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阅读-免费阅读笔趣阁(24)
高悦行耳朵一动。
大皇子?
李弗迁。
提起这位大皇子,高悦行脑子里还真有点东西,记得上一世,皇帝本属意的太子人选就是他,而大皇子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从小便是当做储君培养,大皇子也争气,不服皇帝所望,贤德敦厚。
只是后来的事令人唏嘘距离东宫储位仅有一步的李弗迁,忽然卷进了一起贪污受贿的大案,证据确凿,无从辩驳,他本人进了大理寺之后,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一世贤明毁于一旦,一念之差,与东宫失之交臂。
那并不是一起普通的贪污受贿案。
当时,长江以南六城遭受洪灾,每逢天灾必有瘟疫,家里的房子庄家都毁掉了,难民流离失所,百姓忍饥挨饿,还要受病痛的折磨,死伤无数。
李弗迁贪的,是朝廷拨给受灾六城的救济粮和药草。
杀头都不足以平百姓的怨怒。
记忆中,高悦行与李弗迁只有寥寥数面之缘,从面相上看,那李弗迁并不像个自私自利之徒。
只听车门外李弗迁道:并不是我独自一人,我五弟受伤了,车里的可是我弟弟弗襄?
李弗襄的排辈至今还是个忌讳,搞得他们称呼起来极为难。
高悦行推开车门:大殿下,怎么了?
李弗迁侧身让开,他身后的草里躺着一个孩子,丁文甫上前俯身查看他的情况:是五殿下,他大腿上有伤,像是猛兽撕咬过的痕迹。
高悦行一惊之下,回头看了一眼李弗襄,道:快扶上来让我看看。
丁文甫把人一抗,送到了车里。
高悦行挪近了灯,只见李弗宥整个下半身的衣服都被鲜血染透,触目惊心,面唇苍白,不见一丝血色,他人虽然没意识,但牙关在轻轻的战栗,应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高悦行一边撕开他的衣服,一边问:大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丁文甫撕了布条给李弗宥裹上伤口,高悦行瞧见那细嫩的皮肉里,深可见骨的犬齿撕咬痕迹。
李弗迁举着灯,说:约莫一个时辰前,我在山下洒祭的时候,五弟身边的仆从慌张跑下山,撞到了我跟前,说是他家主子让豺狗咬伤了,他回营地找车,我便上来看看。
丁文甫立刻反问:通往行宫的这条路上,怎么会有豺狗?
山上可是皇帝的行宫,这条路上,别说豺狗,恐怕连野猫都清理干净了,唯恐惊扰圣驾。
丁文甫不敢耽搁,包扎好伤口后,便快马加鞭往山下赶,中途碰上了赶着上山接人的侍卫,丁文甫遣了一人先行回营禀告圣上。
人直接送进许昭仪的帐里。
许昭仪拧着帕子,守在床边。
高悦行和李弗襄在外面静默地坐着,现在没人会在意两个小孩子说什么做什么了。
李弗襄说:血。
他冷不丁出声,高悦行乍没听清,询问地看向他:什么?
李弗襄低声道:好多血。
他开口说话一向动静不大,生怕吓着谁,小猫哼哼似的。
高悦行:你怕血?
李弗襄摇头:他会死掉吗?
高悦行摇头:想是应该不会吧,我看他的血已经止住了啊。
李弗襄不再说话。
两个孩子沉默地在外面蹲着。
皇帝匆匆赶来,进帐前先看见了外面两个默不作声的小东西,丁文甫在不远处无奈地守着。
皇帝脚步一顿,上前捏了捏李弗襄的脸:怎么?你吓着了?
李弗襄点头,承认的倒爽快。
皇帝看自己最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心疼,叹了口气,招手让丁文甫把人抱回去。
高悦行和李弗襄住在同一个营帐里,挤在火盆前互相依偎着取暖,不消片刻,他们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冲出营地。
丁文甫掀帘端了晚膳进来。
高悦行趁机问:许娘娘那边可有消息了?五殿下怎样了?
丁文甫:陛下命人上山搜寻那条咬人的豺狗,打死它取了生狗脑回来给五殿下敷伤口。
如果能找得到,五殿下多半无事。可是萧山延绵数百里,哪有那么好找?
正常被狗咬未必会死人,可被疯狗咬就不一定了。
李弗襄摸到高悦行的手,说:我会保护你的。
高悦行哑然失笑:明明害怕的人是你,怎么非要往我身上扯我才不怕呢!
李弗襄不理会她的打趣,攥紧了她的手指:你要活着。
高悦行微笑着说:我会。
李弗襄再次用力强调了一遍:你要活着!
高悦行刚张了张嘴,眼前忽然闪过上辈子穿透她腹部的淬了毒的利箭,刹那间,她的笑容凝固了。
她要活着。
这不应该被当成一句玩笑话,她不应该重复着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
她决不能再死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
清凉寺的住持暗示她,那是一场梦,高悦行思来想去,却终究不肯相信。
那样真是的过往,那样浓烈的爱恨,那样痛心彻骨呢滴痛,怎么能是梦呢?
她宁可将之当做她曾经经历过的一生,是她宿命中注定存在的一部分。
高悦行怔怔的,反手握住他:我会活着,放心,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晚间,营地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高悦行翻来覆去睡不着,披衣起身,外面天上的银河翻涌成星潮。高悦行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在她所经历过的那一世里,史书上根本没有记载过李弗宥这个人。
世人不知他的名字,不知他的身份,不知他生于何时,不知他死于何地。
甚至连五皇子这个名头,都是属于李弗襄的。
他会死吗?
次日天亮时,郑彦举着一只凤尾风筝,到帐外喊高悦行出去玩。
郑家公子对那个懒踏踏的表弟是彻底受够了,相较而言,他们更喜欢这位明媚爽朗的高家二小姐,可惜的是,这位高二小姐一心一意只守在那只病猫身边,明显不大爱和他们混。郑家公子只好拿出十足的耐心,哄她关心。
高悦行昨天没睡好,刚梳好头发,听到动静,转头问李弗襄:放风筝,你去吗?
李弗襄摇头,不去。
他强烈的好奇心只对第一次见到的事物感兴趣,只要见过或是玩过一次,此后便不会再稀罕了。
高悦行也是刚摸清了他这个奇怪的秉性。
他们是做过夫妻的人,可高悦行自己对他的了解才刚刚开始。
高悦行接过了郑彦手里的风筝,其实她早过了爱玩这些东西的年纪,内心觉得,与其又跑又跳出一身的臭汗,还不如在家泡个汤泉品茶赏花。
但是她又觉得孩子们的生活应该活泼热烈,尤其是在这个年纪。
高悦行心不在焉地拉长风筝线,凤尾风筝高高地飞向天空,李弗襄就坐在帐前,一边翻着手里的那本江东游记,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她两眼。
他自己不爱玩,却爱看着高悦行玩。
高悦行不必回头,也能确切地感受到随时追着自己的两道目光。她总觉得李弗襄好像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又说不出。
时间比她想象中过得要快。
很多改变来不及细水流长地品味,猛然惊觉时,便已是翻天覆地。
高悦行抬手挡着太阳炽烈的光,风筝绷紧了线,她余光忽然瞥见许昭仪的帐外,五皇子李弗宥正坐在一把藤椅上,和她一样的动作,望着天上愈飞愈高的风筝,他很久很久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乎要把那只孤零零的风筝映进眼底。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无啦,晚安
第35章
高悦行的注意力被李弗宥吸引, 李弗襄的目光也紧随着挪过去。
早些年的时候,许昭仪去小南阁给他送东西吃,墙洞又小又锋利, 次数多了,许昭仪的手被划出了密密麻麻的浅淡伤痕。李弗宥心疼母妃,以后再递东西时,伸进来的手便换成了李弗宥的小拳头。
李弗襄不爱说话, 李弗宥也不是个热情的人, 所以他们最多的交情, 便是互相对坐着沉默, 偶尔笑一笑,交换一笑小零食。
李弗襄很珍惜这个同龄的小伙伴, 高悦行离宫后, 平时文华殿上学的人只剩下三个, 李弗宥一如既往地不专心, 经常挨太傅的手板,却从来不喊疼。
高悦行忘不了初次见面时,他递给她的那一块白白糯糯的糖瓜,她说:等你好了,我们一起放风筝啊。
李弗宥点点头,他的衣服下, 大腿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走不了路, 一动伤口便撕裂的疼。
不知道昨天上山找豺狗的人回来了没有, 高悦行观察他的气色, 想他应该是没事了。
郑彦此时开口:听说你是被狗咬了, 我以前也被我大伯家的猎犬咬过, 疼死了,我家有一种很好用的金疮药,抹上没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我今天回去让我爹配一些,晚上拿给你。
李弗宥欣然点头:好啊,谢谢你。
李弗襄放下了爱不释手的江东游记,而是坐到了许昭仪的帐前,和李弗宥一起坐着,剥出奶黄的板栗仁,一颗一颗地放进李弗宥的手心里。
许昭仪听到了外面孩子在说话,于是掀帘出来,给大家一人分了一把果子,然后疼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高悦行看得分明,许昭仪的脸上,一颗颗泪砸下来,浸湿了她的手帕。
郑彦当晚回去和自己老爹讨了药,郑云戟问清缘由后,没说什么,当即就把随身带的药给他了,彼时郑千业也在,郑彦拿了药,欢欢喜喜的跑出去,帐里的父子俩对视一眼,郑云戟叹气:那孩子,可能不中用了。
郑千业毕竟心思缜密,想的也复杂:萧山行宫附近怎么会出现豺狗?
郑云戟头脑简单,想的也单纯:是啊,行宫附近怎么会出现豺狗呢?
郑千业:五皇子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也没占着皇帝多大的盛宠,非要害他干什么呢?
郑云戟:是啊,非要害他干什么呢什么!!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爹,你说啥?五皇子是遭人害了!?
郑千业嘘了一声:我也是猜的,但是八九不离十,京里的肮脏到处多的是。
郑云戟彻底傻了:那那谁能害五皇子啊,他们就没有留下一丁半点的痕迹?
郑千业抠着脚说:今天下午你没发现奚衡来了?皇上心里有数,且有的查呢只是可惜了那孩子,命不好啊。
高悦行和李弗襄今天在许昭仪的帐里呆到很晚,亲眼看着李弗宥敷完药躺下,许昭仪便撵着他们回去休息,皇帝入夜后也来了一回,他从前没认真疼爱过这个孩子,这几日,却一直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许了很多承诺和赏赐。
高悦行和李弗襄披着夜露离开,走到半路,见到了很多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这么多的锦衣卫,都是皇帝临时召来的。
高悦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奚衡。
奚衡见到他们的时候,眉毛很有戏的扬了一下,可架不住他一脸着了火的表情,那一个动作像极了不耐烦的找茬,他掉头往这边走:留步,小殿下,高小姐。
两孩子齐齐停住脚步。
奚衡:巧了,我正打算去拜见二位,听说是你们在半山腰上正巧遇见了受伤的五皇子。
高悦行:是啊。
奚衡望向李弗襄:臣有几句话要问,二位借一步说话?
锦衣卫是为了查五皇子的事而来,奚衡必然也是为了打听那天晚上的事,那天赶车的人是丁文甫,于是,连丁文甫一起,大家围坐在了奚衡的帐里,奚衡给两个孩子一人热了一碗牛乳,他和丁文甫则温上了酒。
奚衡:你们在何处发现的五皇子。
丁文甫:刚出行宫不远,约有十里地。
奚衡:听说大殿下当时守在旁边?
丁文甫:是啊。他把那天晚上大皇子李弗迁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奚衡点头。
丁文甫望着他,说:事后,我仔细思量,发现事情有些疑点。
奚衡:你说。
丁文甫:从山下到行宫的路程约有二十里,五皇子身边只带了一个仆从,没有车,没有马,难道是徒步爬上的山?此其一。大殿下在山脚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竟也没骑马没驾车,单只靠着双腿走了十里山路?此其二。说罢,他解释道:并非我疑心大殿下,只是其中确有不合情理之处。
奚衡:我明白你的意思,当然我也想到了,来这之前,我已见过大殿下,他向我解释了其中缘由。
丁文甫:他如何说?
奚衡:他说,他将马借给了回营报信的仆从,而他当时正好只身一人,于是只能徒步上山喽。
丁文甫略一沉吟:倒是能说通。
奚衡:但是其中一个非常关键的点,我想还是来问你们最合适。
丁文甫:请讲。
奚衡:我在问清楚当时情况之后,回去算了一下时间大皇子是个文人,他徒步行十里山路,以最快的时间算,至少半个时辰以上吧。据说大皇子是在山脚下见到了报信的随从,那么,我还得再算上随从下山的时间,至少也要半个时辰以上。由此推断,等到大皇子真正见到五皇子时,五皇子的受伤时间约有一个半时辰了。
丁文甫一点就通:你是想问我,当时五皇子的伤口情况是否与受伤的时间相吻合?
奚衡一抚掌:没错,干咱们这行的,受伤流血都是家常便饭,以你的经验,五皇子当时的伤势像有一个半时辰么?
丁文甫蹙眉回想,久久没能给出回答。
奚衡:你该不会没注意到?
丁文甫:惭愧,我还真没注意到。
奚衡一脸完蛋的表情:所以,我是白在你这浪费这么长时间了?他视线往炉子上一扫:还有两壶酒。
丁文甫悻悻地放下酒:我粗人一个,没你们锦衣卫那么缜密的心思,当时,我一心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高悦行正好刚啜完一碗牛乳,放下碗,适时插进来一句话:不足一个半时辰。
奚衡和丁文甫同时愕然,一时间,四道目光朝她射过来:你说什么?
高悦行迎着他们的目光,神色如常:我说,五皇子的伤,不足一个半时辰,甚至不足半个时辰。
奚衡觉出点意思,追问:你怎么知道?
高悦行上一世专研岐黄,她遇到那样的场景,本能地会格外注意五皇子的伤势。
她道:金疮,浅者皮破血流而已,深者筋断血飞不住①。高悦行伸手在自己的大腿外侧比量了一下:他伤在这个地方,未及筋骨,所以血的流失并不很快,我们将五皇子接上车的时候,他伤口的血尚未完全止住,而且也没有任何凝固干涸的痕迹。
高悦行越说,自己越心惊。
丁文甫:唔,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
奚衡踹他一脚:用你马后炮,滚。他一转脸,慈眉善目地对高悦行道:你还有什么发现,仔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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