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97)
阿布都皱起眉:带了许多女人,塔克喜欢掳走外族的女人,连科尔沁的也被抢过。
也有孩子?
只有一个,他们不喜欢孩子,一般是卖去当奴隶,那次不知为何带了一个。
对了!他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跟那孩子在一起的,是个很美的中原女人。
他回忆道:就算如今进到京城,住在皇宫里,我也很少见到那么漂亮的女人,就像皇帝的妃子。
杭絮心中一动。
阿布都回神,看向她,灰绿的眼睛带着探询:小将军问这些,可是何意?
她勾起一个笑:如果我说,我父亲和科尔沁被陷害,皆是塔克族所为,六王子信否?
杭絮隐去了容敛的身份,将案件中牵连到塔克族的部分细细道来。
阿布都听罢,粗犷的脸沉硬如石,阿娜尔则满腔怒火,用北疆语低低说着什么,语速极快。
今日我之所以冒险来到四夷殿,就是为了询问有关塔克族之事,科尔沁与其同为北疆部落,果然知道许多东西。
快到一个时辰,我得离开了。
她站起来,微微躬身:多谢六王子告知。
今日得知的消息,虽然对案情的进展没有实际帮助,却让她确定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
像当年容敛与其母并非失散,流落蓟州,而是跟塔克族一起到了北疆。
这样一来,容敛与塔克族之间紧密的联系,有了确切的来由。
阿布都也站起来,我替你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打开门出去,片刻后回来,正好在换岗,赶快离开吧。
杭絮点点头,把匕首收回去,来到床边,在即将翻窗离开的时候,被阿布都突然叫住。
塔克族常年在草原西北生活,猎鹰食狼,他们是天生的杀手与刺客,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在调查的事,恐怕有性命之危。
她回头笑道:多谢提醒。
杭絮离开四夷殿,没有立刻回到王府,而是又去了坤宁宫一趟。
宋辛把人拉到角落,将几袋药包交给她,语重心长道:小将军,我知道王爷这一走就是一个月,但你们也不能这么不节制啊!
这精力泄了,身体就虚,身体一虚,风邪就容易入侵,赶紧把药熬了,不然真要感冒
杭絮面无表情接过药,知道了。
发丝下的耳廓悄悄红了一点。
回到王府的时候,还不到傍晚,杭絮将药放下,让云儿先熬上,又出门了。
这次去的是大理寺方向。
大理寺外,守门的寺丞恰好是跟她一起去查过案的那位,一见到自己,便下意识挺直了背,就要行礼。
可话语即将脱口的时候,又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咽了回去,改成公事公办的平板语气。
瑄王妃来大理寺是为何事?
我要见柳大人。
寺丞一溜烟跑去通报,没一会儿回来,道:我带王妃去见大人。
柳阳景依旧在那个奇怪的书房,宽敞的房屋内堆到屋顶的案卷一如既往,桌子上倒是干净了不少,只有一支笔、一册书,神情温和的男人坐在书桌后。
杭絮走进来时,他恰好放下书,微微笑道:许久不见,王妃近来可好。
她不客气地坐下来,也不是很久,不过六七日罢了。
从杭文曜被关进地牢那天算起,至今不过才六日,然而其中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感觉恍如隔世。
柳阳景笑容依旧:柳某不多客套,王妃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杭絮也不客套:自然有事。
是为何事?
我要见努尔。
第145章 柳阳景乌长的眉微微挑
我要见努尔。
努尔是王妃在扬州抓到的那个北疆人?
柳阳景捏着笔, 不一会儿就想起来这个小小的人物。
柳大人记性不错。
杭絮道:那应当也记得,此人由我抓获,我要见他, 想必也不会让柳大人为难。
柳阳景轻轻摇头:这件事, 孰柳某不能同意。
她身体微微前倾, 不解道:为何?
咔嗒柳阳景将毛笔搁在砚台上。
他不急不缓道:此人虽由王妃抓获,但其为扬州的私锻兵器案主使人之一, 此案又与叛国案相牵连。
而杭将军, 正是叛国案的参与者。
王妃与他见面,未免会令人生疑。
杭絮仰靠回椅背;这么说来, 柳大人不愿意让我见努尔?
柳阳景却坐直了, 不是我不愿,而是案情不能有泄露的可能。
我只想问努尔有关扬州案之事,这也不许?
王妃再问也是没有结果的。
那我在审问努尔时,柳大人在一边跟随,这总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杭絮退了一大步,她必须见到努尔,这个塔克人掌管兵器锻造,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且他的年纪又够大, 说不定知道塔克族与容敛之间的联系, 这或许是个找到线索的突破口。
我并非不相信王妃, 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柳阳景依旧摇着头。
他的话很巧妙,里面的意思杭絮却听得明白, 无非是无论怎样,他都不会信任自己。
她有些焦躁,指腹在桌面轻点,思索如何能让柳阳景同意, 对方却已经重新拿起书看起来。
书平摊在桌子上,杭絮偶然抬头一瞥,看见上面熟悉的大片纹路。
这是北疆的图腾?
左边那个是塔克族的,画着玉佩的模样,右边则是科尔沁的。
杭絮在书房里看过一模一样的,这本书介绍的非常详细,她翻了许多遍。
柳阳景怎么会看介绍北疆各族图腾的书籍?
她心念电转,忽然想到对方从杭絮找到的那个从孤女手上买来的玉佩。
明明也是杭文曜与科尔沁私通的铁证,为何他到现在也没有说出来?
会不会
杭絮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柳大人也发现了不对吧?
一只白皙的手按在书页上,遮住了塔克族的图画。
柳阳景不满地蹙起眉,抬头看去,杭絮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这边,正笑眯眯地看过来。
她点了点书上的纹路:柳大人之所以没有说出我父亲府中玉佩的事,是不是发现那玉佩上的纹路,相比与科尔沁,更接近塔克族的图腾呢?
柳阳景乌长的眉微微挑起,温和的神色被突兀打破:这样说来,王妃也发现了?
杭絮坐了回去,气定神闲道:不止如此,我还可以说出此案中跟塔克族有关的许多线索,柳大人可愿听一听?
对方的眉压下来,却依旧笑着,将书合上:愿闻其详。
封皮泛黄的书被放到一边,摆在柳阳景面前的是一张卷轴,上面密密写了半张,皆是未干的墨水。
他放下笔:王妃所说之事,真是令人骇然。
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却并未有什么改变,反倒多了几分探究。
柳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自行去查,刺客的尸体就在御史台的停尸房,那孤女你们也可以去审问。
柳某自然相信王妃。
柳阳景笑道,他并非只因杭絮的这番话就笃信,而是案中的许多奇怪之处早让他生了疑。
光是一点便让他有了怀疑:若此事为杭文曜与科尔沁勾结,为何参与此事的,除了一个从北疆奔来的士兵,没有他的下属,没有科尔沁人,反倒全是塔克族人?
这样说来,私锻兵器是塔克族与朝中奸细所为,他们为了不暴露身份,才将罪责推到杜侍郎与杭将军身上?
柳大人果然聪明,一言便道出了真相。
杭絮没有透露容敛在此事中的所为,因此光凭这不到一刻钟的讲述,柳阳景就能推出事情的大概,思绪着实敏锐。
她继续道:我虽碰到过塔克人,但大多数是刺客,且都被我送去了地府,如今想来,只有努尔一人还在人世,且地位不低。
柳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塔克人如何潜入中原,如何隐匿,又是与何人勾结的吗?
柳某自然想知道。
柳阳景轻轻敲着卷轴的边缘,显出几分急促,但努尔那人顽固无比,无论怎么用邢,都不肯吐露机密,难以审问。
柳大人不必担心,我方才想到了一个方法。
杭絮笑起来,这还要多亏刚才跟柳阳景的谈话。
柳阳景欣然接受了杭絮的建议,但在此以前,两人还是去了地牢一趟。
努尔和仲武一样,被关在地牢深处,不过却是在另一个房间。
杭絮看着与仲武所在牢房别无二致的厚重墙壁和铁铸栏杆,不由得问道:这样的牢房,你到底做了多少个?
不多,只有五个。
柳阳景用火折子点燃灯笼,提起来,我们进去吧。
牢房内昏暗无比,只有墙壁上挂着几盏幽幽的烛火,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寸地方。
把这里弄得这么黑,也是你的主意?
柳某发现,让囚犯待在黑暗的环境里,单独隔离,不与其说话,他们会更容易崩溃,说出真相。
杭絮轻轻地嘶了一口气:相比于宋辛的毒药审问法,这人走的是一条更奇怪的路。
两人的脚步声皆轻得接近无声,可在空旷黑暗的环境里,依旧带起了回声,嗒嗒声在室内不住回荡。
这时,一阵响亮的锁链碰撞声盖住了脚步。
谁!谁进来了!
粗哑的声音骤然响起,那是种极其生硬的语调。
杭絮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努尔的声音。
努尔用生硬的声音不断叫喊,柳阳景却脚步依旧,似乎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
直到走到尽头,他才停下,将灯笼放在桌上。
王妃,我们到了。
他用衣袖拂了拂长凳便坐下,灯笼的光照亮了桌椅和地面,以及栏杆后的一小片地方。
一阵磨蹭声逼近,杭絮朝声源看去,满脸须髯乱发的瘦弱男人正向光源爬去,他的手脚都铐着锁链,就连只剩断面的右手也牢牢扣着一个手环。
是你、你来、做什么!
相比于三个月前的模样,杭絮几乎认不出这时的努尔。
她走过去,在柳阳景身边坐下来。
两人似乎都忘了点燃火把的事,在黑暗的环境中旁若无人的交谈。
他在这里关了多久。
来到京城的半个月后,我们审讯许久,发现问不出什么,就把他移到了这里。
算起来,也有两个多月,两个月不跟人说话,难怪努尔的声音会变得这样生硬。
你们、要问、就、快问!
锁链被哗啦哗啦的晃动着,不时撞到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杭絮朝他看一眼:那我问你,你来中原,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要跟我说锻造武器,我知道那不是最终的目的。
努尔的神色明显一僵:我、替人做事,哪里知道他们的目的。
真是遗憾,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来这里也没什么收获。
罢了,就当看你最后一面,好歹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你、到底、要说什么!
努尔的愤怒中夹杂着一丝疑惑,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似乎说几句话的力气就让他疲惫无比。
死、便死了,我怕什么。
杭絮没再说话,灯光下她的神色带着怜悯,你若这么想,我也不多说什么。
她站起来,柳大人,我们走罢。
柳阳景提起灯笼,和杭絮一同慢慢离开,那昏黄的灯光慢慢远去,仿佛他们来此只是为了见努尔一面。
锁链摇晃的声音愈加刺耳。
回来、回来!把光留下!你们、要说什么!回来
两人没有回头,反而在低低地交谈
那些塔克人找到了吗?
这是杭絮的声音。
找到了,都羁押在御史台,过几天就送到大理寺。
柳某没有想到,这些塔克族的刺客,竟与中原人长得这么像。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不过不奇怪,毕竟他们谋划的,是此等大事
努尔倚靠在栏杆上,神色惊惶,他们知道了,竟然知道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一步已经做完,剩下的事就由柳阳景来负责。
杭絮在王府喝了两天的药,苦得满口发涩,没等来柳阳景,倒等来了杜津远。
这天午后,她正在院子里看印章的篆刻方法,阳光透过树枝落在纸上,形成道道阴影。
即将十月,天气一日日冷下来,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晴天。
杜津远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路冲到杭絮的院子。
一听到门仆的通报,她便知道是杜津远又找到了线索,把书放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到来。
一身白衣的男人撑着腰气喘吁吁,他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整洁,头发束得规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话。
我、我终于知道仲武为什么、离开兵器司了。
他走到茶桌前,给自己一连倒了三杯茶,这才平复了喘息,冷笑着道:
这孬货当年染上赌瘾,把家产败光,娘子生了重病,拿不出钱去世了。
后来,他赌得越来越厉害,干脆连兵部也不去,整日待在赌坊,我爹忍无可忍,才革了他的职。
没想到就因为这事,他记恨上我爹了!
第146章 我跑了六年,一封信也
没想到就因为这事, 他记恨上我爹了!
仲武没有亲朋好友,在铁器店干了大半年,掌柜也只知道他的住址,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我查了好久才查到这些。
我爹明明知道仲武的这些事, 还借钱给他治病,为什么不把它们说出来?
要是当初他说出来
杜津远咬紧了牙。
如果杜羲纬把仲武以往的劣迹说出来, 推脱成对方的怀恨在心, 恶意陷害,至少可以洗清自己的一部分罪责, 不至于一开始就被关进天牢。
或许是起了爱才之心, 毕竟你也说过,他是兵器司锻造手艺最好的铁匠。
杭絮说罢,杜津远忽然把杯子狠狠掷到桌子上。
他怎么这么傻,包庇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杜侍郎看错了人。
杭絮扶起茶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不过幸好发现得不算晚,还给了我们补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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