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率然》(63)
这也许便是女人最占优又最可悲之处,男人本能将她当做种美丽脆弱没有主见的生物。她说她曾是那些货物中的一个那九品凶尸的备选,于是,百家便皆忘了她之后凭着自己的狠厉成为了加害者中一员的可能,只当她是被廖一丰摆弄着、控制着的牵线木偶般的受害者。然后,当金光瑶抛出对她之前身份的猜测,这个可怜脆弱又美丽的受害者便又蒙上了一层悲剧面纱,一层让百家不寒而栗人人自危的悲剧面纱
她并非出身民间,她可能便是廖家的遗孤,又也许便是他们中某一家不幸走失便自此入了这苦海的亲眷内族。
最怕的便是将苦难这般拉近,拉到你的家中。
姚远峰该是松了口气的,欧阳毅儒瞥了眼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可见姚远峰阴沉面色,他便意识到,这人该是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在成为自己的妻子前,甚至在成为自己的妻子后,还做过、还做着多少人的妻?
哎,如今他看这人已带了点看风凉的咂摸,这有些人看似运气好,知天命的年纪还能娶到那般的尤物,可这样的好运气,哪里能是不带坑的呢?更何况,他那嫁进了廖家的妹妹是彻底完了。
【1】听瓮:《竹峰寺》里提到过这个。说是之前这寺庙被土匪占过,土匪在这里埋的,当时就想到廖一丰了。
04
当那只听瓮被抬出时,金光瑶并未指望玄门中人会识得这东西的用途。
他这般耐心地解释:这东西嘛,战时安营扎寨,常将它埋在地下,找个兵士蹲伏其中,呆在这瓮里,便可听到方圆数里的马蹄脚步声。咱们有符咒结界,不大用这个,这是民间打仗时才会用上的东西。当然,对于山匪来说
他说这话时,着意望向了廖一丰:
这听瓮也是常备的家伙。
那时,听到这话,廖一丰眉头一皱,这家伙漏下了便漏下了,和人赃并获的作坊相比,只是个不痛不痒的玩意,金光瑶搬这个出来是想说什么?的确,给香客拜佛还愿的寺庙附近不该会有这种监听周遭动静的东西,可就算证明了悬山寺早已是座匪窝又如何?金光瑶既没法证明那是他的匪窝,也没法证明他颍川廖氏与聂家之间的联系,他本以为金光瑶会更急于证明这后一点,更急于激他来证明这后一点的。
廖一丰在这边忖度着金光瑶的用意,小辈们听到这话却是觉着稀罕,金凌和蓝景仪都不禁多望了这个平平无奇的罐子两眼,可又不只那些小辈,金光瑶往旁侧一瞧,见蓝曦臣也是一脸兴趣盎然,不禁失笑,想起了自己和他说起楦子之类的玩意时这位大少爷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听瓮?听金光瑶说了它的用途,蓝曦臣才将这个一点都不起眼的陶土罐与他在兵书中曾读到的伏罂而听联系在一处。想到这些,他便不禁觉得有趣,就是如此,你爱上一个人,然后便透过他的眼见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他看着这新奇玩意,不禁便分心去想:之后在云深不知处定也要埋上几个,哪几个不受欢迎的人来了,便也好提前知道。
可在他还这般开着小差时,金光瑶却是已放轻了声音,以一种温柔得让蓝曦臣生出几分不得劲的语气出了声。
蓝曦臣从没对金光瑶说过,他最讨厌的便是金光瑶这般温温柔柔的语气,特别是金光瑶用这语气与女人说话的时候,那让他浑身都不得劲。那是种金光瑶方才用同样语气安抚苏涉时都没让蓝曦臣生出的不得劲。
在他眼里,金光瑶就是个与他同榻而卧了十多年还宁死不弯的棒槌。在他眼里,金光瑶是喜欢女人的。这个认知让他气馁,也让他恼怒。
以至在他知晓了秦愫与金光瑶真实的关系时,他最初感到的既不是恶心、无法理解也不是心疼,那些或是道德要求或是需得同理心去感味的情绪,与他最初感到的无一分相关。他最初感到的是一阵恼羞成怒那是不是换做一个与你毫无血缘的女子,你便可以理所当然地将我抛在身后,头也不回?观音庙里,金光瑶说出那句我当初便不是真心爱她吗时,他想撕烂这小混蛋的嘴。
在蓝曦臣眼里,金光瑶是喜欢女人的。
也正因为此,即使廖明殊在薛洋的事上帮他们传递了消息,他也对这女人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可他们又无疑需要廖明殊,因为在廖一丰与廖明殊这两人之间,廖明殊显然才是那个能真正咬死聂怀桑的人。据杨其瑞供述,她是廖一丰的女人没错,廖一丰却似对自己这女人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至少蓝曦臣是无法理解廖一丰这种一次次嫁妹妹的行为的。在终于见到了真正的杨其瑞后,廖一丰将廖明殊送给了杨其瑞,好让廖明殊从枕边打探到九品凶尸的买家。而在终于借颍川廖氏之名洗白上岸之后,廖一丰又将廖明殊嫁给了姚远峰来换取一个联盟。
所以,当金光瑶做出这般的猜测时,蓝曦臣觉得那合情合理:在杨其瑞和姚远峰之间,廖一丰该也是派廖明殊去接触进而套牢的聂怀桑。
一个人得是有多利欲熏心,才能忍心这般对自己的枕边人?一个人得是有多自轻自贱,才能忍受被自己的枕边人这般对待?
二哥何必将这理解为自轻自贱呢?她不自轻自贱,不也逃不脱不是?当时看到蓝曦臣眼中浮起的神色,金光瑶便不禁笑了:再说,也许她也在嘲笑他呢?愚蠢自大的男人,自以为是一切的掌控者,可如果一根根将各方维系在一起的丝线皆牵在她手中,他又算得上什么掌控者?
阿瑶,蓝曦臣听着金光瑶话语中近乎露骨的暗示和眼中显而易见的比较,觉得他就差把愚蠢自大这四个大字贴在自己脑门上了,这倒没什么,只是将他们的关系比做廖一丰和廖明殊,这对比让他不禁被刺了一下,生出丝不悦:我们与他们不一样。
听了这话,金光瑶一声奚笑:
谁又说我们与他们一样了?
是了,那时的蓝曦臣便不禁眼神一黯,我们与他们不一样,我们从没有他们那般的关系。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是金光瑶鸣金收刺的示意,还是又扎在自己肉上的一针。
可温若寒在一旁的一声蔑笑,将这兀自陷在沉默里的两个人给吓得回了魂:
愚蠢自大的男人?你之前不会便是边听着我的命令,边这般想我的吧?
师父,我哪儿敢那么想您呢,金光瑶的表情瞬间调整为了十足的乖巧:师父平日不出招,出招便将徒儿害得这般惨,我哪儿翻得出师父您的五指山啊?
但他们之间的诸多恩怨矛盾暂且不论,有一点是几乎可以肯定的:真正将这一个个点连起来的是廖明殊。只有她在他们的引导下被择出来,她才能毫无顾虑地说出她知晓的可以给聂怀桑定罪的一切。
这样一个女人,不要指望她会老实。她无疑耍了滑头,她也确实耍了滑头,所以金光瑶首先便搬出了玄静,作为一个信号,告诉她:我们已经知道你的小把戏了。再激怒廖一丰,让廖明殊意识到:你别想独善其身。最后他才搬出这只瓮,告诉她:这是你唯一还会有的跳船的机会了。
廖明殊的供词比杨其瑞的更可信,因为不同于杨其瑞的在贩尸链中风光却在玄门中默默无闻,她在贩尸链中是隐于背后的那一波,在玄门中却有站得住的身份。
而对此时的她而言,幸运的是,她即使逃脱了被制成九品凶尸的命运,也没逃脱被送给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命运,她如果足够谨慎倒是可以守住受害者这个身份。
廖明殊的故事从她初入悬山寺的时候开始讲,可是意外地,她却不是唯一愿意开口的那个,补充了她的说法的是廖一丰。也许这便是这对兄妹的诡异吧?
廖明殊背叛了廖一丰吗?
此时,怕是连廖一丰都不确定。
可他只是与廖明殊对视了一眼。两人便直接将矛头一齐对上了聂怀桑。
诶,因为不肯乖乖演尸体而被蓝慎德拉出了凶尸堆里的薛洋戳了蓝慎德一胳膊肘:廖一丰怎么发完疯便突然就变得这么配合了?
蓝慎德被他没轻没重地戳了一下,倒吸一口气,干脆就与薛洋并肩蹲在了一旁:我问你,如果抓贼抓脏,你的人证物证俱在我手上,我要拉你去百家公审,你会愿意坐以待毙吗?
坐以待毙?爷爷我干你老子!凭什么拉我去受审。好处都让你们占了,锅全让我背?!!
是啊,廖一丰也这么想的,蓝慎德耸了耸肩:可单单他们廖家人又扛不过百家,扛不过温若寒。阴虎符在聂怀桑手里,他自然要拉聂怀桑下水。至于为什么他从不疑你会在阴虎符上动手脚
蓝慎德笑了笑,冲身旁这个比起凶尸更像只猴崽子的薛洋眨了眨眼。
那自然是因为廖一丰不知道你从不是聂怀桑的人,聂怀桑又不知道你从不是我们的人。小朋友,现在看来,你把自己搞得形迹可疑、立场成谜还是有点好处的。敛芳尊把锅全扣你头上、坐实你们已经翻脸的推测,也是为了让你做出来的东西有可信度啊。
阴虎符在聂怀桑手上,廖一丰自然要将聂怀桑拉下水。廖明殊打的自然不是同一副算盘,可廖明殊也不会笨到让他知道。
聂宗主,只见廖一丰望着聂怀桑,笑嘻嘻地对他道:你不知道,当年我们为了找到你,可是着实花了一番力气啊。
05
他们找到真正的杨其瑞花了三年,她从杨其瑞的枕边摸探到清风阁和桐爷又花了两年,他们蹲在那清风阁外,蹲了整一年,才终于跟到了那位桐爷的后头。而那位桐爷
聂明均大概算是聂家最后一个有良心的男人了吧。
廖明殊说这话时带着分装出来的凄惶。
可她平日里可不是这般回忆聂明均的,在她眼里,聂明均是个有趣的人,禁欲、紧绷。每回说起聂明均,她总是那么一句话:聂明均啊,该也算是她的半个男人。
我时常想如果当初他多活几日,我说不定便能出来了,廖明殊说。
而这话让金光瑶心下一跳,不对劲,听到这话,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若聂明均多活几日?那岂不意味着廖明殊认识聂明均亦是在聂明均死去前不久,与悯善逮到聂明均的行迹相去不远。那将聂明均逼上死路的到底是他们还是这对廖家兄妹呢?
那年,当弄清了聂明均的身份,那对廖一丰和廖明殊来说,简直是个意外之喜
清河聂氏的本家公子竟便是那位九品凶尸的买家,这是什么样的消息呢?
那时,聂氏风头正劲,与金家已成争锋之势。赤峰尊聂明玦一向以侠客之名标榜自身,可他的家族却长期在暗地里做着这般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的形象营造的越好,被打破时造成的落差便越大。买尸对清河聂氏来说是个担不起的丑闻,特别是当他们有一个如兰陵金氏这般荤素不忌又格外难缠的敌人。人一旦有忌惮便能被利用。
而直接负责这事的聂明均又是个看上去极易被利用的人一个刚服完母丧的血气方刚的男人。
所以,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廖一丰本就将廖明殊送给过杨其瑞,这时候,他又将廖明殊推给了这位在道上被叫一句桐爷,却其实才二十多岁的男人。
我以为他和杨其瑞没什么两样,做这般买卖的能是什么好货色,黑吃黑嘛。
那回,她本以为会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最易得手,可谁知道这世家公子哥便是和江湖上的贩尸人不一样,格外地矫情。她缠了他几个月却既没从他嘴中套出聂家每回买那么一大批凶尸是做什么,也没好吧,她根本就没能近得了他的身。
也是奇了,他好像压根儿对我没兴趣。
她白日和聂明均纠缠,晚上却仍和廖一丰翻云覆雨,风停雨歇时,谈起这档子事,简直就是扫兴。
可廖一丰倒是不这么觉得:那他赶你了没有?愿意主动跟你说话吗?有打听过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没有父母兄弟之类的吗?
是了,像聂明均那样的世家公子哥儿如果对一个女人真的没兴趣,哪里会容着她在自己身边纠缠这么长时间:幸好你给我找得背景牢靠,我装作不小心碰他一下他便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可嘴上的话倒从来不少,他还说若我想学本事,可以去聂家找他,丰哥,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廖明殊自然是去了,可就是变成了这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关系,聂明均却仍旧只是拘谨地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这般几月下来,她究竟是被磨掉了耐性,只得用了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让生米煮成熟饭。
可生米究竟没能煮成熟饭,她下了能药立量一头倔驴的分量,可一瞧清她衣衫尽褪的模样,聂明均不但没昏神,反而猛地一下复了清明,他翻身便拿刀划了掌心,接着一掌毫无收力地击在自己胸口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将自己逼得清醒。
干嘛呀,这么贞烈吗?廖明殊看着他停了动作退回床边却犹想去抓佩刀的模样,不禁道: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自尽以保清白?犯得着吗?
说这话时,廖明殊没太谨慎,她是带了几分恼怒的,也因此卸了一层伪装,不再是她平日里在聂明均面前装出的那副不谙世事只是有副牛脾气的模样。
她的话在聂明均身上激起的是一阵颤抖,从脚趾颤到肩膀一路颤到瞳子里,那对儿据说更像他那来自吴地母亲的眼珠子死盯着她,像要将她生吞了一样,却既无恼恨,亦无缱绻,只是某种她瞧不懂却也觉出了苦味的情绪在火上熬。
半晌后,他才压抑着什么似地沉声问她: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弟?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不过也没什么,这样的状况不是最好,不知晓聂家拿那些九品凶尸做什么用途,不知道那些凶尸最终的去向,却已有足够的筹码摆在桌上。
那天我把事情全告诉了他,悬山寺里的事、小杨家的事还有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事,但是我那时就是说了。
她眼睛里闪烁起些微的水光,金光瑶分不清那里头有没有一分真心,此时,他只知道他当年错得彻底,他以为是悯善那边暴露了行迹被聂明均发觉,却原来是廖明殊廖明殊先一步接触到了聂明均,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你知道你每回买走的那些凶尸都是怎么制成的吗?
一旦廖明殊开始说,她便不会再停下,从她开口的那一刻,那几个月来的烦躁便都一扫而空,因为她看出聂明均不知道,不管是想不到还是故意不去想,可他确实不知道,她看出自己的话能让他疼,从那一刻,权力便反转了,握在了她的掌心,而她容不得这人在自己面前还有半分的自欺欺人。
你也看到它们身上的伤痕了吧?可还不只如此,光刀法好,会挖眼割舌是没法保证每回都成的,你还得会看,首先得把那些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女人孩子一个个单独关进笼子里,然后你便偷偷看他们,观察他们是什么样的性子,能成的了几品。太懦的那些,我们会把他放进林子边儿的听瓮里,骗他说,只要你帮我们好好探听周围的动静,然后便等着他跑,他跑了,我们再去抓,这时候杀,最能激发凶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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