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4)
卷毛想说他摩托车又不是摆件,但是一扭头看到郁温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就知道他肯定无法说服她。
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这点早在刚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哪怕那个时候他们只是在互联网上交流。
唉。
卷毛叹气,那好吧,那我送你回酒店。
郁温这次没拒绝。
到酒店时间还早,郁温邀请卷毛一同上楼,她定的套房,不在乎被参观。
卷毛也不客气。
进房间后郁温转身进了卧室,丢一句:你随意。
卷毛扫一眼桌子上放的背包,桌子上还有几个替换的镜头,他哦一声,跑去沙发歇着。
卧室里,郁温把眼镜摘了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抬手拿下帽子,她动作很小心。
帽子倒放在桌子上,帽兜里一个纸团,纸团上褶皱很多,想来被人攥得很紧。
郁温盯着纸团,几秒后,拿出来打开。
上面写的不是中文,也不是暹罗语,是一串英文字母,但不是英语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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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温盯着看很久,没看明白。
她陷入回忆,这个男人并不是她第一次见,上午抓勺利的时候,她有注意到咖啡店对面有人,像在盯梢。
咖啡店对面是一家饰品店,地方小,很窄一间门面,但是东西多,匆匆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很深。
也许和坐着做一样有后门。
当时那个人在她一个晃眼间离开,她猜到也许有问题,但是没看清,也没证人,就没跟大使馆的人说。
刚刚再次出现,只看一眼他的气质姿态郁温就知道他是那个盯梢人。
可,怎么会是他呢?
郁温静默几秒,缓缓吐了口气,她把纸条揉成长条,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把纸条烧了。
打开门,卷毛正要往卫生间去,路过她门口时鼻子很尖地嗅了嗅,问:你抽烟啊?
郁温敷衍应一声,跟他说:没纸了,你拿茶几上抽纸过去。
卷毛哦一声,折返走到茶几旁边,停顿两秒,郁温疑惑看他,他还保持着弯腰伸手拿纸的动作,然后抬头说:我又不用纸。
哦,那你不拿。郁温有点想笑。
卷毛一咬牙,还是拿走了。
郁温没忍住笑出声。
卷毛背对着冲她竖中指。
出来后,卷毛没再歇着,我走了。
嗯。郁温没挽留。
卷毛本来也就是为了确认郁温安危才跟过来,现在她没事,他也没必要在这讨嫌,只是关门前又探头说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郁温正在调弄镜头,闻声头也没抬,只伸手比了个ok。
卷毛看她专注,没再多言,关上门就走了。
往电梯间走的时候,电梯正在上行,旁边数字依次跳动,跳闪至12时,梯门应声打开,卷毛抬头,和里面的人对视。
步总。
他在打电话,口吻不算好听,或许是他身高太高,加上电梯间狭小,显得他气场有些强。
往外走的时候,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淡淡挪开。
和在店里一样,视若空气。
操。
卷毛想瞪他,无奈对方已经迈步离开,只好憋着火往电梯间里进。
转身关电梯的时候,卷毛看见步总已经走到拐角尽头,他前脚拐弯,郁温房门忽然打开,她探头看一眼,唤他:卷毛。
卷毛忙不迭阻止梯门继续关闭,怎么了?
郁温说:你先回来,晚上一起吃个饭。
说完她门也没关就回屋了。
卷毛迈出电梯间,刚迈出一步就看到那个步总又折返回来,他脸色不算好看,但和刚刚电梯间的低气压状态又有所不同,这会儿的他看着有点沉不住气。
卷毛看他一眼,虽然好奇但也不想多管闲事,快步回郁温房间关上了门。
房门关闭瞬间,步西岸立在原地,他盯着房间方向,攥着手机的手有些抖。
司机疑惑,询问:步总?
步西岸一摆手,没事,你先回房。
司机不再多言,转身回房。
步西岸大步向前,路过1208时停顿,扭头看一眼房门,又进入电梯间直奔一楼。
前台人员正在接客,步西岸失礼地插队,他手搭在前台的大理石桌面上,有些失控地抖,不好意思,请问1208房客是女士吗?
前台人员以为他找人,直接查看,点头:是的先生,一位女士。
是中国人吗?步西岸又问。
不好意思,应该不是,前台人员说,至少名字不是。
步西岸还想问什么,可张口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握拳,手背青筋一路蔓延至小臂。
静默几秒,在前台人员不安的注视下,他沉声道谢:谢谢。
转身,再次走向电梯间。
电梯间并列两间,其中一间刚巧打开,步西岸走进去,他忽然有些累,电梯间只有他一个人,他没再拘谨,有些倦怠地斜靠一旁,敛眸。
电梯门缓缓关闭,门缝间有人走过,步西岸只扫了一眼对方的脚踝,细白一截,上面缠着一条红绳,再抬眸,梯门已经完全关闭。
乍然闭合的空间使他仿佛一瞬呼吸不过来,他胸口很闷,渐渐地,眼圈红了一圈。
头顶的灯光清冷,细碎洒下,似银霜,他在这个炽热闷燥的城市一角,恍若堕入十二年前,那个骨头发冷的冬天。
作者有话说:
那么虚瘦,怎么可能是步总。
不过你们确实认识。
66个嗷。
第六章
下午天气依然很热,郁温换了一件防晒衣,防晒帽也换了顶帽檐大的,卷毛倒是不在乎这些,一张脸完□□/露在外,热急了才扭头问:请问我们现在吃什么饭?
郁温说:现在不吃。
那现在去哪儿?
随便转转。
话是这么说,但卷毛直觉郁温并没有那么随便,她的闲逛重点还是咖啡店,只是最后停在了咖啡店对面的饰品店。
进去逛逛?郁温说。
卷毛一抬下巴,please。
郁温笑笑,闲聊一般说:这边是不是比较流行手工品?
卷毛随手拨了下店里挂着的摆件,口吻嫌弃:这可不是手工的。
郁温笑:跟你师父那里的确实没法比。
两个人聊着转着,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店铺深处,不过深处并没有郁温猜想的后门或者阁楼,只有一位年迈的老婆婆,老婆婆眼睛都不怎么好使了,瞧见郁温看她,主动笑笑,说了句暹罗语。
郁温扭头看卷毛,卷毛翻译道:说你漂亮。
郁温笑着说了句谢谢。
她要转身,老婆婆忽然又说了一句话,边说边迟缓地站起了身。
郁温只能再次看向卷毛,卷毛表情有点犹豫,郁温问:怎么了?
卷毛说:奶奶要送你一个小礼物。
嗯?郁温有点意外。
卷毛凑到郁温耳前,你要是不想要就假装听不懂。
郁温问:为什么?
卷毛小声说:这边封建余孽太多了,我怕她给你弄些有的没的。
郁温笑出声,没事。
这时老婆婆拿着一条红绳走过来,她指了指郁温脚上的红绳,然后又往前递了递自己手上的红绳,郁温了解地点头,接过说:谢谢。
走之前,郁温还是付了钱。
二十一块钱。
卷毛砍价,二十行吗奶奶?
老婆婆摇头。
卷毛沉默好一会儿扭头瞪着眼睛跟郁温说:这该不会是一种销售手段吧?
那你学习一下。郁温把红绳放进了包里。
太阳落山前,卷毛撑不住了,一脸汗地建议郁温赶紧去吃饭。
郁温说:找个当地的大排档吧。
卷毛挑眉,不嫌脏啊?
郁温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不错,卷毛一打响指,那跟哥走。
郁温本以为要用到摩托车,没想到直接步行,拐了七八个小巷子,再出来,眼前恍若换了一个世界。
暹罗其实不算发展特别迅速的国家,但是作为经济中心的曼城还是有几分大城市的味道的,本以为卷毛会找几个商业性的餐厅,没想到是一处世外桃源。
这边有点类似国内的旧城区,大排档什么的还是这片儿最地道。卷毛说着牵起了郁温的手腕,他大大咧咧的,不觉得这行为有什么,走到店铺门口又非常自然地放开。
郁温也当什么都没发生。
她不想太强调这些。
可能本来卷毛没什么想法,她一强调反而显得跟有什么似的。
你找个位坐,我去拿菜单。卷毛说。
郁温说好。
她随便找了处门口靠近街道的小桌,仰头看店铺门头的时候,发现两行字,上面那串很长,下面只有两三个字母。
卷毛拿了菜单过来,看什么呢?
郁温问:这店名叫什么啊?
卷毛抬头看一眼说:类似张三烧烤这种。
烧烤两个字那么短吗?郁温问。
卷毛又看一眼,才解释说:哦,不是,是太长了,写不下,就直接另起了一行,有点类似于,张三烧烤,烤字的火和考分了两行。
郁温本来想说这样也行,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收了。
她变脸变得太突然,卷毛吓一跳,有点警惕,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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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对面。
三天后,对面,饰品店。
郁温表情严肃,扭头问卷毛:你在这边多久了?
哪边?暹罗?卷毛愣愣地说,我高中毕业过来的啊。
不是,我说曼城,就这片儿。郁温说。
刚来那阵儿挺爱往这边跑的,现在没事都在考山,卷毛问,怎么了?
郁温犹豫一下,问:那个饰品店,你有印象吗?
有啊,这不是刚出来吗?
不是,以前有没有印象?
卷毛想了下,有吧,开挺久一个店了,那片儿都是这种店,就算转手也不会改行的,都压着货呢,而且这边跟国内不一样,这边基本都是自家的店,没有房租,除非像咖啡店这种才是后来租的。
郁温点了点头,陷入沉默。
突然问这个干嘛?怪吓人的。
郁温失笑,我吓人吗?
卷毛一边让郁温点菜一边说:有点啊,可能跟你职业有关系吧,总觉得你很神秘,藏了不少事。
郁温笑着点头,是不少。
确实,记者嘛,卷毛说,不过你真挺适合做记者的。
嗯?郁温看他一眼。
卷毛分析说:性格沉稳啊,冷静啊,办事不犹豫啊,也不讲究,跟那些温室里长大的公主千金肯定不一样。
他说着伸长了腿,放松下来,你看暹罗,看上去还行,其实背地里真挺乱的,毕竟是东南亚,你一个女生,自己来,牛逼。
郁温笑笑,没说话。
她把菜单推给卷毛,卷毛又补了几个,喊服务生来拿,服务生走后,郁温才说:心眼多嘛。
卷毛忙不迭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郁温淡笑,敛睫。
落日不知不觉已经消失在尽头,仅剩一丝橙红色的光苟延残喘,老旧的房屋成排,炭火燃烧,烟火气腾升,把天一寸一寸地染黑。
每一处,都好像抚靑市的旧城区。
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郁温了。
这里,也不是抚靑。
三天后,晚上八点半,郁温收拾东西从酒店出去。
天色已深,但是夜市依然热闹,人流/量比白天还大,街上不少亚洲人的面孔,郁温身穿普通T和牛仔裤,走在其中并不惹眼。
她跟所有人一样,状似闲逛,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她反反复复,也走不出附近一百米。
直到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晚上九点整,二十一点,郁温站在街道两旁的小摊铺前,她身后是咖啡店,对面是饰品店,两店各自客满,就连小摊铺的生意都很不错。
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郁温直觉他来了,一抬头,果不其然。
他今天穿得和那天大差不差,都是质量不怎么好的衣服,很符合他本人颓然的气质。
远远看去,浑然一体的三无青年。
耳边响起那些年课堂上每位教师说的那句:杨奇!睡神!睡睡睡!我看你能睡到几岁!以后要饭都没地方要!
啊。
这看上去和要饭的真的没差。
郁温忽然有点想笑。
不过她忍住了。
因为杨奇看上去不太好,脸色也很难看,他始终佝偻着脊背腰身,眉间蹙着深深的痕。
确定她看到他以后,他转身走了。
郁温放下手中的小玩意儿,凝着脸跟上。
杨奇走得很慢,看上去也很吃力。
郁温跟着跟着,有些担心,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直到杨奇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郁温跟着停在他身后不远处,侧身假意看旁边摊铺主给顾客编辫子。
余光瞥见杨奇抬脚进去,郁温才又跟上。
酒吧是个很大的酒吧,开在闹街,里面人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游客。
应该是个挺安全的地方。
郁温站在入门处,从包里翻出一顶棒球帽戴上,她头发落肩及胸,戴上帽子后,两侧头发可以遮挡部分脸颊,给郁温带来少许安全感。
观望片刻,郁温在角落里找到里杨奇。
她抬手压了压帽檐,低头走过去。
她没直接走到杨奇旁边,而是背对着他,假装在看舞池中的表演。
震耳欲聋间,她用手指轻轻碰了下杨奇的手。
杨奇这才转过身,和她并排站。
他们一同仰头,好像对表演很感兴趣。
杨奇先开的口,好久不见。
郁温没寒暄,你有麻烦?
杨奇嗤笑了一声,是你有麻烦。
这算变相承认了什么吗?
郁温抿唇。
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其实她本不该相信杨奇,尤其在猜测杨奇那么危险的身份后,可那段过去太刻骨铭心,杨奇的出现,就好像有人陡然提起了她的过去,那是她经历过的人生,她本能地忍不住想要靠近。
沉默片刻,郁温问:我该怎么做?
杨奇忽然扭头,我能相信你吗?
我能相信你吗?
意思是,你能让我相信吗?
你保证,不会让我失望吗?
挺聪明的。
看来没有在要饭。
其实理智上来说,郁温应该摇头,或者反将一句我能相信你吗,再不济,也至少加一句如果怎么怎么样我可以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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