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109)
萧耘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一声扑通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朝声源看去,萧沐清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神色惶恐。
她面向皇帝,忽地磕下头,再抬起来时,声音坚定,一字一句道:陛下,臣女要揭发自己的父亲。
早在一月前,臣女就在府中发现了父亲与外族交流的蛛丝马迹,臣女那时太过天真,被家父搪塞几句,就不再怀疑。
清儿,你在说什么,快住嘴!
萧耘猛地站起来,温善的脸变得狰狞,欲向萧沐清扑去,却被身后的御林军制住。
皇帝冷冷瞥了他一眼,看向萧沐清:你继续。
可后来在臣女的有心寻找下,线索越来越多,臣女不得不信。在仓库中有数件兵器,书房中有新式兵器的图纸,还有与塔克族交流的信件。
臣女惊骇不已,可父亲却威胁臣女不许说出去。父亲说,一旦揭发,不止他,连臣女也要一同斩首。
臣女一时惶恐,选择了隐瞒。
但这段时间,臣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愧疚无比,深觉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今日之事,更让臣女发觉,父亲所作所为已是天理不容,如何能再隐瞒下去。
揭发此事,虽我与父亲赴死无疑,但保全的却是陛下与宁国。
不孝女,你、你怎么这样说你爹!
爹,孝道虽大,但国重于家,您让女儿隐瞒,可女儿实在问心有愧。
萧沐清转向萧耘,咚咚磕了几个头,抬起来时,额上已有了血迹。
爹她哽咽道,女儿揭发您,虽尽了忠,却为不孝。
她看向皇帝,那双悲切的眼睛眨一眨,便滚落数滴眼泪。
陛下,请将臣女与父亲一同打入天牢,父亲的罪责,就让我来承担一部分吧。
第162章 温承平拿不到房梁上的
萧家的闹剧落幕, 最后的结果在杭絮的预料之内萧家所有人被关入天牢,萧府被封禁彻查。
然而出乎杭絮意料的,是萧沐清。
皇帝吩咐完一切后, 特意叮嘱了刘喜, 让其把萧沐清安排得好点, 不必用刑。
她不得不感叹对方的好算盘,为了明哲保身, 竟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父亲拖下水, 而且看皇帝的模样,她显然成功了。
杭絮当然也不会浪费这个时机, 趁着皇帝没走, 赶紧把自己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禀报。
和柳阳景一唱一和,不仅把杭文曜和杜曦纬的罪责洗得干干净净,顺便让皇帝对塔克族的怒气更深了些。
回程的马车上,杭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
终于结束了。
在怒斥塔克族一通后,皇帝当即表示了自己冤枉杭文曜的愧疚,大手一挥派人将杭府解封,明日杭文曜便可归家。
阿絮这一月, 做了许多事。
容琤低低的声音响起。
刚才杭絮陈述的时候, 他也在一旁, 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桩桩件件的证据,都被杭絮和柳阳景一一反驳回去, 短短一个月,她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足见用心之深。
不、还不够。
她身子一歪,就倒在容琤肩上, 手臂绕过去,握住对方的。
马坊不到一百个北疆人,我才不信容敛在京中只有这一个地方,经过这一次,他肯定会更加隐蔽。
还有萧耘,他能被我们发现,何尝不是因为被推到前面,作了挡箭牌。
不知在背地里,还有多少人跟他同流合污。
说到此处,容琤忽然侧头看向杭絮,阿絮,回京途中,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听见对方严肃的声音,杭絮坐直了,也郑重问道:何事?
在途经蓟州时,我在一处驿站落脚,那驿站正是温承平前去的、藏匿着书信的地方。
可我问了当地人才知晓,温承平到达驿站的前几日,此地突逢大雨,驿站进水,房梁腐蚀,更换过一次。
既然房梁更换,那温承平是如何拿到藏在房梁上的书信的?
你是说
杭絮的神情也变得严肃,温承平跟容敛有关系?
温承平拿不到房梁上的书信,但可以从容敛手中拿到伪造好的书信。
她不由得想起来温承平这段时间来的奇怪举动。
动不动入宫觐见,对皇帝极力撺掇处死杭文曜,可这事归根到底,跟他一个登州指挥使有何关系?
除非有人故意让他充当怂恿皇帝的这一角色。
他又是为了什么?
登州指挥使和镇国大将军,一个居北、一个居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地方,难不成这人真的为了那次调兵,记恨至此?
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权力。
容琤淡淡地声音响起,有些人为了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纵使那些东西不能给他除了虚荣外的半分好处。
我已让人看着温承平和温瀚波,防着他们又起心思。
记得也让人找找京城里的北疆人。
虽然经过这次,他们的隐蔽性肯定会加强,但也因此,更要认真搜寻。
我今夜就派人。
寒风透过帷幔钻进一小缕,杭絮掀开一道缝,向外看去,见到了飘扬的雪花。
她将帷幔放下,车厢重归温暖,今夜要下大雪。
对了,北疆的雪是不是很大?
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大一些。
他捏起杭絮的脸,揩去对方脸上融化的雪珠,双手把冰凉的脸颊捂得温热。
雪在门外积得极深,有半人高,每日清晨都要扫雪,不然便走不得路。
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再过一个月,雪能把房子淹了,大家都在屋里烤火,等到开春才出去,靠地窖的食物过活。
杭絮眯起眼睛:军营要好些,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总会暖和点,还有拨派的粮草,也不愁吃的。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先把营地的雪扫干净,方便晨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要晨练的。
你要是去了,不知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
不对,你去过了。
杭絮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能记起来呀
翌日,杭絮一听到杭文曜回到杭府的消息,便坐上马车,和容琤一起去到杭家。
府门外依旧站着大批御林军,只不过这回不是看押,而是护送。
杭絮和容琤下马车时,御林军齐齐下跪行礼,把她吓了一跳。
不知是见到了容琤,还是因为皇帝的吩咐。
进了府,不用下人的带领,她熟练地领着容琤穿过廊檐,绕过花园,来到主厅堂。
屋内,一个削瘦而挺拔的人影侧对两人,他穿着一身玄衣,头发松松的束着,深而沉的桃花眼低垂着,手中提着茶壶。
我就猜到絮儿会来。
他放下茶壶,径直坐下,将一盏茶推出来。
你最爱的碧螺春。
杭絮笑起来,问道:我什么时候最爱碧螺春了?
杭文曜也笑起来:好了,爹知道你什么茶都爱。
我最爱的碧螺春,总行了吧?
他最爱的茶是碧螺春,以扬州产的最正,入水茶叶舒展,香气扑鼻,在行军途中也不忘泡上一壶,倒在水囊里,休息时小小抿上一口。
杭文曜在狱中待了一个月,出狱换上新衣后,第一件事仍是泡上一壶碧螺春,等着女儿的前来。
杭絮端起茶抿了一口,苦涩中是熟悉的浓郁香气。
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泡着一壶碧螺春等她归家,对她说,喝茶要慢些,细细地品,不然尝不出味道。
容琤没有喝茶,他望着杭絮,对方低敛的眉眼下是淡而绵长的悲伤。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壶茶喝完,杭絮也大致向杭文曜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对方眉眼沉肃,似在思索,此事,你向陛下上报了多少?
刚好瞒下跟容敛有关的事。
杭文曜摩挲着杯壁,忽地抬起头看向容琤:陛下是瑄王的皇兄,瑄王不介意絮儿的隐瞒?
容琤道:皇兄的性子,我比岳父了解。
他偏疼三皇子,此事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说出,只会让皇兄对我们生疑。
还不如隐瞒下去,等证据确凿再和盘托出。
杭文曜点点头:不愧是絮儿的夫君。
握着杭絮的手更紧了些。
不过此事向陛下隐瞒,毕竟不妥。
我近日会向陛下旁敲侧击,看看他的反应再做打算。
对了,听暗卫说,在这一月里,阿景一直没闹着要出去,对他来说,还真稀奇。
杭景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就算练武,也喜欢混在军队的方阵里一起练,最喜欢跟别人说话,天南海北地聊上一通,最后偏离主题不知多远。
让这样的人独处一月,不亚于酷刑。
杭絮笑笑:你总是把他看成一个孩子。
你在地牢里的一个月,他也成长了许多,不像以往那么任性了。
不但不出去,连书也读得进去,连,《孙子兵法》也背完了。
杭文曜叹了一口气:也对,他已经十三岁,是个大人了。
杭絮小时候也是个顽劣的性子,但有杭母压着读书写字,好歹还有几分乖巧的模样。
可杭母去世时杭景还小,他只好担起父母的两副担子,操心了许多年,一转眼,女儿已成亲,儿子也长大,心中便多了空落落的感觉。
杭絮张张嘴,刚想说话,忽地一顿,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杭文曜也无奈地摇摇头。
门外传来奔跑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停在门口。
接着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爹!半个时辰到了,好了没,阿姐到了吗,让我进去啊!
进来!
砰的一声,杭景推门进来。
他第一眼没看见坐在主位的杭文曜,倒看见了杭絮,咧起嘴角,桃花眼笑成一弯月,我就知道阿姐来了。
咚
杭文曜不轻不重地把茶盏放下。
杭景立刻转头看向对方,举着三个指头道:爹,你放心,让我背的全都背了。
没让你说这个!
爹你那么严肃,我还以为生气了呢。
坐下吧。
哦。
杭景立刻贴着杭絮坐下。
杭文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这段时间,抓紧给我把那几本书给背熟了。
那么多,怎么也要几个月吧,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杭文曜提起茶壶,想给自己倒一碗茶,倾了许久才想起来茶已喝完,又把茶壶放下。
不背完,你就别想去北疆了。
北疆,我能去北疆了!你去不去,阿姐去不去,是去打仗的吗?
一听见北疆两词,杭景的眼睛立刻亮起来,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你要是背不完,那就一定去不了。
爹,你放心,就算是熬夜,我也要把它们背完!
杭景拍拍胸脯,许下誓言。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门仆叩了叩门,走进来。
老爷,杜侍郎与杜公子来访。
杭文曜站起来,请他们进来。
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不多时,杜羲纬与杜津远出现在门外。
杭文曜与杜羲纬是老朋友,一见面,神色具浮现出感慨。
杜羲纬黑瘦的脸浮现几分愧疚,是杜某识人不清,这才连累了杭兄,杜某实在惭愧。
他又看向杭絮,杭兄生了个好女儿。
下一刻,他毫无预兆地跪下,如一条黑铁被弯折,而杜津远也跟着跪下。
多谢瑄王妃救我杜家。
第163章 你不仅不是废物,日后
多谢瑄王妃救我杜家。
杜侍郎这是在做什么, 快起来!
你怎么也跪下了?
杭絮劝了好几句,两人恍若未闻,头深深低着, 许久才起。
她望着两人脸上固执的神色, 叹了一口气:杜侍郎何必如此, 救你的并非我,而是令郎, 如何值得你行此大礼。
杜侍郎摇摇头, 脸上浮现比杜津远更深的固执。
王妃不必自谦。
津儿的性子,我清楚, 如果不是王妃的帮助和点醒, 定然会一蹶不振。
更何况没有王妃,光凭津儿一人,也不能洗清杜某的罪责。
杜津远叹道:要不是王妃,可能我现在还在院子里画画,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
我只不过给了你一叠借据,剩下的事都是你自己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杭絮极力撇清自己的参与。
杜津远摇摇头;不、并不是那次,而是在杭将军被押入地牢的那天。
杭将军的罪责比我父亲更重, 更难以接受。
连我在大理寺外听到消息后, 都感觉前路灰暗, 毫无希望。
我想,王妃一定已经绝望至极, 怎么有心思见我,我还是不要再等了。
可你的神色一如既往,没有半点颓丧,还记着我的事。
那时我就觉得, 你经受了这么多事,依旧能够这么冷静,我又有什么脸面醉生梦死呢?
那些不过是我的自我麻痹,躲在院子里不能解决任何事,只有像你一样,才可能找到一丝希望。
说罢,他深深望了杭絮一眼,又弯下了腰。
是你点醒了我。
杭絮轻轻叹了口气,喃道:是那天吗?
那一天的她并不像外表上那么冷静,心中涌动着惊惶与冲动,害怕上一世的那幕重演,又恨不得冲进地牢把杭文曜劫出来。
只是她清晰地知道,这些情绪对她没有任何用处,她只能冷静,只有冷静。
可杭絮没想到,正是这种冷静,惊醒了杜津远。
几人坐定,话题又绕到这桩案子上。
杜羲纬抿了口茶:依杜某看,不出三年,宁国与北疆定有一战。
我与杜兄所见略同,不过开战的时间还要再缩短些。
杭景端着茶杯,茫然地盯着两人对话,最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杭絮。
杭絮把他的脑袋转过去,你问爹去。
杭文曜瞥了眼两人的动作,罢了,这些事你也该知晓。
其实他不避着杭景,跟杜羲纬交流这些,本就存着让对方了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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