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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瑶】率然》(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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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曦臣点了点头:据说是从屠戮玄武的腹中得来的一只罕见的铁精。
    是,更准确地说是屠戮玄武腹中插的一柄铁剑的铁精,许多年前的一位温氏家主便是借那柄剑的凶煞之气将那屠戮玄武暂时封印,让它在这数百年来都安生睡着,未曾作乱。
    凶煞之气?
    二哥可是疑惑一柄铁剑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凶煞之气?
    是,蓝曦臣点了点头,这显然是金光瑶最近才从温若寒那里得知的事。看来温若寒对薛洋显然也是不信任的,甚至他们已经就这个问题沟通过。只是不同于当时为蓝思追求情,薛洋不是个无辜的少年,他的过往太过不堪,我对薛洋的成见也早是摆在了明面,因此,阿瑶在为薛洋周旋时,瞒过了我。
    那把铁剑是由岐山里开采出的沃焦【2】锻造的。
    沃焦?!可是
    可是若真是这般,那由它锻造而成的阴虎符该是难以手持对吗?毕竟,沃焦不同于旁的铁矿石,它遇人肤便会自然灼烧,岐山温氏惯用来折磨人、标记人的细铁烙就全用的是这东西。我该说的更准确点的,金光瑶不自觉地放轻了言语,脚踝上由那铁烙烙下的荇花印子似是又灼烫了起来:那把铁剑是由七十二根印着荇花标记的废弃铁烙融了之后锻造的,它们那时之所以被废弃,就是因为它们不再烫了,反而一被人触到,就是一股寒气顺着皮肤爬上去,让你的耳朵里响起尖叫声,就好像有成百上千的荇花奴在你眼前被烙上他们的印子,在耳边边上撕心裂肺地叫。
    秋夜里沾了凉气的手就这般被握住了,金光瑶微微睁大了眼,犹豫了一时,没有挣脱。
    怨气,蓝曦臣想。却是生人的怨气和服从,没有血,只有皮肤被烧灼的焦糊味。这样的怨气竟将那传说中由无间地狱的火气催热、如凡夫之欲情般无穷极的灼烫都压下,替作寒凉。那怨气的结尾不是反抗,而是放弃,之后是一辈子的顺服和被奴役,再没什么比这个更适合来号令群鬼的了,不是吗?
    可这让蓝曦臣生出了新的担忧:
    那除了那最初的七十二根还有多少?
    没有,金光瑶笑了:岐山温氏的先祖比聂家人有先见之明许多,它们之后便在每根铁烙上都标上锻造的日期,每用一回便在它的细柄上留下一道刻痕
    那便是为什么当年被他付诸一炬的那座阁楼上,除了出身思诗轩的荇花奴的名册外,还摆放了那么多的铁烙。
    每根铁烙绝不会打超过七十二个烙印,来确保它们不会被怨气熄灭。出了阴虎符的事后,温家早出对策,那些荇花奴用的铁烙已被尽数回收入岐山严密看守,沃焦的开采地本就在岐山之中,自也不用担心。总之,能制作出能长久奏效的阴虎符原料已经被用尽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说到此处,金光瑶想起了他母亲的尸骨。在温旭的魂魄确认无损后,温若寒终于还是如约将尸骨交还于他,二十多年过去,棺中的已是一副白骨,那日,他的视线凝滞在棺木中母亲的踝骨上,他想:原来那荇花印子竟是一气烙进了骨头里的,怪不得他怎么毁都毁不掉。
    但是他们是最后的了最后的荇花奴。那之后,他也不再是荇花奴了。
    我对成美的信任是有限度的,阴虎符只剩半片,他即使复原,也只能是用上一两回,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他已经没法再用阴虎符了,金光瑶看向蓝曦臣,这才是他对那个问题的回答:师父与成美非亲非故,他怎么会容许成美作为一个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继续存在?但是蓝慎德已经试过了,那日不夜天公审,他将成美也带进了魏无羡的控制范围。
    正好赶上。蓝慎德当时这般试探他身旁的凶尸:怎么着?要不要你提前堵上耳朵?
    你觉得我会给那位前辈控制我的机会?那时薛洋这么说。
    只有一种情况能让薛洋抵抗住魏无羡的笛音早便打算在自由了之后便去找魏无羡和蓝忘机寻仇的薛洋自然也会这般防患于未然他对阴虎符认主。
    对阴虎符认主的凶尸是再无法控制阴虎符的,金光瑶看着蓝曦臣:所以他即使复原了阴虎符,握着的也只是一把永远都无法为他所用的剑,他不会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旁人
    除非他敢同归于尽,蓝曦臣说。
    除非他敢同归于尽,金光瑶点头。
    薛洋也许没法信任人的良善,却绝对善解人心的险恶,哪日,他若真将那阴虎符赠出,那他心里期望的必是毁灭,双向的毁灭。
    那这便是我许给他的,金光瑶这般说着,便笑了,虽笑着,话语中却是认真,那确实便是他能给出的承诺:他永远都不会陷入不惜同归于尽的绝望
    这样的诺言,他只许给过两个人,一个苏涉,一个薛洋。
    一枚人骨镂成、嵌了相思红豆的骰子,半片寒凉至极、由无数荇花奴的绝望和屈从聚成的阴虎符,旁人看来再毛骨悚然不过的东西,却都成了生活不顺畅时可以攥在手心换来些踏实的寄托,他们这样的人啊。
    那日他对温若寒也是这般说的:
    师父,成美这回究竟有功。何必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狡兔死,走狗烹?
    成美要的只是一个保证,不会被遗弃的保证。
    若你说的信任是这个,这样的东西难道二哥你也要吗?
    保证吗?蓝曦臣垂首,模糊地重复了句,继而便看向他:阿瑶,我们结同命契吧。
    这种吓死人的话,他竟就这般轻巧地说出来了,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2】沃焦山:古代传说中东海南部的大石山。由其下无间地狱之火气,故此石常焦热云。以譬凡夫之欲情无穷极。
    05
    我们结同命契,蓝曦臣重复道:从此,我没法背叛你,你亦没法背叛我,除非同归于尽。这般你便能把你的信任给我了,我也可以有那么点底气,知道自己于你究竟不同,不只是因为更年轻、更青涩。
    你还记着我说你比温若寒青涩的仇,金光瑶想笑:二哥,同命契是夫妻间才有的东西,那哪里是我们
    我们注定无法止于结义兄弟和盟友的关系,蓝曦臣这般答他。这是句不容质疑的断言,即使它还伪装友好般带着求证的温柔:已经试过了不是吗?我们有哪里像兄弟?
    可就算蓝曦臣语气中的不容置疑有多么气人,金光瑶都不得不承认:盟友会给彼此足够的边界,如我和如今的江澄,而兄弟若都如我们这般相处
    他想起了秦愫曾经的抱怨。
    泽芜君一来,反倒衬得我像外人了,
    秦愫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几分没精打采,像陷在江南的梅雨季,手上一下一下地拽着正扎着的穗子,倒是极精神的。
    你再拽可就要把它拽秃了,金光瑶这般笑着去抢救她手上的那只穗子,只当她闹孩子脾气。
    泽芜君一来,反倒衬得我像外人了,她说。
    那时从没放在心上的言语隔着时间这般传过来,竟让金光瑶突然心跳错了一拍,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被秦愫的声音吓到了,还是被
    他惊异地望向蓝曦臣,月光刚好打在这人身上,满天星辰将世家第一公子的轮廓和五官描得清晰又朦胧。金光瑶像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回 看清这人,浮戏山从游雾中走出,他身在山中、又立于云巅,嗅着花香,闻着鸟鸣莺啼,却又将连绵几百峰的群山尽收入眼里。
    被当年那场名为婚姻的事故吓得蛰伏回了灵魂最深处的某种东西,在这一刻如嫩芽钻出死了一冬的土地,春雨挑动着呆钝的根,丁香初醒,混杂着回忆和欲望【3】。
    他在诱惑我,否则,要如何解释我以前从未、如今却感到的,然后觉得以前也感到过呢?金光瑶咬牙切齿地意识到,九天的仙子一旦放弃了那矫情的自惭形秽,便再没什么能遮掩她的光彩了。那是种权位和自幼的尊荣带给他的魅力,也是蓝曦臣这个人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带给他的魅力。这人站在那儿,理所当然地便下笔划定世间的规则与真理,觉得自己能将众生黑白皆,于是,他便真的该死的移不开眼去了。
    说到底,他是思诗轩中出生的孩子,是淤泥里深扎的藕根,他天生便喜欢顶漂亮、顶干净、轻得像梦的东西。
    这十几年里,我们的问题从不在于我们模糊了彼此间的界线,让感情掺和进了本该干净利落的利益联盟之中。恰恰是在感情掺和了进来后,却不肯承认,不肯做出最重要的保证,任由旁人隔在我们中间,他们怎么配隔在我们中间?那一瞬间蓝曦臣的话语又掺进了怒意,可只一瞬,他便将它压制了下去,他说:剥夺了彼此的安全感,那才是我们的问题。
    蓝曦臣触到了一切的本质,不管是在蓝曦臣这里,还是在金光瑶这里。
    尽管金光瑶不愿承认,但这一刻,就像榫对上了卯,啪嗒一声,扣在了一处,无法解释的一切似乎都因此而有了解释他对蓝曦臣的记仇,他这些年为何度过了却又不愿将这人甩在身后,甚至是观音庙中在蓝曦臣提出以身替阿凌时他冒险点下去的头。
    金光瑶试想过千万种可能,金蓝联盟的利益、对蓝曦臣的羡慕与嫉妒、因对蓝曦臣那看不透的另一面的疑惑而仍保持的兴趣盎然,却唯独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
    他干笑一声。
    试问谁能在意识到自己是个断袖之癖的下一刻便接受被一个同命契与另一个大男人从此捆绑。
    这就好像是要求一个人在一天内大跨步走完自己的人生出生、经历爱情到步入婚姻,至长终。太快了,快得就连他都忍不住想退开一步,喘口气,特别当他意识到:这些年里,蓝曦臣知道,蓝曦臣已经知晓了许多年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却只有他一人被蒙在鼓中,无从准备,猝不及防。
    二哥,我还是个鳏夫,你跟我提这个?
    秦愫是你的妹妹,蓝曦臣的声音里又掺进了丝恼怒。
    但他究竟并非不理智的人:秦愫是金光瑶的妹妹,可百家不知道,至少他们没有证据。
    合籍之事倒是可以推迟到秦姑娘丧期的一年之后,这是蓝曦臣唯一肯给出的让步,之后却又是颇为斤斤计较的一句:但是阿瑶,你得记住,这一年,不是夫为妻守,是兄长为在室的妹妹【4】。
    在室。这是个用在当了十多年金夫人的秦愫身上堪称可笑、蓝曦臣却固执地要冠在秦愫身上的字眼。在室,因为那样的婚姻从根源上便不成立。他们没有圆房,那是让那场婚姻成立的至关重要的步骤,而不管金光瑶和秦愫在婚前做了什么,他们在大婚当日,大婚之后都没有。他只是将妹妹接回了本家住,蓝曦臣自欺欺人地想。
    金光瑶肉眼可见他的想法,却来不及笑,只因他被那两个字搞得心下一跳:合籍?怎么又要合籍了?!!
    阿瑶,不要想将关系退回到盟友这一步,那才是不理智的举动,我们从不是单纯的盟友,也绝做不成单纯的盟友,这话近乎一句警告,虽不带一分威胁,甚至是带了调笑,他说:下回去岐山,你大可以问问温宗主,他还愿不愿意和我们在那座地宫里哪怕只是呆多一日。
    金光瑶在随之而来带着惊吓的无法自抑的一声笑中,听到蓝曦臣用就事论事的口吻对他说:
    当一项解决方案根本不现实,当我们本就无法做到公私分明时,那这个选项便根本不该被考虑,不是吗?
    他简直便像在说,既然要坐在金蓝两家仙首的位置,既然我们注定无法克制自己的私欲,那便该让我们之下的一切来适应这私欲,从最开始便克制都不要有。
    这话堪称大逆不道,可金光瑶偏偏从其中听出了几分道理。
    在从温若寒与他们闷在地宫中的那一个多月每日都水深火热在狂化边缘的后怕中缓过神后,他的心跳缓下来,似真得了一分喘息,于是,上位者的思维又闯进了他的脑子里。
    金光瑶是制定规则、实施规则的那个,不是只需纸上谈兵所以大可不切实际的迂腐先生,他要订立一样规矩,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它是否实际。
    就像与其一味强求散修们各个道德高尚,安贫守贱不误入诡道,不若改善他们的条件,给他们别的升迁之路,做一堵一疏的引导,引他们向善,而
    与其将我们当做圣人,要求我们一辈子都做这般的圣人,清心寡欲、公私分明,然后等着我们在这样不切实际的要求下再一次断裂,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为何不干脆从一开始便给彼此留出足以喘息、放纵的裕度,让我们也有做人的空间呢,阿瑶?蓝曦臣的声音低沉下去,像秋日里裂冰的箫声:我只问你,这样一桩联姻我与你的,金家与蓝家的难道不比盟友更牢靠,不比盟友更能为金蓝两家带来长久的利益?
    金光瑶的心跳错了一拍,他想:大概还没人被这般利弊分明的示爱过。
    于是禁不住叹息,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呢,二哥?
    他们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处置感情,精打细算私情中的利弊,誓要从最斗量不得的儿女情长里也倒腾出点毛利,多么无趣,多么冰冷,多么满是铜臭味,却又多么浪漫。
    若是换一个人大概会一巴掌糊在这人的脸上,金光瑶想,可他听到了心脏在鼓膜上敲击的咚咚声,一下一下,越来越急促,这之后,他便再没法听不到了。
    我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关系,后来他说:不管是你,还是我。
    怕了吗,阿瑶?蓝曦臣在他耳边轻呵。
    可金光瑶将蓝曦臣曾经的话语原样奉还:
    练习,我是说,我们需要练习。
    然后一把抽掉了伪君子身上最后的一点遮羞布他的抹额。
    End.
    【3】引自《荒原》,当然不会完全一样。
    【4】五服里面夫为妻守是一年,兄长为在室的妹妹守也是一年,区别是杖期和不杖期。齐衰:第二等,用次等粗生麻布,缝衣,旁及下边。又分为五等:1年(杖期ji):父在为母,夫为妻。1年(不杖期):为祖父母、伯叔父母、在室的姑、姊妹、兄弟、侄等。
    写在后面:
    关于薛洋和晓星尘的私设。因为抱山散人收徒也一直都是收养一些孤儿,也就是没有父母或者至少和父母失散的孩子,那说明晓星尘其实和薛洋一样,也是孤儿。但两个孤儿的命运是截然不同的,薛洋在街头被欺负着长大,养成了逞凶斗狠的性子,晓星尘则是被抱山散人收养,被养得极为天真。这里的私设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来的,薛洋和晓星尘小时候都被拐卖,他们曾经被关在人贩船的同一个笼子里,薛洋在人贩船上生过病,不记得事情,只记得薛洋这个名字,所以他以为自己叫薛洋,但是其实薛洋并不是他的名字。恭喜洋崽达成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成就。
    之所以设定作为阴虎符原料的那把铁剑是由温家烙印第一批荇花奴时废弃的铁烙熔铸而成是因为这样的话,射日之征就更像是温家培植暗军、奴役荇花奴造成的一场反噬。阴虎符在战场上伤害了无数温家人,孟瑶卧底温氏刺杀温若寒,而说到底,这些的源头都是荇花奴。而温总第二回 被阿瑶夺了先机,压了价码,被迫放所有荇花奴和画皮鬼自由,也是因为顾大这只画皮鬼背叛他,跟曦瑶做了交易。束缚了人的自由,最终还是要有后果的。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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