紧扔给下个人,但他们都没有机会拿到花,因为第二次落到了赵凉越手中。
王允程总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心道不好,然后赵凉越果真如法炮制,不重辞藻,不倚,偏要取他之不足立意,借之针砭时弊,更胜一筹,反倒显得他图有花架子。
等等!
赵凉越的诗刚做完,王允程腾地一下起身他必须阻止,上次绯霞楼请来的多半是自己人,丢人一次无所谓,这次所有新科及第的进士可全在这里,这不是当众甩他脸?
他王允程乃是赫赫京都第一才子,又是城东王家嫡系二公子,何其尊荣,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一个落魄士族子弟占尽风头?
项冕笑了笑,道:怎么啦,为什么要停?
众人还未细细品味赵凉越的诗,但自然也察觉出什么了,看着两人对峙默默不作声。
其实才两轮,也无什么毛病可挑,王允程思来想去找不出借口,便又让人搬进屏风拦住项冕视线,再重新开始。
然后项冕嘴角呡了个笑,手击上鼓面。
与方才不同,这次的项冕简直像是换了个人,鼓技出乎意料得出色,勾人心晃神动,善用留白,既藏着肃杀,让人仿佛看到漠北沙场上的战马,于号角声中奔来,又带着轻柔,好似边地的月光洒在夜半静谧的连营之上,照见思归的士兵。
在这般绝妙的鼓声中,众人终于露出了享受神色,中途鼓声停下,花又落到了赵凉越手上,赵凉越即兴发挥,舍了方才抨击王允程时的锋利,将其诗意境与项冕鼓中意相得益彰。
随后鼓声再起,停时又到了赵凉越手上,赵凉越毫不迟疑又是一首,如此往复,虽是存有私心,但这鼓声秒,诗词也秒,哪个真懂风雅的人士不觉得心旷神怡?
五轮过去,众人只觉时间飞快,不少人跃跃欲试想要和赵凉越比比,于是花便很懂事地开始绕开赵凉越,给了几名早有诗才在外的人,等他们将引以为傲的诗词摆将出来,众人细细一品才知道赵凉越的好在何处没有华丽辞藻作衬,没有金科玉律的章法,有的是不可比拟的意境,和期间所展现的山河胸襟。
居坐首位的王允程渐渐被忽略,颜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旁边几个从小到大的尾巴给他递葡萄吃,被他直接扔开。
王允程死死盯住和赵凉越和项冕的方向,心里恨恨道,这厮一个边地莽夫,一个落魄士族,竟敢当场压他一头?
等到这场琼林宴结束,门口作别的人,有不少开始和赵凉越互换名帖,相邀再聚。
项冕就站在赵凉越后面看热闹,等王允程一看过来,他就做挑眉的动作找事,气的王允程冷哼一声,带人速速登了马车而去。
待赵凉越脱身出来,两人到护城河旁边迎吹散身上酒气和熏香。
项冕将顺手摸出来的果子分了一个给赵凉越,问道:你之前在绯霞楼,就是那么怼王允程的?
不算怼,就是他先找事,我就应战。
项冕大笑两声,道:今天真痛快啊,可算收拾了一回王允程,看他吃瘪我很高兴。
你和他有过节吗?
过节?当然有了,我十岁离开的这儿,之前一直被他欺负,他小时候可会带人欺负京都的孩子们了,他爹更是惯着,当年谁不头疼王家二小子?也不知这大了,从哪里学会的这套伪君子作派,熏的那个香刮下来都能称上斤数了都,看着就不痛快。
赵凉越笑了笑,道:项兄真性情啊。
还行,我就是那种不得罪我,我生死相伴都行,但是得罪了我,或者动我的人,我能追他祖坟里把他刨出来。项冕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我有点想见见韩二了。
他小时候也得罪你了?
那倒不是,他小时候胆子特别小,跟小姑娘没两样,就当时我们那几个去给太子伴读,我开始不认识他,还奇怪怎么姑娘家家来做伴读,看到有人欺负他,我就一直护着,直到后来,我发现自己竟然护着一个爷们儿,大家都开始取笑我两。
孩子时候的乐趣,总是不一样的。
可惜啊。项冕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年纪小,被大家说和一个娘们兮兮在一起,心里不愿意,后来反而带头欺负他,挺混蛋的。
那是挺混蛋的。
等有空,去找他叙叙旧,看他愿意不愿意吧。项冕回忆了一下,道,小时候确实可爱,粉嘟嘟的肉团子,不过他对我映像应该不太好。
赵凉越正要说韩亭现在不是粉嘟嘟的肉团子了,然后他被第三次打断,只见项家小仆跑过来,隔了老远就在呼唤自家主子。
怎么了,有何急事?
公子,是老爷让我快些寻你回去,不然打断你的腿。
项冕想了下,道:看来是有人给我爹告状了。说罢同赵凉越告别,匆匆离开。
赵凉越轻叹一气,心道,看来在项兄眼中,韩亭只能暂时当个肉嘟嘟的胖子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赵凉越没有立马回去,而是绕了远路到城西铺子给柚白带只酱烤鸭,顺带给阿白买了些鱼干,这才开始往回走。
行到一处桥头时,赵凉越察觉今日周围人少得实在可怜,往前又走了一段,发现原来京兆尹和刑部的人在肃清附近,猜想多半是有要案发生。
赵凉越想了想,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并每走段距离就换一批官兵跟。
待行到事发街巷附近,那里早已经被团团围住,赵凉越见有百姓被驱散,便跟着混了进去。
赵凉越安抚了一位大娘,才知就在这巷道里丞相遇刺了,不禁顿觉蹊跷。
丞相遇刺?
如今皇帝成了傀儡,韩丞相基本就是半个皇帝,自己是个狠角色,手下护卫又向来得力,按理说行刺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凉越心里思忖一番,察觉到这条巷道与绯霞楼极近,便起身绕路往绯霞楼赶,刚到拐角时,便看到几队人马往西南奔去。赵凉越自是人足不及马跑,只能根据人群被疏散的信息确定了大概方向,一路到了城南城西交界的一处宅区。
这里多是久远的老宅子,很多墙体都坍塌了,漏风漏雨的,有条件的都搬出去了,剩下很多荒弃废宅,多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和逃犯聚在这边,鱼龙混杂,且这边巷道未经工部批准,就私自改动多次,弯弯绕绕毫无章法,要想在这边藏匿行踪无疑是绝佳的选择。
赵凉越往里走,果然发现有士兵在追捕,便只得绕路错开。
待行到一处坍塌的墙壁时,赵凉越停下了脚步,他注意到上面有新的翻越痕迹,且暗处有一把刀正对着自己。
这时,有官兵刚好往这边来了,赵凉越顺势倒下去,将翻越的痕迹彻底毁掉。
你是何人?官兵快速过来盘问,然后看清是赵凉越时,立即收回手中刀剑,扶赵凉越起来,赵凉越一个趔趄,暗示自己脚受伤了。
赵公子,你没事吧?
无妨。嘴上这么说,赵凉越又踉跄了一下,官兵小心扶住。
赵公子,这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会到了这里?也没个吓人跟着。
是我自己一时兴起想四下逛逛,没想到此处迷了路,还甚为倒霉地摔了。
确不好行,且都是些腌臜道。官府说着询问,那我等将赵公子送回去?
那边麻烦了,送到出口便好,我府上的人自会来接我。
于是几名官兵扶着赵凉越出去,然后又进了宅区,等他们一走,赵凉越立即快步折回去,进了离方才那处最近的一处废宅,刚进门,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一把刀驾到脖子上。
你是谁?
赵凉越回答:我救了你,不该刀刃相见。
片刻后,那人收了刀,赵凉越回头,看到的是一个约莫三十的男子,有着一张狠厉而沧桑的脸,看样子应该是军营出身,此时身上多处受伤,被草草地处理了下。
赵凉越正打算问什么,外面有官兵的声音,男子拽过赵凉越进了废宅里,掀开一幅画,按动了墙上机关,进入了一间密室。
赵凉越抬头看过去,里面藏着一对母女,蓬头垢面的,两人看到男子忙起身过来,哭哭啼啼,应该就是这男子的妻女了。
爹爹,爹爹!
好了,我不是回来了,乖。
男子安抚了妻女,同赵凉越在草席上坐下。
娘亲,我闻到了肉的香味。
这里哪来的肉?再忍忍,等出去了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小女孩窝在女人怀里,不住地咽口水,赵凉越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带了吃的,便从袖下拿出来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惶恐地看着赵凉越,赵凉越温柔地笑着,男子对小女孩点点头,小女孩小心接过,说了句谢谢,然后拆开油纸,狼吞虎咽起来。
赵凉越轻叹了口气,问男子:虽不必多问,但还请告诉我我可以知道的,也好帮助你们。
男子闻言皱眉,对赵凉越抱拳一拜,直言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聪明人,多半已经猜到我是因何在此,只是此事牵涉太多,帮我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公子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等官兵走远,公子就自行先走吧。
那你要带妻女一直躲在这里吗?赵凉越看着男子脸上神色无甚大的变化,道,还是会有人来接你们?
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赵凉越继续追问:你冒死刺杀韩丞相,是受人之托拿取钱财?
男子神色有了波动。
那就是出于忠义心甘情愿了。赵凉越默了默,问道,你认识武安侯吗?
男子明显一怔,惊愕地看向赵凉越,手按在了刀柄上,问:你到底是谁?
赵凉越答道:泖州暄山,赵凉越。
男子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凉越,道:好好的科举新贵不做,也要搅进这件事?
赵凉越用诚挚的目光看向男子,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认识曾经的帝师王讳,并继承他的遗志,你会信我吗?
男子直直地盯着赵凉越的眼睛,攥紧了手里的刀,最后大笑了一声,道:或许,生命弥留之际,我应该信你,不信也没有机会了吧?
赵凉越道:我会想办法。
不了,本来就是罪人罢了。男子笑了下,像是已经准备好赴死,道:我原是樊家军的人,十三年前,武安侯与王大人谋逆消息传来,京中驻留的樊家军本该共罪,但在司马统领求情下,带罪被打散编到各部,很多人不愿相信武安侯会谋逆,相约在大理寺门外以死请柬,想要先帝重查此案,但那日血流成河的壮举换来的只是先帝大怒,将凡是参与的樊家军余众皆诛杀三族,至此无人敢再提翻案一事。
而我们,就是当初苟活下来的那批樊家军,被世人暗里唾骂没有脊梁,是贪生怕死的狗,但又有谁知道,这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在忍辱负重等待时机,可惜啊,等了十三年之久,我们还是败了。
赵凉越攥紧拳头,看了眼一侧受惊不已的母女,突然想到什么,问男子:刺杀丞相绝非易事,我看你官品极低,恐怕是有人利用了你来达到某些目的,是何人来接应你?
是王岘的人,他们早已内部出现分歧,开始狗咬狗,我便从中取便来刺杀韩老贼。
赵凉越当即明白了始末,对男子道:你中计了,王韩向来狼狈为奸,怕是利用你演出这场好戏来做文章,借此铲除异党。
男子大惊失色:什么?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问问自己,这么多年,高官名门都没有机会刺杀韩闻蕴,怎么到你这就能摸到他脖子了?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次刺杀只有你们樊家军旧部参与,而王岘自己没动半个人吧。
男子恍然大悟,脸上满是愤恨痛苦之色。
此时宅院外传来声音,男子道:不好,是王岘的人来了。
事发突然,柚白此时应该已经已经去了城东韦府,与此处相隔太远,短笛无法联络,赵凉越只得问:此处可还有别的出口?
就用干草掩盖的那处墙,上面有一处裂缝,但无法通过,现在凿开不难,但怕是时间不够。男子咬咬牙,突然深情地看了眼妻女,对赵凉越道,不过还是有机会的,我出密室托住他们,你带她们趁机逃出去,我女儿身上带有一封信,务必交给雪枋院的苗老!
说罢,男子提刀出去,顺手关上了密室的门。
赵凉越扒开干草,观察了一下裂缝周围,拿起旁的锤子开始砸,外面响起了喊杀声,眼见小女孩要哭,女人忙死死捂住。
赵凉越身上全是灰土,头上满是汗,手臂被震得发痛,赵凉越咬着牙不敢慢下来,缝隙渐渐变大。
外面的刀剑收鞘,女人知道意味着什么,泪流满面,抱着女儿的手都在颤抖。
脚步声很快进了室内,有人开始敲房间四壁寻找机关。
终于,缝隙砸开了,赵凉越让母女两先过去。
密室在这里!
密室门被打开,赵凉越也快速钻了出来,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快速回忆之前记下的地形,带着母女往东北方向跑,避开了追赶的人。
出了旧宅区,皆是气喘虚虚,不剩下多少力气。
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在这大树后稍作歇息,然后我们走小道去雪枋院。
突然,远处有人马逼近,赵凉越想不出能是谁,正要带母女躲进旁边暗巷时,看到来的人是刑朔。
刑朔下马上前,看了眼惊慌失措的母女,和赵凉越眼神一碰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道:韩闻蕴和王岘两家出动了不少人,四下已经被围成铁桶了,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她们往碧璃亭去。
去雪枋院呢?
王岘早有准备,路已经被堵死了。
赵凉越点点头,刑朔让几名手下护送,看着他们进了暗巷,转身去迎王岘的人马。
一路东躲西藏,赵凉越终于带母女赶到了碧璃亭,此时天已经黑透。
一进门,赵凉越就被那日见到的玄衣侍卫半强迫带上楼,母女两则被带到了后院,赵凉越正要发问,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褚匪。
褚匪看到浑身灰土的赵凉越,有点意外,忙过来拉进屋内,问道:溪鳞,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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