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免费阅读-了仲未饮茶(4)
许松蓝先谢了皇帝体谅,紧接着却推辞:臣妇家中确实还有旁的事要处理,要辜负陛下和娘娘的美意了。时候不早,还请陛下和娘娘允臣妇先行告退。
她都这样说,澹台雁也没理由再留,只好松开手。褚霖看了她一眼,又对许松蓝道:宫门路远,朕的轿辇就在殿门口,夫人乘着出去吧。
澹台雁也舍不得她辛苦,点头附和道:阿娘乘轿子出去吧。
许松蓝却又推却了:陛下和娘娘的心意,臣妇心领了,只是这样实在不合规矩,臣妇不敢越礼。
即便褚霖说了免礼,但许松蓝临走前还是规规矩矩地向他和澹台雁行了礼。澹台雁看见她清瘦的背影逐渐走远,心里头空茫的越来越重。
好像许松蓝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头。
阿娘
眼看着许松蓝就要走出殿门,澹台雁再也忍不住,哭着追出门外,踉跄间险些被门槛绊倒。
褚霖心头一紧:皇后!
开口之后才发现语气太重,这一声犹如惊雷炸响,令澹台雁顿时止住脚步,也不敢再哭。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国公府里未出阁的小姑娘了,她有了新的身份,有了新的责任。
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任性了。
许松蓝察觉到动静,疑惑地回头:娘娘,怎么了?
没事,澹台雁摇摇头,艰难地扯起唇角,阿娘路上小心。她又朝宫人吩咐道,务必好好护送夫人。
是。
许松蓝没看出什么端倪,点了点头,又嘱咐澹台雁一定要记得她说的话,然后才转身走了。
许松蓝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澹台雁仍久久地站在原地。
褚霖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不愿见她难过,但绝不可能放她走。
褚霖去了一趟紫宸殿,等交代完事情再回到凤阙宫时,天色已经完全变黑。
这些年褚霖迁居隆庆行宫,文武官员自然也都随着他一并迁往九成山,这就相当于在行宫新立了一处朝廷。先前他听说澹台雁意外昏迷不醒,连夜赶回京城,又停留这些时日,九成山那头的折子雪花一般飞过来,要么是骂他朝令夕改徒费民资,要么是劝他赶紧迁回京城。
褚霖知道,大部分官员都和澹台阔秋一样,人和事务虽然搬到九成山,但家还留在京城,想要迁回来也是人之常情。但当初他花了大力气才将人弄过去,若就这样半途而废,只怕再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处理这些事情是耗神又费力,褚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抬眼看见门口紧闭,宫人们都站在门口,又更深地蹙起眉:她还是不让你们进去?
白天见过许松蓝之后,澹台雁就一直躲在屋子里哭,宫人们都被赶出来,又不敢真离开,就只能围在门口等吩咐。
宫女宝橙道:回禀陛下,娘娘一直不让人进,奴婢们实在
褚霖看见她手上还拿着食盒,顿时来了火气:她不开门你们就连饭都不送进去?孟海呢,这时候又跑哪儿去了!
宫人们立刻跪下认罪:陛下息怒,孟大人今日休沐离宫了。
孟海是有策勋的将军,在京里也有府邸,虽然挂着个宫人的名头,但休沐时是要回自己家的。
褚霖又捏了捏眉心,拿过食盒,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外头些许微光朦胧透进来,让人意外的是,澹台雁并没有哭,而是蹲在床边发呆。
褚霖情绪缓和下来:怎么不点灯呢?
褚霖模糊看见澹台雁抬起头瞥他一眼,又把头埋进肩膀里。
忘了。听着鼻音很重。
褚霖放下食盒走过去,也蹲在她旁边:让他们进来点灯,好不好?这么晚了还没用饭,卿卿饿不饿?
别澹台雁连忙阻止他,别别扭扭道,我哭得好丑,别让他们进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不让人进,褚霖有点想笑:卿卿不丑,怎么样都不会丑。顿了顿又道,卿卿不想让他们看见,朕去拿火折子点灯,卿卿先把饭吃了好不好?
澹台雁犹豫半晌点了点头。褚霖松了一口气,出门让人拿了火折子,亲自点起两三盏灯,又把饭食摆好。
澹台雁擦净了脸,看见自己果然哭成了两颗核桃眼,连鼻子也是通红的,顿时更不肯让旁人进屋了。
大衍皇帝兢兢业业地伺候皇后娘娘吃完饭,劝道:卿卿不愿让他们看,让他们不看就行,但总得让人把寝具和衣物拿进来。
澹台雁疑惑地看向他。
这天还是热,两个人贴在一起睡容易发汗,褚霖道,朕总不能同卿卿挤一床被子。
澹台雁:??!
作者有话说:
心疼一波乖女鹅嘤嘤嘤
褚霖开始了他的操作嘿嘿嘿
第 6 章
第六章
褚霖神态自然,将合寝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和澹台雁睡在一处是极天经地义的事。
澹台雁愣了几瞬,然后唰地跳起来,双手抱臂连退几步,身体力行地表达自己的拒绝:不不可能!
褚霖善解人意道:朕知道卿卿不愿旁人进来,但这些事情让他们来做更方便。顿了顿又道,若卿卿实在不愿意,那今夜就只加床被子,等明日再让他们把床铺换了。
他态度随和,言语间对她十分迁就,平静得就像在讨论饭菜咸淡,还因为澹台雁口淡愿意少放点盐。
等等、等等!澹台雁赶紧摆手,试图将话题扯到正确的方向上,臣女、陛下,陛下你不能睡在这里!
为什么?褚霖惊讶地看着她,好像澹台雁才是惊世骇俗的那一个,你我是夫妻,卿卿何出此言?
对了,他们天底下最名正言顺的夫妻,褚霖留宿凤阙宫,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
澹台雁面色一僵,反驳道:你之前也没有
先前是前朝事忙,朕动静大,怕吵着你,就歇在偏殿。褚霖莞尔,现在事情大致解决,今夜起便能搬回正殿。
什么搬回来,说得好像他本就该住在正殿一样。
陛下既然都在偏殿睡开了,何必再这样劳师动众呢?澹台雁握紧拳,警惕地看着他不如陛下还是往偏殿去?或者宫里这么多空屋子,何必非要往凤阙宫住呢
褚霖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桌子:卿卿这是要赶朕走?
确实如此!
但澹台雁没敢说出口,扯着嘴角,语气和缓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身份尊贵,是天下万民的依靠,富有四海,何必跟臣女挤在这一隅之地呢。
她自觉已经将场面圆得足够漂亮,皇帝却垂下眼表情落寞,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卿卿从前不会这样生分地同朕说话,也从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澹台雁抽了抽嘴角,没敢吭声。
褚霖陷在情绪里没多久,突然像是想通了:罢了,是朕的错,朕忘记卿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澹台雁,卿卿现下虽暂时忘记了,但你是朕的妻子,这一点不会改变,你我从前也是睡在一处的。
澹台雁没答话。她是失忆,又不是失智,耳目尚且清明。无论是那日在城墙边上听到的只言片语,还是许松蓝今天说的话,都指向同一件事,那就是褚霖和她之间关系早有裂缝,甚至,皇帝为了躲避皇后,已经住在行宫很久了。
至于孟海说的那些话,她倒也没有全当成废话。褚霖和她或许曾经和睦过,情义深重过,但那些大约都是很久以前的老黄历了。
褚霖见她仍是满脸防备,叹息道:朕知道卿卿不习惯,但宫中耳目众多,这些日子朕睡在偏殿,虽已经尽力瞒着,但今天已经有人来打探消息了。卿卿失忆一事不可外传,更不能让他们以为帝后关系不和,否则不但是朝中要起议论,还有,也会让关心你我的人担心的。
澹台雁想要反驳,可她立刻就想到了许松蓝苍白的脸,还有那未尽的话语。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晰了,她确实是褚霖的皇后,身在这深宫中,发生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甚至任何事情早就发生过。
恐怕在旁人看来,她现在的抗拒,着实矫情。
褚霖起身走到她面前,澹台雁紧咬着唇瓣,仰起头看着他。
两人相隔一臂距离,褚霖没再靠近,耐着性子哄道:卿卿放心,朕并非是要他看着澹台雁嫣红的眼角,还有那副委屈又倔强的神情,眸色深了些,但仍是继续道,卿卿若不放心,可以让人多备几个枕头放在中间,朕绝不会越界。
澹台雁听了这话并没有松一口气,她和褚霖之间力量悬殊,任何承诺都是空口白话。而且褚霖毕竟还是个皇帝,虽然长得一副书生模样,看着性情温和,但实际上骨子里有种强势,决定了的事情就难以更改。
澹台雁别开脸道:陛下要我答应,那陛下也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卿卿不必如此生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好。澹台雁深吸一口气,陛下别再叫我卿卿了,这两个字我听着不习惯。她停了停,带着一丝小小的报复补充,每次听见,我都觉得太肉麻了。
褚霖果然愣住,但很快他便从善如流道:阿雁不喜欢,朕以后不叫就是。
阿雁又是什么称呼?
澹台雁甚至宁愿他用上午那种冰冷的声音,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皇后,她不大满意,但还是捏着鼻子忍下来。
凤阙宫的宫人们手脚很快,没多久就收拾好餐食,将床铺重新更换,还把该添置的东西都添好,然后又像潮水一样退出去了。
澹台雁一上床就溜到最里边,还在床正中搭了一条严实的楚河汉界虽然她心底明白,这界限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褚霖看着她仔仔细细地摆好阵势,倒也没笑,而是认真地向她保证:阿雁放心,朕绝不会越界。但至于澹台雁自己越不越界,他就管不了了。
澹台雁面朝里,身体贴着墙,一躺下就紧紧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她察觉身下的床动了动,身后那人也躺下身盖好被子,动作很轻。
屋子里很安静,另一道呼吸声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澹台雁两眼紧闭,双手在被子底下紧握成拳,她感受到有道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就像黑夜中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猎物露出致命弱点那一刻。
身边多了个大活人,澹台雁提着心吊着胆,一边装睡,一边提醒自己千万别睡着,眼皮一跳一跳地,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目光却仍旧存在感强烈。
大半夜不睡觉死盯着人,究竟要干什么?
澹台雁等得有些困了,被子底下不知掐了几回大腿,终于忍无可忍地翻过身。
褚霖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放在两边,眉目平和,早就睡熟了。
澹台雁这才知道自己一直在演独角戏,难得有点赧然,但很快她又抛开了这点羞愧。
谁让褚霖不知哪根筋没搭对,非得要和她同寝,不然她能这么一惊一乍的么。
没什么紧张的必要,澹台雁放松身体,手掌垫着脑袋,趁着夜色肆意打量皇帝的脸。
澹台雁原本打算,今天见到许松蓝之后,要问清自己当年为何会嫁给褚霖,但看到许松蓝苍老的样子,她只顾着惊吓,也就没能问出口。
她和褚霖,一个是京城贵女,一个是边地王侯,距离隔得这么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去呢?
别的不说,褚霖这张脸长得真是得天独厚,单论五官极为精致,天生自带着书卷气,眉目一敛就不怒自威,现在闭着眼睛浑身放松时,又有种柔软的乖巧,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竟然毫不冲突。
澹台雁看着看着,眼神自然而然地滑向那耳坠。
坠子造型简单,不过是金环金托带着块红宝石,只红宝石晶莹剔透,色泽深如血,一看就是难得的料子。
再好的料子也不至于睡觉还戴着吧,这究竟是哪里的习俗。
金托上头好像还有花纹,或者是细小的文字,澹台雁眯着眼睛想要辨认,也不知认出几个字,就这样睡着了。
翌日澹台雁醒来时,褚霖已经去上朝了。
宫女宝绿叫她:娘娘,已经卯正了,娘娘要起吗?
嗯。澹台雁支支吾吾地应了声,伸手摸到床上乱七八糟的枕头,猛然坐起身。
昨夜布置好的楚河汉界早就一塌糊涂,她低头看向衣襟仍然完好,刚放下心,低头看见自己大剌剌地坐在床的外侧,正巧在褚霖昨夜睡觉的位置。
澹台雁:
她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嗯,卯正了,早该起了。
皇后有时候会自言自语些没意义的,宝绿没接话,又听她问:孟海呢?
这个是能回答的,宝绿道:回禀娘娘,孟大人寅时便回宫了,还带着三口大箱子,奴婢瞧了一眼,都是些文书卷轴。
三大箱子书?
澹台雁连忙改换梳妆出去,发现让人头疼的还在后面。
作者有话说:
褚霖:我什么也不做,但你可以什么都做。
第 7 章
第七章
孟海扛着三个大木箱子回来了,她人生得又高又壮实,三个大箱子被她扛在肩上也不晃荡,远远看过去像一座小山。
她大剌剌地走过来,将箱子摆在澹台雁身前,抹了把汗,咧开一口白牙:娘娘,属下回来了。
瞧这样子不像是休沐复职,更像是土匪打劫后带着胜利品回村。
澹台雁皱眉:你拿的这么多,都是她不好意思开口,压低了声音,那些书?
孟海摇了摇头,打开最左边一箱,这箱是话本,《谭娘子传奇》和《女英雄演义》都在这儿了,一本不落。
这明显不是什么正经书名,澹台雁几乎能感受到宫人们奇怪的视线,连忙拉下孟海问道:那这两个箱子里头又是什么东西?
孟海道:这些是名簿和账簿,快要入秋了,上半年内廷各宫还有各地皇庄的账都在这儿,下半年该是怎样的议程,还要等娘娘定夺。
这么多账簿?你是把细账都拿回来了么?
这些是总账,娘娘要看哪里的细账,属下再去拿回来。
澹台雁瞪大眼睛,伸手随便翻了翻,每本账簿都有快半个手掌厚,里头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从前在国公府也跟着学过管家理账,不过几沓账册已是十分头大,如今见着这家大业大的一堆,脑子都快木了。
话本戏文里的皇后,要么深明大义地劝谏皇帝拯救忠臣,要么就面目狰狞地陷害后妃皇嗣,澹台雁万万没想到,她当上皇后第一件要干的正事,居然是算账。
要放在之前,澹台雁一脑门心思只想跑回国公府,谁管它什么皇后不皇后的,更别说清账了。
可记忆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国公府,恐怕也是没法回去,她只能安分待在这儿当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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