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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弗襄说:我想看看你。
高悦行描摹着他的轮廓,说:我就在你心里,你想见我,多想想呗。
李弗襄说:那不一样。
高悦行:怎么不一样?
李弗襄:心里想的,眼里见的,就是不一样。我在京城里想了你那么多年,都不敌西境边城里那一见令人刻骨销魂。
高悦行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好爱听他说话。
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她用手指勾完了他的轮廓,只剩面上的五官还空着,她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照着心里的印象,开始乱点乱画。
这是眼睛,眼尾要稍稍上挑,但是又不能太过,恰到好处的一笔,才显得摄人又无辜
这是鼻子,从侧面看,如刀削般笔挺
这是脖颈,比寻常人的要长一些,已经长成了的李弗襄,结喉处线条分明,尤其在他仰起头的时候,总是令人离不开眼
果然,心里想的,眼里见的,就是不一样。
不能想,越想越忍不住相见的冲动。
心里想得再细致,都敌不过面见时的惊鸿一瞥。
高悦行放下举累了的胳膊,将手指收回袖子里,说:算了,这样吧,明天见。
里面没什么声响,但是高悦行肯定他听见了。
她转身才刚走了两步。
咣当
李弗襄的房门被他从里面猛地拉开。
高悦行听到声音,惊吓回头。
李弗襄就站在门口处,说:我就看看,你走吧,如果你狠得下心。
见高悦行静静地瞪着他不说话。
李弗襄又很识时务的放软了身段: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娶你啊?
这话他问几遍了?
高悦行心里已经没数了。
月色下,高悦行微微动容。
这个混球,他可真会啊。
第61章
从京城到清凉寺有一段距离。
若想不引人注目, 最好是趁街上耳目少的时候出发。
高景早就替他们准备好了车马,还有衣物。
送进李弗襄屋里的衣服,高悦行先过目, 是一套极其寻常的袍子,高悦行翻来覆去,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李弗襄换好了衣服出来。
一身玄色,领口和下摆都点缀着金红, 人似乎一下子平添了许多年岁, 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倒让人觉得沉默冷然十分可靠。
果然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高悦行想了想, 心里叹了口气,他们的好事其实还远着呢。
上一世的时候, 李弗襄十八岁娶了她。
皇帝的圣旨下的有点不情不愿。
襄王的大婚虽然办的风风光光, 举世无双, 但是婚后, 她们并没有立马圆房。
因为皇帝盯着呢。
李弗襄的身体一直不大好,皇帝深谙养生之道,知晓男子年轻时,泄欲太早不是长寿之道,想让李弗襄多保两年的精,于是, 婚后的头两年, 夫妻二人几乎没有任何痴缠。
正好那时候, 高悦行的年纪也小。
此举正中高家人的下怀, 他们也有心让高悦行再好好的养几年。
圆房生子太早, 过于伤身体。
高悦行命人将车赶进院子里, 说: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蹬上马车, 趁着天色尚未亮堂,城门刚开,他们的马车,辘辘地上了官道,前面一个马夫,是锦衣卫乔装打扮的,高悦行不知后面暗处还跟了几人,但肯定不会少。
城门处的看守极严。
每一个进出城的人都要搜查。
他们的车也不例外。
高悦行知道这帮人找的就是李弗襄,可眼下,李弗襄正堂而皇之的坐在她的车里。高悦行掀开车帘看了一会儿,心里不得开解,这该如何是好?
李弗襄也挑帘看了一眼。
高悦行问:你有办法?
李弗襄:守城的人我认识。
高悦行一挑眉:你认识?
李弗襄放下帘子,说:骁骑营,我的兵。
是他久不谋面的兵。
全城找他都快找疯了。
很快,守在城门前的官兵查到了高悦行的车。
高悦行听到车夫在和官兵你来我往地交谈了几句,然后,有一人上前,打开了车门。
车内。
高悦行和李弗襄肩并肩地坐着,各自默默地望向他。
那人一见这情景,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差点就要喊出来。
李弗襄抬手:嘘。
那人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看了一圈,对那个首领招手:头儿。
首领警惕地走过来,往车里探了一眼,同样愣住了。
这首领不是别人,真是詹吉。
车夫上前,放下车帘,关上门,低着头道:大人,我们能走了吧。
詹吉目光往下一扫,车夫的一身短打松垮的挂在身上,前襟比后襟略短,下面兴许是藏着刀,他摆了摆手,说:走吧,往哪儿去?
车夫答:清凉山上转转。
詹吉哟了一声:巧了,我们骁骑营新建的校场就在那山上,去的时候仔细点,别冲撞了。
车夫连声答应,赶着车,缓缓地走出了城。
高悦行和李弗襄在车里听的一清二楚。
高悦行重复了一遍:骁骑营的新校场在清凉山?
李弗襄说:清凉山马上会得到消息,以便我有事随时调动。
手里有兵了,心里就是有底气。
听他说话都与以前不同了。
高悦行不敢说此行一定万无一失,但她还是嘀咕了一句:但愿不要有用到的机会,我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李弗襄道:听说清凉寺的素斋乃是一绝,我以前从来没吃过。
无论去哪儿,他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永远是吃。
高悦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可听说你前些年在京城里撒了欢的玩,难道清凉寺你都没去过?
李弗襄说:撒了欢也不能随便玩,出城的机会几乎没有。
京城里那不过方寸的地方,他早就转遍了,想要出趟城可不容易。
高悦行道:清凉寺的素斋一年四季都有,你可以捐一点香火钱,换一份尝尝,如果喜欢,还可以多带一些回家。
李弗襄:你吃过?
高悦行:我吃过。
走上山道之前,高悦行心里想着,此行若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见住持。
曾经住持的那句求佛不如求己令她困惑了许久,又在一个合适的契机彻底点醒了她。
高悦行在车上闲来无事,从怀里摸出了一份仵作手拟的验尸结果。
一刀毙命是毫无疑问的,对方身手之利落,陈大小姐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有可能致死都不知凶手是谁。
高悦行:仵作说,陈小姐颈上的伤口走势,确实与你的神舞相吻合,但是天下刀兵无数,神舞的罕见在于它的细刃和淬炼,有心人若是想仿制一把此刀,只求形似的话,不算难事。
高悦行琢磨不透,问:可他们为什么选你当靶子?把你拉进这趟浑水有什么好处?
李弗襄:那谁知道呢你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装那么多想法,不觉得累么?
高悦行立刻贴心地问道:你累了?
李弗襄说:既然他们把我当做靶子,那我就要站的高高的,自然有人会主动来寻我。
高悦行盯着他,正色道:李弗襄,我不允许你将自己置身险境。
李弗襄:可是我们早已身在其中了。
他说的是我们,高悦行想了想,这个说法倒不是很难接受。行吧。她说。
只要他不是孤身一人就好。
高悦行将仵作的手书收回到怀里,又说:仵作说,陈小姐尸体上的衣物很乱。像是被人从里到外翻一遍又草率地裹了回去,但是,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收到折磨的痕迹。
扒了陈小姐的衣服,却什么都不做,原样套回去,图什么呢?
李弗襄:显而易见,他在找东西。
高悦行:那他找到了吗?
李弗襄:如果找到了,就不会在贴了封条之后,仍冒险查探陈小姐的屋子,在高大人的诱饵下,露出狐狸尾巴。
高悦行:他们在找什么?
不知道。
高悦行:陈小姐把东西藏在了哪里呢?
依然不知道。
李弗襄再劝:别想了。
高悦行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清凉寺在夏天真的蛮清凉。
山间的树荫是难得凉快的好去处,尤其是在夏末暑气最后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时候。
夏天的蚊虫多。
高悦行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锦囊,给李弗襄系上。
李弗襄抬起手臂,方便她系,问道:什么东西?
高悦行道:防蚊虫的药草。
李弗襄:夏天都要过去了。
高悦行抬手一点他的下巴:可我看你领子下面都红了一片。
李弗襄摸了摸,掩好了衣领。
他喜欢听深深浅浅的虫鸣声,却一点也不喜欢虫子咬在自己身上。
高悦行见她那浅色的锦囊与他身上的衣裳不配,想了想,还是解了下来,给他揣进了袖子里,说:先就这样揣着吧,我回去给你多做几个。
李弗襄乖巧地一点头,说:好。他的性子,想要就是想要,不想要就是不想要,向来不做无谓的推辞。
高悦行一挥袖子,无意中碰触了他身后一件冷冰冰的东西,顺手一摸,是刀鞘。
李弗襄随身将他的神舞带了出来。
高悦行眼皮猛地一跳,她直觉不好,心里莫名慌乱,却找不到来源。
她问:你要把刀佩在身上?
李弗襄摇头,说:不佩,太张扬了,留车上吧。
高悦行点了点头。
马车停稳在清凉寺的门前。
高悦行和李弗襄下马,拾级而上。
一转头的功夫,锦衣卫乔装的车夫便不知道将车赶到哪儿去了。
高悦行回望了一眼,心中虽疑惑,却也没太在意。
寺门外,几位穿着灰色僧衣的年轻僧人正在打扫台阶,高悦行在寺门口停留了一刻,正巧与一位僧人无意中对上了目光。
那僧人合手行礼:高小姐。
高悦行点了点头,回了一礼。
踏进了寺门,李弗襄怕自己不懂规矩,于是跟在高悦行的身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捐了一锭的香火钱,寺中的小沙弥给他们端来了刚出锅的素斋,热气腾腾。
正好二人赶路起得早,都还饿着肚子。
高悦行瞧着那软嫩的豆乳糕,也馋了:快吃吧。
白瓷的小勺扣在奶黄色的豆乳糕上,高悦行食欲大开。
李弗襄好奇地望着各色小点心,每样都尝了一口,却也都浅尝辄止,尝到了味道便搁下筷子。
高悦行倒是敞开吃了个饱。
她见李弗襄不怎么动筷,问道:不合口味?
李弗襄说:很喜欢,甜的,好吃,我要都带走。
他话音刚落,乔装的锦衣卫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从哪冒出来,麻利地将他未吃完的点心端走。
高悦行瞧了几眼。
好面生啊,不是刚才赶车的那位。
高悦行早就好奇锦衣卫了,那号称是皇帝手中最所向披靡的一把刀,不知真正出鞘后该是怎样的锋芒无双。
不过,若是不能将锦衣卫握在自己手里,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有见识锦衣卫的机会。
高悦行心情复杂的用完素斋,将盘子还给小沙弥,便带着李弗襄去求见住持。
有小沙弥带路。
高悦行向其打听:小师傅,贵寺是否有一位姓陈的女施主时常光顾?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寺中每日往来的施主数不胜数,贫僧从不问来处,也不问名姓。
高悦行一笑:是吗?
小沙弥不明她为何要笑。
高悦行道:可是方才我进门时,守在外门的那位小师傅,分明喊了我一声高小姐,你难道还敢说你们不问来处?不问名姓?
小沙弥:这
高悦行:那外门弟子因何知道我姓高呢,我离京将近五年,没成想,清凉寺中竟然还有故人认得我。我好像也并不常常到寺中叨扰吧。
高悦行似笑非笑。
小沙弥脸上稍显慌乱,但又逐渐稳住了,情真意切的道歉:对不住,让施主见笑了,清凉寺外门皆是些俗家子弟,不懂规矩。
高悦行微妙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意味深长一叹:罢了。
高悦行踏进来之后,才发觉,今天稍显冷清的寺里,好像处处都藏着古怪。
她不放心地去瞧李弗襄。
李弗襄仿佛正无知无觉,走在竹阴小路上,好奇地四处打量。
高悦行嘱咐:跟紧我。
李弗襄收回打量的目光,对她点点头。
前面就快到了住持的禅房。
小沙弥推开禅房的门。
高悦行带着李弗襄在外等候了片刻,小沙弥出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住持请二位进去叙话。
高悦行缓步走到门前,略一停顿。
禅房里,住持苍老的声线传出来:施主请进,多年不见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缘再见。
几年不见了。
奇怪。
高悦行竟然还能记得这位住持大师的声音。
她浑身的警惕在这一刻终于卸了下来,她深深的松了口气,看来之前是多虑了。
高悦行放心踏进禅房。
住持大师比起几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身体依旧硬朗,目光依旧矍铄,在佛香中瞧着她的神情依旧慈眉善目。
高悦行双手合十,行佛家礼,道:住持瞧我,与几年前有何不同?
住持感慨了一声:约有七年了吧。
高悦行:倒也差不多。
住持道:七年前,我见施主时,您身上的命盘就像日出月升,看似可以共存,但实际上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不能确定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虚。
高悦行:那么,大师如今能确定了吗?
住持:我前几年,一直在想,如果你身上的日月命盘真正融合之后,会是怎样的奇景。
高悦行:您如今看到了吗?
住持道:凤唳云霄啊。
果然啊。
高悦行望着他,久久没能说出话。她从前不信佛,且一直觉得,听高僧讲禅是一件十分无聊且枯燥的事。
住持将目光再望向李弗襄。
他用沙哑的嗓音缓缓道:杀孽重,福缘也深。佛珠轻轻晃动,发出闷闷的碰撞声,他一指高悦行,道:你、就是他的福缘,哪日你若是离了他,他身上便只剩下无休止的杀孽了。
高悦行欠了欠身,感念大师的提点。她站起身,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忽然双眼发黑,脚下一阵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继而,便是毫无预兆涌上来的睡意。
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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