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三三娘(9)
缪存轻描淡写:衣服床单都扔了,花救活了,你把证件包还给我,我对你既往不咎。
看来缪存并没有发现那本速写本丢了。缪聪心里盘算得飞快,要么,是他藏得太好,自信不会被偷,要么,他是故意把那本速写本藏得这么好的,好让自己不要去看,以至于根本已经忘了它的存在。
行。缪聪露出牙齿,森然一笑,我还给你,现在就还给你。开个玩笑而已,哥哥,你吓死我了。
缪聪,缪存忍了一下,你这样很丑,别恶心我。
好哥哥,缪聪从衣柜里倒腾出证件包,原物奉还,又吊儿郎当地耸耸肩:我们两个,还不知道谁更恶心一点呢。
李丽萍在楼下喊吃饭,缪存先上去把证件包收回到书包里。
晚餐很丰盛,但这是因为缪聪也放了假的缘故。
存存啊,李丽萍罕见地给他夹了一片鱼肉,你们那个艺考好不好过的?要是聪聪现在也去学画画,能不能通过省考?
妈,缪聪不以为意,你着什么急啊,等我上高二了就发奋,不出两个月就赶上了,那些课都很简单的。
李丽萍桌子底下踹他一脚,殷切地看向缪存。
省考不难,画画看天赋和耐心,缪存淡淡地说,坐不住的人画不了画。
我听隔壁张姐说,要是文化课确定学不进了,那就去学画画,有那种高考艺考班,很速成,过了省考再突击下文化课,说不定还能上复旦呢!
缪存沉默了一下,李丽萍期盼地催着他的回答,那张姐说得对吗?
有天赋和聪明就对。
缪建成一拍桌子:那聪聪可以冲一下!像什么八大美院我们也看不上,要冲就冲985的这些个设计学院、艺术学院,含金量高!
缪存难以描述他一句话里有多少个槽点,端着碗咀嚼着米饭,说:你说得都对。
见有戏,李丽萍眼里放出光,兜着圈子问:那艺考班是不是很贵啊?
不知道。缪存如实说,我没上过。
他自然没上过,他从小就是骆远鹤亲授,学得差不多了就被破格特招了。
不过我有同学开这种班,缪存回想了一下,一个暑假能赚二三十万吧。
什么?!缪建成筷子都要掉了,一个暑假,两个月,二三十万?才二十出头就赚快钱,国家该管管你们这些人!
缪存对他的政治高见习以为常,连点反应都没给。
这么贵?物价局不管管吗?李丽萍喃喃念叨,存存,那你暑假,开不开班呀?
来了。
缪存心里停顿了一瞬,语气如常地说:我开不了,我不会教。
缪建成责备地剜他一眼,恨他竟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笔快钱而赚不了,真是上不了道!
哎,李丽萍亲昵地「哎」他一声,那你反正暑假也没事,不然就住家里,教一教聪聪?
话题兜了一大圈子,终于还是绕回了靶子。缪存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我暑假有事,要给老师打工。
缪建成面色不悦:又是你那个骆老师?
缪存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在外地,给一个酒店画画,这段时间都不用找我。
多少钱?
是骆老师的活儿,我只是打下手,一个月两千。
缪建成雁过拔毛:你别乱花,开学要交生活费的。
缪存面露一哂:行。
骆远鹤是改编他命运的人,讽刺的是,整个缪家上下都没见过他,单知道他是缪存的画画老师。缪存也从未说过他的成就,因为他知道,苍蝇最擅长贪婪。在缪建成的眼里,那个骆老师也许就是个平凡的美术老师,有点门路,有点眼光,歪打正着发掘了缪存这个天才,仅此而已。
睡觉前李丽萍又破天荒地给他送了牛奶上来。
这阁楼太闷了,又没装空调,她一上来就出汗,见缪存趴在床上随手勾勒着什么,那模样像极了他小时候,一样的旁若无人,一样的孤僻,一样的看着很容易欺负,但却意外地倔强难搞。
她打了会腹稿,笑着把牛奶放下了,存存啊。
缪存嗯一声,我不喝牛奶,会拉肚子,给缪聪吧。
李丽萍脸色尴尬了一瞬,阿姨忘了。
你有事直说吧。
那个要是你有同学开班讲课,你帮阿姨问问,能不能看你面子上打个折,行么?
铅笔在稿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缪存笔未停,最好是能免费教,对吗?
李丽萍大喜过望:对!对!
缪存无声地勾了下唇:行,我帮你问问。
问个屁,他洗个澡的功夫就把这事情忘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缪存就走了,早饭没顾得上吃,就顺走了一根油条。李丽萍在后院畸角搓衣服,缪建成追了出来,背心往上卷了两卷,露出精壮胀硕的啤酒肚。
什么事?缪存咬着油条。
别让你阿姨看见。缪建成说着,给他手里塞了一卷红钞票。
缪存吃了一惊,这很在他的经验范围外,以至于一瞬间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你一个人上学不着家,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别太省。缪建成语重心长。
这都不是吃惊,是震惊了。
见缪存没动作,缪建成直接硬塞给了他:你弟弟比你年纪小,你凡事多照顾着他点,我跟你阿姨总有一天要走,到时候这世上就只有你跟他两个人,血浓于血。
懂了。
缪存瞬间倒胃口,无所谓地把钱揣进兜里,等着他的下文。
他的眼眸总是透着冷感,这样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对方时,总令人有种被看透的窘迫。
窘迫变成恼羞成怒,缪建成硬撑着把这出戏演完了,粗声粗气地说:总之他学画的事情你上上心!
缪存等公交时,把这两百块随手扔给乞丐了。
骆明翰的公司在国贸,地价贵得飞起,别说在这里开个公司,光是在这儿上个班,都能给人以一种人上人的错觉。缪存坐公交从城东到国贸,宛如从巴西贫民窟到了纽约时代广场。
骆明翰微信上给他发了地址,三十六楼LCA,L和C是他和另一个创始人的首字母,A是association的首字母。
问题是,没有员工卡上不了楼。
缪存去前台办理临时卡,骆明翰见完客户回来,刚迈进旋转门,就看见那个格格不入的单薄背影。
CBD里也分三六九等,国贸是心脏里的心脏,精英里的精英,连空气中的香都透着昂贵。这里的人习惯了午休时接到sales电话去提个刚到货的包,下了班去年费上万的健身房跑个步,小羊皮平底鞋步履轻巧,昂贵的丝巾是衬衫标配,一到冬天,羽绒裹着西装三件套,出差手里推着的都是日默瓦,看时间只用腕表。
当然,这里也有月薪堪堪过万的职员,但也许一背调名下就是五套房,或者老公是年入几百万的证券经理。当然的当然,这里真的也有工资一般也无背景的平凡白领,但他们也比缪存更懂如何让自己变得精致、成功、光鲜。
缪存背着普通双肩包,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脚上的帆布鞋双十一五十块两双,头发有一个月没剪了,看着蓬松而柔顺。
骆明翰很有兴致地看了几十秒。
前台一贯是甜美客气又高冷的,帮缪存做了身份登记,递给了他门禁卡。其实有学生出入也不奇怪,或许是面试的,一旦面上,这些T恤和帆布鞋就会被所谓的奢牌取代。
缪存取了卡,礼貌说一声谢谢,转身的瞬间,听到耳边响起声音: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派人下楼接你。
缪存侧过脸,毫无防备地跌入骆明翰的眼眸中。
刚跟客户喝了早午茶,知道你今天要来,提前赶了回来。骆明翰帮他刷了卡,让他先过闸,等电梯时,绅士地护在一侧,并请他先进。
轿厢锃光瓦亮,照出完全不是同个世界的两人。
有段时间没见你了,骆明翰垂眸注视着他,如果我说想你的话,会不会很唐突?
缪存屏蔽一切套路冷冷淡淡:你已经说了。
况且哪有「有段时间」,不过半个月而已。
电梯里没别人,但今天的骆明翰很自觉,肢体规矩。
过去我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件事是快速过一遍今天要见的客户,和要关注的项目,不过今天不一样,骆明翰略停顿了一下,语气都变得温柔:今天的第一个念头是,你要来画画,画两个月,这代表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能见到你。
缪存认命地闭了闭眼。
钱难赚,屎难吃。
对了,我昨天跟我弟弟通电话,跟他说了这件事。
电梯到了,叮的一声猝不及防,像在缪存心里打进一枚钉子,令他整颗心都抖了一下
骆老师知道了?
第13章
骆明翰不知道他怎么脚步就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以为缪存是在等他指路,揽了下他的肩,绅士地说:右边。
骆明翰跟骆远鹤聊到了哪种程度?不,他一定没有提他的名字,否则,骆老师昨天就该来质问他了。
骆老师他怎么说?缪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镇定地问。
骆明翰没发现他的失常,若无其事回道:我说找了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可惜埋没在职校了,他说到时候看看成品,要是真的这么好的话,笑了笑:可以试着帮帮你。
缪存沉默了一会儿,哦。
他在一秒间做好决定,要给骆明翰的办公室画一幅技法娴熟、风格商业、灵魂空洞的油画,还要尽可能地模仿大师的风格,这样,他将来看到时便会说,这画的就是堆流水线垃圾,自然也就不会对背后的画手感兴趣了。
当然,缪存是个诚信的人,既然骆明翰开了二十万的价,他还是会拿出二十万的商业水准的。
骆明翰浑然不觉他的小算盘,刷开办公室门禁,将人迎了进去。
骆总。前台站起身问好。
骆明翰点点头,领着缪存介绍道:主要是大会议室和这面十米的墙,你随意发挥,我没有什么要求,风格明快一点,让人看了心情好就行。
宽敞挑高的办公室出现在缪存眼前。数排半开放式的办公桌,装修风格简洁硬朗,最里面是一间透明大办公室,那应该就是骆明翰的。临着窗的一排则是单独的小办公室,应当是给项目经理准备的,此外还有洽谈室、调研室以及数间大小不一的会议室。
Laura,骆明翰叫住迎面走来的一位女职员,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叫劳拉的耸了耸肩,OK有咖啡喝吗?
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键盘和鼠标声,每个人的电脑屏幕上均是数据报表和英文报告,他们是纯英文的汇报形式。
不用拘束,骆明翰怕他不自在,安慰得很直接:他们都很忙,基本没空注意到你。
助理迎上,瞧着缪存眼熟,辨认了片刻,哎呀,你不是
骆总的小男朋友吗!
你好呀,叫我lily,莉莉,我们见过面的,助理伸出手,上次你发高烧,是我帮你找医生的。
骆明翰拍下她的手,别跟小孩子来这套,介绍道,他来画画,你帮我照顾好他,有什么需求都尽量满足。
莉莉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亏你还知道这是小孩。
谢谢你之前照顾我。缪存很礼貌。
不用客气,我只是帮骆总做事,医生是他的私人医生,护工也是他请的,莉莉凑过去小声揶揄,为了你,骆总还翘了重要客户。
骆明翰把脱下的西服蒙头蒙面扔到她怀里:挺上道,年底加工资。
好叻!莉莉抱住他西服一屈膝,谢谢老板。出门前将衣服在衣柜里挂好了。
小公司,下面人随便惯了,你别往心里去。骆明翰说得谦逊,边挽起袖子,慢悠悠地将滤杯、滤纸、咖啡粉和手冲壶取出,问,平时喝咖啡吗?
缪存才没这个心情,你要现在没什么事的话,我和你确认下风格和内容。
骆明翰一早就言明了,会给他极大的自由度,但既然是甲乙方的关系,流程还是要走。缪存从书包里取出ipad,给他看大师例图。
你什么风格都能画吗?骆明翰微揶揄,听着很宠,模仿得太多,好像不利于天才成长。
缪存神情淡淡:任何风格。
你上次那幅半成品那种。
野兽派。缪存在ipad上划到马蒂斯的代表作,这种?
骆明翰只是很随意地看了一眼便说:可以。
那模样好像眼前的不是大师之作,而只是摄影工作室的三流例图。
人体,风俗,群像,几何,风景,静物,抽象,哪一种?
听听你的意见。
缪存没有立刻回答,思考着,微垂的眼眸中流露出凝神的专注。
漂亮得不得了。
骆明翰甚至想说,就留你的自画像吧。
我会建议一幅人体,一幅风景,风景是大景,比如森林里的雾气,河流上的晨曦这样,缪存给出意见,但是接不接受人体,要看你自己。
骆明翰挑了挑眉:你不会要请一个裸模天天站岗吧?他盯着缪存,半真半假地说:这我恐怕会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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