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71)
第106章 两位日后便不用再来大
你怎么知道?
乞丐站了起来, 杭絮这才发现,对方不仅健壮,且身形极高, 几乎要超过她两个头。
你从没掩饰过, 猜到不是轻而易举?
她的目光在乞丐的小臂上扫过, 上面是星星点点的疤痕,一些淡得几乎看不见, 另一些又新鲜无比。
乞丐哼了一声:不错, 我是个铁匠,那又怎么样?
你既是铁匠, 那一般是锻造什么?
锄头、镰刀、犁耙乞丐报出一连串农器的名字, 只要给钱,什么都做。
那有没有做过兵器?
当然做过
乞丐的话忽然卡壳,眼里闪过几分懊恼。
杭絮微微笑起来:既然锻造过兵器,那就说明你也在兵部待过。
朝廷禁止私锻兵器,只许兵部锻造,能够以如此熟稔的口气说起,只能说明他在兵部做过事。
这么说,你一定认识杜侍郎了。
认识又怎么样?短暂的暗恼之后, 他重新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怎样
杭絮摇摇头, 站起来, 将长板凳拖回原位,把手中的纸折好, 放在袖中。
你就这么走了?
乞丐不解问道,这个女人不过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连审问都没做。
她反问道:我问了,你就会答吗?
这乞丐显然是受人指使, 一般的手段,绝对不会让他吐出事实,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查查其他线索。
至于杜侍郎她倾向于相信他是被人诬陷,如果真的是他所为,运送机密这件事,随便找一人便好,为何非要找个跟自己认识的铁匠,平白让人多了线索她能看出来乞丐的身份,自然也有其他人能看出来。
杭絮走出门,守卫本来坐在地上,见她出来,赶忙站起来:王妃,您问得怎么样了?
她从袖中取出那张纸给守卫:一点东西,你去交给柳大人。
守卫点点头,好嘞!
眼看他就要离开,杭絮又把人叫住:等等。
她问道:你们大人有没有派人去查那乞丐的背景?
守卫点点头:今天一早大人就派我兄弟去查了,忙活了大半天,现在还没回来。
杭絮暗自惊讶,从清晨到现在,柳阳景几乎都与她和容琤在一起,不知是在哪里抽出的时间,派人去做事的。
她沉吟一会儿,道:如果还没有线索,那就去城里的铁匠铺找找,应该能查到东西。
守卫一愣,随即兴奋地点点头:多谢王妃,我现在就过去!
守卫离开后,杭絮却没有跟着离开地牢,她在地牢里转了转,见到了那三个铁匠。
他们换上了囚服,卧在稻草上,神色呆滞,像是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入狱中回过神。
她加重了脚步,发出点声音,走近监牢。
一个铁匠听见声音,动了动脖子,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拉住栏杆,使劲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夫人,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杭絮脚步顿住,转了个身,面向对方:你们还不能出去,或许要在里面待一段时间。
铁匠神色黯淡下来,他后退几步。重新坐在稻草上,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样貌很年轻,情绪也外显,沮丧显而易见,跟身边两个神色恍惚的中年铁匠相比,差别颇大。
她低下头,看着铁匠: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地牢里吗?
铁匠扬起头,神色茫然:因为、因为我们新设计的兵器?
杭絮点头:不错,因为那兵器的图纸与锻造方法全都被泄露,陛下震怒,怀疑是你们与杜侍郎泄的秘。
不可能!铁匠摇摇头,坚定道:杜大人怎么可能泄密,李大哥和王大哥也不可能,说不定是有人偷了我们的图纸!
会不会是你们酒后无意向人吐露的。
不会的,我们兵器司有条禁令,就是决不能喝酒,我都好几年没碰过酒了。
杭絮点点头:我知道了。
转眼便是三日后,杭絮第五次来到大理寺,进到内殿,看着忙碌得不知日夜,眼下青黑深沉的主簿们,叹了一口气。
她总算明白容琤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这三天来,几乎所有事务都由柳阳景一手操办,能在一天内做完的,绝不留到第二天,她这几天来了许多次,愣是没有找到自己能做的事。
向里面走了几步,身边一声巨响传来,杭絮侧头看去,一个衣衫凌乱的主簿仰躺在地,双手大开,终于弄完了!
他身前的矮桌上是一堆堆分类好的纸张,她低头去看,那几堆分别是图纸、公文、和各类书籍。
主簿本来闭着眼睛,想要小睡一会儿,听见身前的动静,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人影后,连忙坐起来,理理衣衫。
王、王妃,您怎么来了?
随便看看。她用手掌丈量了下那几堆东西的厚度,这么多东西,你三日就整理完了?
主簿叹了一口气,指指眼下的青黑,大人说要尽早整理完,这三天,我就睡了几个时辰,等把这些交上去,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你们对柳大人似乎十分信服。
当然了,柳大人这么厉害,我们当然也不能拖后腿!
当然了,他嘿嘿笑一声,大人说过,等结了案子,给我们发三份月薪呢。
一个寺丞抱着堆公文经过,踢踢桌角:好了没,就差你们了,大人正催着。
好了好了。
主簿连忙把桌上的东西抱起来,跟着寺丞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她知道两人要去找柳阳景,于是站起来,跟上他们。
走了半刻钟,杭絮看着两人进了一间书房,便等在门外,想等他们出来了再进去。
按他们的说法,这些证物都已整理完毕,按柳阳景的办案效率,想必已经从中找到了什么线索。
没一会儿,两人出来,那位主簿四处张望,看见不远处的杭絮,眼睛一亮,冲这边跑来。
我正想去找王妃呢,没想到您就在这。
怎么了?她问道。
大人让我请您过去。
她点点头:我正好也要去找他。
屋内。
这是一个极大的房间,占地比之某些卧室或客堂,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不能被成为书房。
书房的三面墙壁都立着宽大的书架,高至房顶,书架上摆着数不清的卷轴,每一个卷轴都垂着木牌,在空中微微摇晃。
她在门口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跨步进去,柳阳景似乎头顶长了眼睛,一边低头翻着什么,一边道:王妃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她走到书桌前,在他的对面坐下。
柳阳景终于合上手中的书,抬起头,今日请王妃来此,是有一事相告。
由于连日操劳,他的神色多了疲惫,但依旧温和。
我这几日,让人把杜侍郎书房与兵部的公文分类,按事项与发函之人整理,想要找出与其联系最多之人。
看来柳大人找到了什么东西。杭絮把双边搭在书桌上,身体前倾。
这书桌也不同寻常,极为宽大,上面摆满了各种东西,杭絮和柳阳景看似面对面坐着,实则隔了三尺的距离。
这是与杜侍郎交往最密的几人。
对方将一叠纸推向他:兵部尚书,他们在谈的大多是兵部事宜。
又一堆,刑部侍郎,两人是好友,交流的多是爱好。
最后一堆,这一堆则是杭将军与杜侍郎的书信往来。
他温声问道:王妃是杭将军的女儿,可以猜一猜,两人谈的是什么。
杭絮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柳大人既然问了,那一定与兵器锻造有关。
不错,柳阳景笑笑,从前年三月开始,至今一共八十七封信,其中七十二封与兵器锻造有关。
她不动声色,我父亲掌管军队,对兵器形制颇有涉猎,与兵部侍郎探讨这方面的内容,有何不妥。
王妃说的对。他揉揉眉心,站起来,把信纸堆最上方的一封信拿下,放到杭絮面前。
这是两人上月二十六的一封信,那时杜侍郎已画出新兵的图纸,正在改善锻造方法,王妃可以看看信上的内容。
杭絮摸过信封,慢慢拆开,纸上是爹爹熟悉的字迹,铁画银钩,可其间传递的意思却让她心上一惊。
某虽不知新兵样式,但按杜兄信中所描述,形制的确独特,然实战效用,则需商榷,若锻造法式未定,或可用镔铁一试
看来,除了陛下、杜侍郎、与那三位铁匠,另有一位杭将军,也提前知道了新兵之事。
她捏紧信纸一角:按信中所说,父亲虽然知道新兵存在,但杜侍郎没有透露半点图纸或锻法的信息。
王妃不必反驳。柳阳景从杭絮手中抽回信纸,重新装进信封。
臣只是有些怀疑,还未下定论。
她抬头,杏眼直看向对方:既然柳大人还未下定论,又为何要把我叫来?
把王妃叫来,自然有事要商议。
他重新坐回椅子,此事牵扯到杭将军,臣自然要去查一查。
只是杭将军是王妃的父亲,如果您继续参与办案,未免有些惹人口舌。
杭絮的眼神逐渐沉下来:柳大人的意思是,我之后就不用来了?
柳阳景温和地笑起来,不止王妃,瑄王作为杭将军的女婿,也有些不妥,麻烦王妃帮忙转告。
两位日后便不用再来大理寺了。
第107章 杭杭姑娘!!??
两位日后便不用再来大理寺了。
柳大人这是何意?杭絮眼神更冷。
从看见书信的那一刻, 她就隐约猜到了柳阳景叫她来的目的,无非是让自己不要插手,少管闲事, 总而言之案子由他一人来办, 才是最好。
只是她没有想到, 对方竟然如此独断,竟想借此事完全占据办案的权利, 半分不让他人涉足。
臣以为已经把话讲的很清楚了。柳阳景微微笑起来。
柳大人的字面意思自然清楚。杭絮指腹轻点桌面, 但其中深意,莫不是只有一个避嫌?
事关重大, 不得不避, 单这一点,便足够。
她毫不避让:柳大人此言,似乎是在说若我不避,就一定会做出徇私之事?
难不成连陛下的亲自任命,你也要怀疑吗?
臣断无此意。
既然无意,那柳大人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杭絮又靠近了些,也微微笑起来。
柳阳景沉默一会儿,最终站起来:看来不拿出些什么, 王妃是不会罢休的。
杭絮看着他弯下腰, 打开书桌侧面的柜子, 从里面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来。
那信纸似乎被烧过,只剩下残缺的半张, 边缘还带着些灰烬,上面的字句也断断续续,可即使如此,杭絮看见的那一刻, 也依旧缩紧了瞳孔。
信上依旧是杭文曜的字迹:
杜兄在位二十余年,兢兢业业,从无懈怠依旧只是个侍郎,岂不是明珠暗投皇帝无眼,为何不另择明主?某有一计
破损的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然而这几句话中透露的叛国之意,却足以让人心惊。
她捏紧了信纸:这绝不是我父亲写的信。
若真是我父亲所写,为何不改换笔迹,何必让人轻易认出。
她点点信纸上的一处,那里盖着一枚鲜红的印章,被烧去了一角,剩下的地方纹路扭曲,不辨其意。
不如去找找这枚印章的线索。
王妃所言不错。
柳阳景拿回信纸,不过这信毕竟涉及杭将军,是否可以让王妃避嫌了?
他的声音除了温和,还带上了恼意,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想把这东西给对方过目,如今只是逼不得已。
杭絮暗自冷笑,没想到柳阳景竟独断到连重要线索也要隐藏,如果不是自己不依不挠,恐怕他根本不会拿出这封信,自己要被完全蒙在鼓里。
柳阳景将信按在身前,仰靠在椅子上,劝道:王妃也不想牵连此事,传出不好的名声吧?
她勾起嘴角,点点头道:此事自然重大,若只是不插手杭家,我自然愿意。
只是柳大人借此将我与王爷全盘推出事外,未免太过独断专行。
柳阳景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如大人所言,为了避嫌,我可以不参与调查杭家之事,但其余事项,大人不许阻拦。
沉吟许久,他叹一口气,道:如王妃所愿。
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天色还早,杭絮沿朱红的墙根慢慢走着,这里离王府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到达的时候,正好能赶上晚食。
她隐隐明白,为何这事又牵扯上了爹爹。前世也有人递上证据,告发杭家通敌卖国,没想到这一世依旧是同个罪名,只是证据不同了。
前世她对萧沐清毫不设防,让她偷偷潜入父亲书房,放下了证据,这一世两人早早决裂,她又特意加强了府里的防范,即使是萧沐清频繁来到杭府的那段时间,不论她去往何处,都有下人跟着,书房里绝不会多出什么假证。
她想知道,他们又要用什么法子诬陷爹爹?
伪造字迹的方法太过低劣,如果此案与私锻兵器主使为同一人,怎么会使用相同的方法,连皇帝也不会相信。
沿着墙根绕过一个转角,一个灰衣的身影在前头挥着手。
王妃,我在这儿呢!
卫陵一边喊着,一边向这边赶来。
几个呼吸后,他在杭絮面前停下,微微喘着气:王妃怎么自己走了,我和王爷在大门口等着,差点漏过您。
王爷回来了?她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话里的信息。
为了调查线索,容琤在两日前去了城外乞丐待过的驿站,顺便派人去了晋州打探消息。
两人曾约定中秋后要好好休息一通,看这样子,约定是无法实现了。
对,卫陵点点头,一个时辰前刚进城,听说王妃在大理寺,就直接来了。
她大步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掀开车帘,杭絮看着车内的人,弯起眼睛: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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