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41)
但是你看看,他用眼神瞟一眼周围拿着武器的护卫,这么多人围着,手里还拿着刀,能怎么逃。
他还想再说什么,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脚步,他反应不及,撞在那人背上。
哎,怎么回事?他伸长脖子去看,惊讶地发现前面的车也停了下来,人群四散着逃开,守在车旁的护卫抽出长剑,把一个昏了头脑跑到他身前的车夫当胸刺穿,不顾溅了一脸的红血,厉声喝道:不许逃,都站在原地!
而后高声道:有人偷袭,拿好武器!
这人浑身一抖,手忙脚乱把身上的缰绳取下来,身子一勾就躲进车底下。
嘴里不住喃喃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一板之隔,车上的宋辛却用头把油布掀开,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露出来,动作间,裤脚掉出一包半开的药粉。
他将身体靠在成堆的武器上,眯着眼睛去看前方风雨中的人影,而后咧开嘴角,似乎从那群模糊的身影中找到熟悉的那一个。
我就说了,小将军一定会来的。
*
杭絮格住挥来的长剑,用了个巧力,把长剑打落,而后侧身逼近护卫,匕首干脆地在他脖子上一抹,迅速退到一边,避开射出的鲜血。
身边响起一声惨叫,她低头看去,一个车夫瘫倒在板车旁瑟瑟发抖,他正好对上杭絮的目光,又惨叫了一声,连不住地摇着头,别别别杀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她一步步走过去,抬起匕首,在那人绝望的目光中,用刀柄打晕了他。
起身的时候,杭絮正巧看见板车上油布被掀开的一角,可以看见不同寻常的黑色物件,正是镔铁制成的兵器。
她想了想,将匕首插回腰间,从武器堆中抽出一柄长刀,雨水落在刀身,又纷纷滚落,乌黑的器身光洁得能映出她的脸。
她勾起一边嘴角,刀上的人也跟着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带笑意的笑来。
*
暗卫埋伏在车队四周,已经把那些护卫收拾得差不多,剩下的也由杭絮一辆车一辆车清理干净。
她每到一辆车,都要把油布掀开,寻找宋辛的踪迹。
终于,在第四辆车上,她看见了那个半躺在车上的人。
小将军!
圆脸的青年手脚都被绑住,依旧要尽力地扭动身体,咧开一个灿烂的笑,来欢迎杭絮的到来。
杭絮也忍不住笑起来,轻轻弯起嘴角,她将长刀插在地上,一边抽出匕首,一边向宋辛走去。
可就在一瞬之后,她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又迅速变为恐惧。
宋辛的身后,一个半身鲜血的护卫摇摇晃晃站起来,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双手高高扬起长剑,下一刻就要向宋辛刺去。
快蹲下!
时间太急,杭絮几乎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
第62章 生死一线
快蹲下!
时间太急, 杭絮几乎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在喊出那句话的同时,杭絮扔下匕首, 抬起右臂, 锁定那人, 而后一道黑影从她的袖中飞射而出。
这支漆黑的箭在鞘中藏了两月,如今终于重见天日。
涂了毒的箭头一晃便射进那位护卫的颈脖纵使反应时间极短, 还隔了一层风雨, 杭絮依旧射得很准。
那人动作一僵,脖子激射出一道血流, 用尽全力刺向宋辛的一剑泄了大半力道, 哐当落在地上,而后他也随之摇晃,倒在了地上。
宋辛受了一击,摇摇晃晃要向前倒去。
杭絮捡了匕首,连忙赶到宋辛身边,在他的脸砸在地上之前抱住对方。
那个护卫中了箭,血液流了一地,却仍未气绝, 发出嗬嗬的气声, 两只手胡乱摸索着, 就要重新握住他的剑。
她把宋辛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伸手把那支袖箭□□, 再将匕首插进去,把他刺满花纹的脖子完全割断,这才收回武器。
解决了威胁,杭絮的注意力转向宋辛, 感受到他的下巴在自己肩膀上微微动了动。
我居然又被暗算了,真是没什么警惕心啊,这一次还是靠了小将军,什么时候我
他说着懊恼的话,语气却含着一点欢快,只是到了末尾几个字的时候,低弱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杭絮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别说话,保存体力,我看看你的伤口。
多谢小将军。宋辛还道了声谢,主动压低身子,把伤口露出来,让杭絮看得清晰些。
虽然知道伤不会很轻,但见伤口的时候,她的心仍不由得一紧。
那人原本就用了十成的力气,虽最后泄了大半,但依旧不容小觑,从能把胸膛刺穿,变成深入皮肉的程度。
那个血洞在宋辛后背左侧,离后心极近,只差毫厘,此刻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又被暴雨冲淡,将以他圆心的一整片地方都染成淡红。
杭絮下意识用手捂住伤口,又立刻意识到这行为的徒劳,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条。
她把宋辛挪动位置,藏在板车底下,挡住暴雨的冲击,为了避免挤压伤口,小心翼翼地让人维持侧躺。
你身上有没有止血的药?
在右边的袖子里,小将军你翻一翻。
没了雨水阻拦,宋辛的声音勉强清晰了些,不过我要说一下,伤口太深的话,止血药是没什么用的,
一点都不深!杭絮反驳道,把宋辛歪着脑袋,试图看看伤口的视线挡回去,你别看了,好好休息。
杭絮抬起他的右手,在湿透的袖子里面掏出数个油纸包,一个个闻过去,找到几种气味熟悉的。
她把药粉一包包拆开,均匀地洒在那个不大,却极深的伤口上,裸露的血肉接触药粉,自然是极疼的,可宋辛猛烈地颤抖着身体,却是一声也没有发出来。
撒完药后,杭絮又把布条拧干水,在伤口上面缠绕几圈,打了个紧实的结。
小将军,这伤口还挺疼,我伤得是不是很重啊,怎么还有点困了
宋辛歪过头看杭絮,露出一个笑,圆眼睛下意识闭合又强撑着睁开,原本红润的脸色因鲜血流失变得苍白,湿漉漉的淋了雨,竟有些像淹死的水鬼。
他后背的伤口上了药缠了布,状况比一开始好了许多,但依旧在不断地渗出血液,把暗色的布条染成深红。
说什么屁话!杭絮捏住他的脸,使劲晃了晃,不准闭眼,给我醒着,说话!
明明刚才让人不说话的是她,现在让人说话的也是她。
宋辛的圆脸被捏着,艰难地张开嘴,能看出一点笑的模样:好好好,我醒着。
*
杭絮把宋辛交给了一个暗卫照看。
外面还有许多的人在等着她,没办法在这里消磨时间,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才能早点带宋辛下去。
原本混乱的争斗声已经平息,她转身四顾,站立的人皆穿着灰衣,那些护卫和车夫想必已全部倒下。
壬四提着一把刀走了过来,脸侧有道浅浅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得看不见血迹。
王妃,车夫全数打晕,所有护卫已被诛杀,前方领头之人也被生擒。
她点点头:带我去看看。
壬四应声,引着杭絮向前方走去。
队伍的最前方聚集着许多暗卫,看见杭絮,几个暗卫给她让路,露出被围住的两人。
这两人皆高大健壮,头发长而卷曲,深色的皮肤满是扭曲的花纹,非常鲜明的北疆人样貌。
他们双手被反缚住,脖子上横着一把长刀,遭了生命威胁,却依旧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话大骂着。
混账,快把我快开,你们到底是谁
待杭絮出现,那骂声更大了几分,直到暗卫手中的长刀微微用力,把他们的脖子划出血痕,那骂声才停歇。
她把两人都扫了一眼,走向右边块头更大的一人,低首道:你就是努尔□□?
对于大部分的中原人,他们极少遇见北疆人,这些皮肤发褐、眼窝深陷,脸上画着奇怪花纹的人在他们眼里全都一个样,很难分辨出什么差别。
但杭絮在北疆生活了数年,自然不同。她不仅能分辨,还发现右边这人脸上的花纹比左边的要高一个等级。
努尔抬起脸,阴鸷的双眼死死盯着杭絮,接着咧开嘴唇了,露出染成黑色的牙齿:我知道你,我看见你进过太守府,你是仇子锡的人。
你猜对了,被自认为玩弄于鼓掌中的人抓住,是不是很惊讶? 杭絮微微笑起来。
呵,我不管你们使了什么诡计,这个北疆人被人用刀抵着,神色却没有丝毫恐惧,绝不要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
他低声念了一句晦涩北疆语,便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我现在不期望从你嘴里问出什么,你也不必摆出这副模样。
杭絮转过身,面对暗卫,这里有四匹马,你们两个分别把他们带上,骑马下山。
还有你,她又指壬四,你也骑一匹马,立刻下山,把这里的事汇报给仇子锡和你们主子,让他们带人来善后。
壬四点点头,从身旁扯了一匹马,翻身上鞍,马匹嘶鸣一声,甩开蹄子,瞬间远离众人的视线。
剩下的人,她提高声音,驻守在这里,守着兵器,不要让人醒后逃脱。
众人应是,大部分人四散开,分别看守不同的兵车,被点出的那两人则各自拉住一名北疆人,准备上马把他们带走。
两人动作干净粗暴,努尔和另一个人被绑住了手,没法稳定身体,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
等等。
正要上马的时候,杭絮却忽然出声叫住。
她走近,打量这两个北疆人,他们脸上不屈愤恨的神情分外刺眼,就如被人类制服的野兽,虽被迫收起獠牙,但仍在暗自等待机会,一旦找到机会,就要跳起来撕开敌人的身体。
最后发话道:再找两根绳子,把他们身体都绑起来,不要留一点破绽。
两名暗卫点点头,从袖中拿出绳子抻开,就要把这两人绑得更牢固一些。
就在这时,原本被反绑的努尔忽然暴起,粗壮的双臂青筋暴起,带着半截被磨断的绳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箍住暗卫的脖子,从他手里抢下长刀,刀尖转向另一位暗卫,就要挥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反应不及除了杭絮。
她的速度也很快,脚步移动,挡在那避之不及的暗卫身前,抬起右臂,格下这用尽了全力的一刀。
锋利的刀刃落在杭絮的小臂上,却并没有切开血肉的声音,也没有血液飞溅,反倒发出一声铮然的金铁交击声。
努尔微愣,被杭絮抓住这片刻的出神时间,早已握住匕首的左手用力一挥。
一只紧握着长刀的断手掉在不远处,隐约可见其中惨白的骨茬,或许是断面太过光滑,鲜血隔了一会儿才喷溅而出。
反应过来的暗卫也行动起来,赶紧用绳子把努尔和零一人绑了个严实。
杭絮从袖子掏出一包用剩下的药粉,扔给其中一个暗卫,处理一下,别让他死那么早。
断手之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难以承受,努尔尚算心志坚定,原本紧咬着齿关,压抑痛苦,但在粗糙的布料包扎断口,摩擦上面的骨节血肉时,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惨白的脸淌满冷汗。
你、你早就发现,对不对,呃啊!
他用骂语吸引他人的注意,背在身后的双手则在石头上摩割绳子,早就解放了双手。原本打算这么伪装下去,直到被带到仇子锡或者瑄王面前,再出其不意地刺杀这两人。
没想到杭絮却让人加绑绳子,他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计划,在这里暴起杀人,妄图逃脱。
败者是没有资格索要解释的。杭絮摇了摇头。
她其实没有看出来努尔的绳子早已松开,但她看见了努尔的眼神,有那种野兽一般眼神的人,怎么可能乖乖受人控制?加之她一向谨慎,不想留下破绽,才没有人这人的计谋得逞。
努尔的眼神因痛苦而越发阴鸷,杭絮却忽地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杀了几千个你们主的子民,怎么未见他百倍奉还?
努尔脸色一僵,猛地看向她:你听得懂我们的话,你到底是谁,是谁?
杭絮却不愿多说,站直了身,挥挥手:你们赶紧出发吧。
北疆人大多信奉一个宗教,方才努尔用北疆语低念出的那句话,正是那宗教的其中一句教义,杭絮常听那边的人挂在嘴上,意思是伤害主的子民,主必以百倍奉还。
看着两人马上的身影渐渐远去,她松了一口气,向车队中间走去,耽误了这么点时间,不知道宋辛怎么样了。
这时,一位暗卫匆匆奔来,在杭絮身前停下,声音带了压抑的慌忙:王妃,宋辛大夫昏迷过去了,身后的伤口还在流血,我们不敢动他!
第63章 陈年往事
杭絮赶到宋辛身边时, 他仍在昏迷中。
四肢无力地垂着,脸色比刚才还要白上一些,鼻翼许久才翕张一次, 以杭絮的听力, 也只能听见一点微弱的呼吸声。
一个暗卫动作僵硬地抱住他, 将伤口朝上,他们在伤口上又缠了几道布, 但仍有血液不断流出来, 渗过布料滴落在地上正如宋辛所说,那些止血药的作用只维持了很短的一会儿。
她从暗卫手中接过宋辛, 将他揽在一边的肩上, 时间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现在她必须立刻带宋辛下山,赶去医治。
这里没有药材,没有器械,宋辛虽是大夫,但医者难自医,再待下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液流失, 伤口恶化, 雨渐渐停了下来, 但天空仍乌云密布,再不行动, 等下一场雨到来,下山就更加艰难了。
宋辛再如何虚弱,也毕竟是一个男人,身长超出杭絮许多, 被这样揽着,显得杭絮分外吃力。
她转了个身,肩上人瘦长的四肢也跟着晃了晃,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带他下山。
一个暗卫不由得上前几步,自请道:王妃,我骑术尚可,不如让我带宋辛大夫下山医治。
杭絮摇了摇头;不必,你呆在这里。
刚才他们跟随自己纵马出城时,她就知道这些人的骑术不如自己,刚才点出壬四和另两人,算是其中骑术最好的几个,但也只能勉强追得上自己。
*
宋辛伤重,自然不能像对待犯人一样横躺在马上。
杭絮让宋辛反坐在马前,随手撕了一根布条把自己和对方的身体绑在一起,让昏迷中的人不至于东倒西歪翻下马,接着一夹马腹,拉紧缰绳出发。
穿过山洞后,马蹄下的路就从修整平坦的石子路变成乱石崎岖的山路,杭絮的速度却并未慢下多少。她巧妙地控制着身下马匹的方向,让它每一次下蹄都能落在最合适的地点,没多久就下到了半山腰。
树木茂盛,马匹又太高,不时有沾满雨水的枝干打在她的发顶,杭絮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前方的路上,没有精力顾及处理,只能勉强弯下腰,避开这些枝条。
这时,前方出现一根藤蔓,它从树顶垂落,一直到地上,避无可避,杭絮只好将整个身子都歪到一边,连带空出一只手,护住宋辛,把他也带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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