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193)
他道:陛下被看得很紧,他们根本不让我灌药,我只能偷偷弄了点他的血做实验。
陛下的确是中了毒,但什么毒我还没查出来,效用应该是麻痹神经的,而且下得剂量很大,不然也不会昏这么久。
而且说到这里,宋辛左右看了看,注意到漏风的门板,又搬了个椅子架上去,把破洞挡住,坐回来,犹不放心,凑近杭絮,小声说,小将军,你听一听,外头有没有在?
看着对方警惕的模样,杭絮认真听了听,给了个准确的答案,方圆八十尺没人,八十尺外有人在巡逻。
八十尺,那应该听不到,宋辛这才放心,又凑近了些,而且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陛下每天吃的补药里,有人下毒。
我偷过药渣分析,里面虽然都是各种无害的补品,但其中一味辅药,浸过毒。
他的声音更小了,这个毒,太后娘娘之前也中过,叫沙棘。
沙棘也能致人昏迷,所以杭絮道:陛下之所以至今未醒,是因为每日都服下了毒药。
这倒不是。宋辛忽然泄了气,我发现这事之后,怕打草惊蛇,就没声张,只偷偷把药给换成好的,差不多有半个月了,但陛下还是没有醒。
杭絮沉吟道:我知道为什么有刺客来找你了。
你是不是正准备把消息告诉我?
对了。宋辛猛地站起来,跑到內间,捧了堆碎屑出来,我刚才正准备给你写信呢,才写到一半,刺客就来了,把我的信撕成这样。
看来刺客找你跟陛下的事脱不了干系,她反倒笑起来,既然他们如此看重,说明你发现的事情很紧要。
或许还是陛下解毒的关键。
她道:你继续朝这个方向研究,我会向太后禀报,让她准许你光明正大的行动。
多谢小将军!宋辛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去下水沟里翻药渣了。
临走的时候,杭絮想起什么,返身冲宋辛道:你跟我们一起走。
你先跟着我们去见太后,等她派人保护你后再回来。
哦哦。
杭絮的话,宋辛一向是听的,他收拾了下衣服,跟杭絮一齐出了院子。
太阳落到了西面,正是傍晚,几人来乾清宫的时候正好,太后已端坐在座位上,撑着头懒洋洋地打瞌睡。
刘喜正想叫醒,被容琤给拦住了,三个人轻轻在侧位坐下,等了一刻钟,太后才自己醒了过来。
她见到座下的三人,清醒起来,刘喜,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太后娘娘,是王爷让奴才不许叫您。
太后不说话了,眼中多了几分柔和。
她注意到坐在最后的宋辛,疑问道:怎么宋大夫也来了?
对救过自己一命的人,她记得很清。
杭絮回道:是我叫他来的。
她把宋辛的发现说了一遍,请求道:宋辛虽违反宫律,但却是受我所托,太后想要责罚,还请责罚我,但为了陛下,请派宋辛同太医院一起治疗陛下,或许会更快。
太后神色欣喜,皇帝的病症久无进展,没想到宋辛暗中研究竟发现了门道,是在是件好事,哪里想得到责罚,当即道:你与宋大夫也是为了陛下,哪有责罚一说,宋大夫若是愿意,今夜就可以去见陛下。
还有一事要劳烦太后。
今日有人来刺杀宋辛,想必就是因为此事,为了保证宋辛的安全,还请太后增派人手保护。
事关宋大夫安危,我自然同意,那刺客可捉住了,查出来是谁指使?
刺客已死,被送往御史台研究。
那就好
太后喃喃道,转头看向老太监,刘喜,你立刻召三队禁卫,务必好好保护宋大夫。
低头应是,走到宋辛身边,低声道:宋大夫,奴才带您过去。
外人走开,太后略略放松下来,靠在软椅上,笑道:这次不只叫了你们两个,连皇后和霁儿我也一并叫过来了。
杭絮想起那个小小的孩子,半年过去,不知长成了什么模样,眼中浮现期待,太后见了,笑容更大,我就知道你想见一见霁儿。
皇后听说你们来了,也高兴得很。
话毕,几个脚步声在门后响起来,走到屏风外,便停下了,只有一个轻而缓的脚步声在继续靠近。
人影绕过屏风,停了下来,皇后一身杏黄的衣裳,袖子是略窄的款式,两只手拢在胸前,抱着一个小小的东西,细听还能发现小东西急促的呼吸声。
她微微弯腰,朝太后道:母后直起身,看向杭絮和容琤,脸上带了笑,王妃、王爷。
太后走出座位,去扶皇后,怎么不让下人抱,你身子弱,六个月的孩子,可有些重量。
有宋大夫调养,臣妾的身子好了许多,母后不必担心。
皇后放手,把孩子让给太后,后者逗弄孩子,乖霁儿,怎么一点声音都不出,祖母还以为你睡着了,笑一笑
前者则走到杭絮身边,收敛衣裙,坐了下来,王妃来京,真让人高兴,听母后说北疆发生了许多事,我总担心王妃受伤。
我运气好,没受什么大伤,可让皇后放心?
皇后含笑点头,远山眉弯起来,连庆幸也是端庄的模样,那便好。
笑起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与半年前苍白孱弱的模样大为不同。
注意到杭絮的目光,她道:出了月子,我的毒差不多就清完了,宋大夫便给我开些健体的药,一日日喝下来,身体好了许多。
那霁儿?
对方笑起来,霁儿好着呢,在我肚子生出来,半点影响没有,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前些日子终于能爬一爬。
对了,昨日他叫我娘亲了,你也听一听!
皇后站起来,把霁儿抱在怀里,轻声逗弄着,杭絮走过去看,襁褓里白白软软的一坨,脸颊比塔拉还要肥一点,果真养的好。
小孩湿红的嘴巴随着母亲的嘴型一起动作,渐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接着,娘亲两个含糊的字被喊了出来。
太后惊一惊,高兴道:霁儿原来会说话了!
昨天刚会的,还懒得说呢。
皇后再逗弄,小孩这回却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专心玩自己的大拇指。
太后逗了一会儿,不见回应,遗憾道:不知什么时候能喊我一声祖母。
多教一教,自然就会了。
不只要教祖母,什么叔叔、姨姨,都教一教,对了,最先得教一教怎么喊爹爹,总不能连父亲也不知怎么叫。
此话一出,太后和皇后的脸色都黯然起来。
沉默了许久,皇后才轻轻道:总会有叫的那一天。
第280章 若他当真是一心为了陛
太后贴心, 不仅准备了杭絮和容琤偏爱的吃食,还让人上了几碟肉泥和羊奶羹,让小孩也不饿着。
皇后饭毕, 便用调羹舀搅打细腻的肉泥, 一勺勺喂给霁儿吃, 小小的婴孩大张着嘴,吃得不亦乐乎, 脸颊沾了一点肉泥, 皇后想用帕子擦,被他不耐烦地给躲开了, 眼睛只盯着空中的调羹。
这样活泼的动作, 让方才心情沉闷的几个大人不由得笑起来。
一碗肉泥喂完,皇后叫人拿来湿帕子,把霁儿的脸擦得干干净净,这才笑着道:听嬷嬷说,小孩都是爱吃奶的,霁儿却不同,到了能吃别的东西的年纪,就半点也不想碰奶了, 奶娘要喂他, 还得百般哄着。
这是好事, 难怪霁儿长得这么健壮,原来是多吃了肉。太后也笑, 不像别的孩子,一两岁了,还搂着奶娘不肯撒手。
吃饱了,小孩短暂地活泼起来, 咿咿呀呀地跟娘亲玩。
皇后柔声唱着曲子,是街坊中流传用来哄孩子的,不知是不是奶娘教的,这样俏皮活泼的曲子,她唱出来也是温柔的,霁儿随着她的曲子闹腾,在襁褓里滚来滚去,还挥舞着双手。
半岁的孩子已有些重量,一动起来,皇后险些抱不住,杭絮见状,伸手扶了一把,娘娘小心。
皇后把孩子抱紧,松了一口气,多谢王妃。
又看霁儿,差点就摔着了,还不快谢谢婶婶。
小孩自然不会说话,连笑也忘了,大拇指塞在嘴里,愣愣地看着杭絮,似乎为这个陌生人感到惊奇。
接着,他冲杭絮咿咿呀呀地喊起来,倒真像在喊她。
好霁儿。她笑着受了,把急切地想要靠近自己的小孩抱过来。
杭絮还是第一次抱半岁的孩子,动作很不熟练,皇后便耐心地来指点,在此期间,霁儿一直盯着杭絮,大眼睛眨也不眨,乖巧极了。
皇后忍不住亲了亲小孩,怎的在婶婶怀里这么乖巧。
她看向杭絮,霁儿喜欢你。
杭絮学着皇后的模样亲小孩,我上一次抱霁儿,还是他刚出生那天,难不成那么小就记事。
说不定在肚子里就记事了,记得王妃曾救过我跟霁儿。
皇后笑道:我的好霁儿,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杭絮很快就学会怎么抱好孩子,她不会哄孩子的歌,北疆的各种民谣倒学了不少,但词显然不是给孩子听的,她便模糊词汇,含糊地哼出来。
霁儿却也给面子,没有闭上眼睛一睡了之,不过注意力显然不在歌上,认真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
她泄了气,左右看看,太后和皇后正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很放心这边的情况;另一边的容琤不知什么贴到她的身边,望着孩子,却半点想逗弄的意思都没有。
杭絮想了想,趁着容琤不注意,把孩子塞到他的怀里,给,你的侄子。
容琤脊背猛地后倾,贴在椅背上,手却仍在原地,僵硬地举着孩子,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阿絮他的声音含着隐隐的紧张,霁儿要摔了。
你举在空中,当然容易摔,要抱在怀里才好。
她握住容琤的臂弯,将其弯折,就像这样,要托着他的脖子,还有
容琤像尊木偶,任由杭絮的摆布,直到后者停下来,他已经将孩子稳稳抱在了怀里。
怎么样,抱好啦。
她搂住容琤的后颈,让对方低下头,对他怀中的孩子笑眯眯道:怎样,霁儿,这是你的小叔叔。
霁儿或许听懂了她的话,歪着头望着上方那张眉头微蹙的脸,又或许只是好奇,为何今天抱着自己的一双手如此僵硬。
但他毕竟是个活泼的孩子,再好奇的事也不过让他想了一会儿,就抛之脑后。
他把目光从容琤身上移开,不知又注意到什么好玩儿的事,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
男人注视着孩子小小的圆脸,忽然出了神,霁儿笑起来,很像皇兄。
他玉白的手指轻抚着小孩的眉眼,像抚摸一片羽毛,尤其是眉眼,弯起来,跟皇兄一模一样。
跟你的也很像。
他摇头,不一样的。
杭絮看了看小孩,又看看容琤,陷入了疑惑或许是血缘的威力,小孩生着一双容家特有的凤眼,就像容攸、容琤、和皇帝一样。
这凤眼生在皇帝脸上是威严,生在容琤脸上是冷漠、生在容攸脸上则是端庄,而生在小孩的脸上,则只有纯然的可怜可爱。
她实在看不出来,霁儿的凤眼比起容琤的,到底跟陛下像在了哪。
两个人逗了霁儿一会儿,小孩便打起了哈欠,眼角也泛出泪花。
皇后见到,把霁儿抱回来,道:今天出来得有些晚,现在是霁儿睡觉的时辰。
太后于是道:我让人在门口备好辇车,你带着霁儿回去罢,别误了孩子睡觉的时辰。
皇后低首,谢母后。
辇车的声响在黑夜中远去,太后看向杭絮和容琤,提议道今儿天色也晚了,不如就在宫里歇下,我派人去王府通知一声,顺带叫些人帮着清扫,等明天早上再回去。
天色确实晚了,等回到王府睡下,怕是要到半夜,容琤正准备应答,前头响起脚步声,接着是一个虚弱的声音,参见皇祖母。
几人看去,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男人略略弯腰,在向太后行礼。
太后温和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平身吧。
大皇子站直身,轻轻咳嗽几声,见到杭絮和容琤后,微微露出个笑,更显得唇色苍白,不知瑄王何时回京,实在让人高兴。
不等大皇子再说,太后便冷着声音打断,不知大皇子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大皇子愧疚道:打扰了皇祖母,是儿臣的责任,但儿臣事务繁忙,白日没有空闲,实在思念父皇,才想着趁夜间来看望。
太后皱了皱眉,养心殿已经熄灯了,不好再打扰陛下。
大皇子的神色失落,脸色也衰败下来,儿臣只是担忧父皇,看看他情况如何,若是没有恶化,便谢天谢地。
一旁的刘喜道:大皇子放心吧,陛下的身体还不错。
那就好。大皇子连连点头,或许是动作猛了,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回不是咳几声,而是咳了许久。
刘喜忙拍大皇子,对方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道:袖子里药。
老太监拨开大皇子的袖子,从里边掏出一个小药瓶,抖出几粒药,给大皇子服下,又抚他的胸膛,好一会儿,对方才缓下来。
大皇子一张脸咳得潮红,多多谢刘公公。
见对方咳成这样,太后也不好再让他站着,把人带到里面,赐了张带软垫的椅子。
大皇子歪歪地倒在软椅上,儿臣这身体,让皇祖母费心了。
知道自己身体这样,还趁夜进宫,还不赶紧回府,好好休息。
大皇子却摇头,听不到父皇的消息,儿臣怎能安心。
他自嘲笑道:儿臣拖着这样残破的身体,在世间苟延残喘,还不如把命捐出去,赠给父皇,让他的病好全。
太后叱道:说什么傻话。
你是陛下的长子,性命怎能轻易地捐出去。
既然已经得知了陛下的消息,你也不必待在这里,喝完这杯茶,就回去吧。
大皇子握紧茶杯,神色黯然,儿臣不敢打扰。
大皇子一摇一晃地走了,刘喜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边,生怕对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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