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三三娘(20)
这条路是新修的,只铺了个路基,沥青都还没上,一路都是碎石子,又被往来大货大挂车压得坑坑洼洼,开起来的动静令骆明翰烦躁令司机心疼。
老板,一个人去那么偏的地方,谈生意呐?司机打开话闸子,试图改变这该死的氛围。
骆明翰眼眸未掀,冷淡地嗯一声。
那可真是辛苦,司机讪笑,这年头像你们做大生意的也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扔下一大摊子事跑到穷乡僻壤
骆明翰不知道回什么,纠缠了他一天的莫名焦躁在这两句简单问答中冷却下来。
确实,他图什么?他疯了吗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追人?!
他确实是失心疯了!
一声不祥的咕咚声伴随着车身的剧烈震动,骆明翰睁开眼睛,手条件反射地在车窗上撑了一下,卧槽司机咬牙猛打轮,车身甩尾,在碎石路上刹出了一条令人心惊肉跳的辙痕。
路是盘山路,一侧倚着山,一侧悬着崖,车头在路障前堪堪停住了。
嘶司机惊出了一脑门冷汗,凭经验判断:刮底盘了。
骆明翰长出一口气,压下了立刻就要爆发的烦躁,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地说:快点排查,没问题的话就赶紧走。
这里是弯道口,又是上下坡汇车的地方,很危险。
司机撅着屁股趴到地上琢磨了底盘几分钟,站起来时整个前胸膝盖都是尘土,对不起啊老板,走不了了。
开什么玩笑?骆明翰一怔,本就冷峻的脸上,表情显然不太好看。司机赶在他发火前解释:发动机底保护盖刮脱了,我弄不了,得叫救援。说罢,小声嘟囔:怎么这么倒霉,出门忘看黄历了?
骆明翰额角抽搐。该问这句话的是他!莉莉找的什么车?!奖金扣光!
那个,司机为难地出主意,您搭顺风车吧,我帮您拦一辆。
大太阳底下站了十五分钟后,骆明翰狼狈地坐上了一辆飘着汗臭、脚臭、头油和辣椒味的大货车,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后面拉了一拖车的猪。
西服脱了,白衬衫成了咸菜干,骆明翰双臂环胸,与后视镜里挂着鼻涕口水哼哼唧唧的小猪崽四目相望,察觉到嗅觉在浓重的猪圈味中渐渐失灵。
车里音响开最大,司机蹩脚粤语跟唱:心里滴发,我想要带你回噶。
骆明翰仰起脖子眼角抽搐,屏着呼吸在心底无声长吐一口气。
他要疯了!
货车到不了村,在一个可疑的三岔路口停下来了,那边。师傅随手一指一脚油门,呛了骆明翰一嘴土。
他一边咳嗽一边回头,一望无际的香蕉林,妈的,这边是哪边?!这三个路口有任何区别吗?
直到日落时,名字生僻地点也生僻的曼勘村终于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缪存背着画板和画架,一手拎着折叠小马扎,裤腿还是一高一低地挽着,帆布鞋被他踩成了拖鞋,右手拿着根黄灿灿的香蕉,正要往嘴里送。
啪嗒一声,手里的香蕉整截掉了下来,缪存茫然地眨了眨眼,嘴唇微张。
夕阳在他背后,已拖拽着尾巴向西边远去了。
村里的小屁孩在水泥地上踢球玩儿,砰一声,冷不丁撞到他腿上,巴巴地仰头看,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啥停下了。脏兮兮的白皮球咕噜噜滚远,滚到了陌生人的脚边。
骆明翰还在尝试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缪存的小骗子小画家,神经显然已经游走在了崩溃的边缘,回眸瞥去的那一眼透着不耐烦和凶,但下一秒,怔愣在缪存的视线中。
好凶啊。缪存略歪头一笑。
他手里拎着件不像样的黑西服,精心定过型的发丝垂落下来,被汗闷软的衬衫松垮垮地垂着,整个人看着不羁落拓,不能说是不英俊,但在英俊中有一丝狼狈的窘迫。
他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儿?!
将近一星期未见,骆明翰竟然觉得他有一丝陌生。
但背着画板拎着小马扎的他,又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可爱。
被舟车劳顿折磨一下午的烦躁都在这股可爱中消散,骆明翰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长出缪存这种小生物。
他在这一瞬间决定原谅缪存,原谅他的任性和不告而别,只要他惊喜地说一句你怎么来了,或者跑着撞到他怀里索抱。
缪存早已咽下吃惊,煞风景地问:你怎么成这样了?
骆明翰:
缪存歪着脑袋从头到脚打量他,犹豫地问:你你被打劫了?
骆明翰忍了又忍,忍得眉心直跳,终于忍不住,西服一扔大踏步走向他,猛然将人扯进怀里
你就他妈一点都不想我。
他咬牙切齿地问,尾音却艰涩。
缪存身体一僵,画板硌着骆明翰,小马扎傻乎乎地挨着他的腿。
他闭上眼,在骆明翰的气息中渐渐松弛顺从下来,想的。
视频里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说出口。
村子里的小孩都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仰头望着他们。缪存不想给小姨带来闲言碎语,主动推开了骆明翰。
怀抱空了,骆明翰竟然觉得没抱够。他急需要什么温度来填满怀里的空虚。
温存时刻,缪存咳嗽一声,眼睛觑着别处:骆哥哥,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骆明翰脸色难看:坐了一趟运猪的货车。
缪存吓了一跳,疑心地又鼻尖翕动嗅了嗅,其实我想问你是不是换了香水混着他的烟草味和汗味,还挺好闻的,会让人脸红。
骆明翰发觉自己被小骗子套路,还没发火,缪存已将沉重的画板画架扔给他,一副天经地义的架势,跑去小卖部买了两罐玻璃瓶汽水,请你。
是芬达,冰镇的。两人在小卖部外的长条凳上坐下,骆明翰绅士地想帮他打开,到处找瓶起子的当口,缪存已经在凳角一压一起一撬一气呵成,叮吭一声,瓶盖落地,晚霞下冒出碳酸饮料独有的气泡声。
骆明翰:
缪存已经仰脖灌下半瓶,见状莞尔:干什么,想表现一下?把没开的那瓶递过去,可怜道:骆哥哥,我不会,你帮我。
骆明翰的烦闷已经压下,一股邪火反而噌的一下窜起:别招惹我。他压低声音,嗓音因为低哑而有气泡般的颗粒感,老实点。
缪存露出无辜的模样:你就这么想我啊?
骆明翰不说话。
谁允许你调查我隐私的?
骆明翰仍不说话,锁着他的目光却逐渐晦暗。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
骆明翰攥着他胳膊把人拎起,小卖部里黑洞洞的,日光照不到,看店的女人坐在高高的柜台后刷抖音,缪存被他拉到最靠里的货架角落,被无声而凶狠地吻住了。
黄昏这样安静,老黄狗吠了一声,不知道在凶谁,传来柜台后女人的凶狠威胁。吻在静谧中持续,似乎谁都有默契地不去发出一丁点声响。骆明翰揉着他的腰,啃咬吮吸缪存的下唇,黯淡中响起咂弄出的水声。
缪存的两条胳膊白皙纤细,总也晒不黑似的,紧紧地圈住骆明翰的肩背,那样紧,将他压向自己。
唇分,气喘吁吁中目光迷离,骆明翰若有似无地啄吻他的唇,亲一下,又分开,附耳低声问:到底有没有想我?
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无疑的肯定答案。
缪存贴着他的胸,只是鼻音轻轻地哼出半个嗯声,骆明翰就再度堵住了他的唇,吻得如狂风暴雨般。两袋膨化面包被缪存蹭得,从货架上掉落,柜台后的女人疑声问:谁在那儿?
柜门吱呀开合,她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未有几步,看到缪存与一个穿衬衫的男人从货架一角转出。缪存红着的脸在暗色下看不清,只知道他的声音有些哑,唇也是肿的,低着头说:香姨,你这里怎么没有薯片?
怎么没有?香姨莫名其妙:不是在你背后吗?
结果是抱着三大袋原味薯片走回家的。画架画板小马扎都到了骆明翰手里,缪存抱着一怀的零食,一边走一边咬得脆响。风吹得他的白T恤乱晃,额前的碎发被夕阳勾勒出一线橘色的金光。
盛夏的晚风并吹不散少年脸上的热度,他从村子里慢慢走过,觉得全世界都在看自己。
骆老师总说要有一个夏天陪他回版纳写生,缪存连带他去那儿玩看什么吃什么都想好了,但始终没等到这样的一年。
小姨家的竹楼隐密在绿荫密林之中,屋后便是绵延的香蕉林,三层大屋,一楼廊下吊着多肉和兰花,将屋檐四面俱围了一圈,四根大柱子周围也都是盆花,屋前一道竹篱,竹篱下是木槽子做的一长道沟渠,荷花正盛开着,在暮色下看着清纯也妖冶,散尾葵和凤尾竹长得茂盛,老榕树已数不清年头了,气根长长地垂下。
小姨早已等了他许久,见身后还带着个陌生人,一愣后笑容疏离客气,有些腼腆:这是?
缪存摸摸鼻子:小姨,这是我朋友。
小姨卷起干活儿的围裙擦了擦手,实在人说实在话:这么大的朋友啊
骆明翰听惯了年轻有为四个字,额角抽了一下,小姨立刻说:忘、忘年交也是好的!
骆明翰:
什么?十岁怎么也算不上忘年交吧!
黑夜里,什么东西扑棱一飞,挥着大翅膀就落到了骆明翰跟前我操什么东西?!
五彩斑斓的雄孔雀昂首挺胸地在他面前踱步一圈,拿眼睛斜觑他,争奇斗艳的劲儿。
缪存噗地笑出了声,骆明翰隐隐崩溃无能狂怒:让它走开!
缪存受不了,难以置信中带着鄙视:不是吧,你怕孔雀?
骆明翰这功夫已经迅速逃离到了安全地带,冷笑一声振振有词:你觉得可能吗?我怕它干什么?区区一只鸟我为什么要怕?有什么好怕的吗?
缪存:
好像已经吓到了神智不清。
小姨原本备的都是家常菜,少不了缪存喜欢的舂鸡脚和柠檬凉粉,见有客人来,便要杀鸡宰鱼。缪存带骆明翰去鸡圈,忽然福至心灵,问道:或许你知道有一种病叫尖嘴恐惧症吗?
骆明翰两手紧紧插在裤兜里,已是忍得眉心直跳,但面上又是冷漠不屑的一声冷笑:你想问什么?想问我是不是有这种病?放屁,我没有。
缪存:
确诊了。
小姨吩咐要逮老母鸡,姨父还没从田里回来,缪存挽起裤腿换上长筒胶靴,一脚踩进布满鸡屎和泥坑的鸡圈中。老母鸡呆得很,他熟门熟路,围追堵截伸手薅脖子,鸡在他手里咯咯叫着扑腾乱飞,缪存不慌不忙地走向骆明翰,神色自若地往他跟前一递
骆明翰一步跳开三丈远:离我远点!
缪存沮丧且失落:你真的怕。其实我是一只鸡精
额。
骆明翰冷冷的:我看你是一袋鸡精。
等天彻底黑下来后,小姨父从地里农忙回来了,一家人陪客人上桌吃饭。
骆先生是怎么过来的?姨父敬酒给他,与他寒暄。
叫我小骆就好。骆明翰坚持地说,还小。
缪存噗地一声,咳咳咳
要死了,差点把可乐给呛出来。
骆明翰若有似无地瞥他一眼,带着无奈。不得不说,确实是二十九这样最好的年龄,倜傥风流,英俊无俦。
他的眸光只是在缪存脸上漫不经心地停留,便又礼貌地回到了小姨父脸上,回道:本来安排了司机,半路出了问题,我是搭顺风车来的。
哦姨父点点头,不过刚好来这里的车也不多,你还是运气好的。
等了半小时才等到。
缪存想象着他在大太阳底下伸着胳膊拦车,被后轮卷起的尘土呛得咳嗽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吃惊。他不知道骆明翰为了找他要吃这么多苦,毕竟他虽然不是锦衣玉食着长大,但也未缺过什么,又是这样的天之骄子,养成了一副傲慢的大小姐不是,是大少爷性格。寻常钱阿姨和泽叔外加一个厨师,三个人只伺候他一个,可见对生活挑剔。
下了车,离村子还有段路,走了半个小时后遇到了一辆小货车,刚送完菠萝回来,就顺便给我送到了村口。
长长的乡道望不到尽头,风吹蕉林无声,他口鼻间弥漫的都是小菠萝的香甜。
正说到这儿,小姨吩咐:存存,去把冰箱里的小菠萝拿出来削了。
缪存一边给骆明翰削菠萝皮一边想,他可真会享受,他还没给骆老师削过什么水果呢。刚切出的菠萝色泽如向日葵般地黄,一端进来满室便都是甜腻腻的香气。冰镇过的口感自然是最好的,骆明翰细嚼慢咽,觉得被白酒和小米辣摧残的味觉得到了抚慰。
缪存脸伏着细白的小臂,小声问他:甜吗?
姨父去喂孔雀,小姨在厨房,骆明翰俯下身,扣住他后脑吻了一下。
小姨端着新果盘出来时只觉得缪存的脸怎么这样红,而且下巴搭在胳膊上一脸不高兴不情愿的模样。
谁欺负你了?小姨总是不会说话,问了句会令客人误会的话。
客人说:我。
大言不惭的劲儿,缪存脸上烧着了似的,心里快被烦死了。
原本是还有个小表妹的,但高中开学早,她已经去学校报道了。女孩儿的屋子不好乱动,缪存的便是唯一的客房了,纵使有一百个不情愿,还是让骆明翰名正言顺睡了进来。
他什么行李都没带,只有钱和证件,就连衣服都是为了见客户穿的,缪存终于意识到,骆明翰这一次是说走就走的旅行。
你真的有这么想我吗?缪存狐疑地问,是今天的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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