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浮丘一(6)
话还没说完,冼玉忽地一笑。
他的刀罪孽深重,杀人之刀,自然成不了仙。
老板娘不由得一愣。
这话说得太无情,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冼玉已经换了副冷淡的神色,抬手在柜台上轻轻扣了扣,收回时,柜面上多了二两银子。
他顿了顿,要他对门的那间。
这下老板娘看他的眼神更复杂了。
真奇怪。
她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却看不透这个小郎君。
她心里想着心事,钥匙递过去时,听到眼前人问:他叫什么?
老板娘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冼玉问的那个他,是刚才上楼的那位。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告诉别人,登记玉牌时也用的是化名。
冼玉若有所思地接过钥匙,再抬头时,脸上又挂起了浅浅的笑容,多谢。
老板娘也勉强笑了笑。
她目送冼玉和身后的年轻人消失在视野里,半晌后,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兴许是她多心了吧?
那不就是个筑基么,她好歹也是怎么会看错。
等进了房间,赵生脱下毯子,赶紧把炕烧了起来,又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坐在床脚处暖了一会儿,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冼玉放下包袱,正在清点他们的盘缠。
赵生拍了拍床铺,师祖过来坐一会儿吧,不冷吗?
没事。冼玉摇了摇头,你怕冷就先睡下吧。
飞花楼物价高,村长想接济他们也接济不了多少,他们的盘缠还不足以支撑他们奢侈地开两间房。赵生□□凡身受不得冻,他打算回头打个地铺将就将就。
没事,我不困。赵生说着,忽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道,师祖,您刚才是不是
嗯?
赵生想了想,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您是不是不太喜欢隔壁那小子啊?
???
冼玉抬起头,满脸诧异,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您刚才不是说他的刀杀孽太重,无法成仙吗?赵生嘟囔道,我还从来没见过您那么激动的时候呢。
修仙之人,但凡有选择的都不会做散修。要知道正统的道门里飞升的就已经很少了,更别说散修,选了这条路,几乎就是自断前程。大部分的散修因为资源匮乏,全靠自学成才,所以很少有活过三百岁的。
都是艰苦求生之人,师祖又何必那么刻薄呢。
当然这些话太大逆不道,赵生不敢说。
他不敢说,但字字都写在了脸上,冼玉哭笑不得:你理解错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说罪孽深重,并不是说他,而是冼玉顿了顿,换了个问法,自古以来文士多佩剑,你想想看,他们为什么不佩刀?
赵生想了想那些纶巾的文雅修士腰上别着一把弯月大刀,顿时觉得辣眼睛,不太符合气质,感觉太粗鲁了。
对。他一脸赞许,对,你说的没错。
刀劲猛、霸道、也粗俗。剑是器中君子,出招时要伤人,但更要留有余地,方寸之间,来去自如。但刀最初被造出来,就是为了杀生,它是一把真正的用杀意造出来的武器,横冲直撞,带着一腔孤胆,所以也绝无退路。
修道修的本就是无情无欲之道,是自然变化之道。冼玉眉头微皱,从前我给徒弟们选佩剑都要诸多小心,主人以灵力来御剑,剑本身也会影响到主人的修为。刀锋凌厉,不给别人留生路,又怎会留得住自己的生路呢?
赵生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师祖,他斩杀妖也是错吗?
冼玉微微一顿。
赵生不明白地看着他。
妖也是生灵,不分贵贱。冼玉说到此处突然打住了,笑了笑,罢了,你也无须明白那么多道理。你只需要知道刀剑水火不容,我们互相看不上罢了。
这么一说,赵生就明白了。
可惜,他原想着说不定刚才那小哥还能成为师祖醒来后的第一个徒弟呢。不过看那人也不像是好相处的脾气,还是算了算了
赵生很快把他抛在了脑后,师祖明天有什么打算呢?
冼玉倒了杯茶,入口,还是冷的。
他放下杯盏,看着水面漂浮的茶梗,只说: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用过晚饭,赵生坚持要和冼玉挤一张床,不让师祖打地铺,冼玉用自己要打坐的借口搪塞了过去,让他先睡。
没过多久,床上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等他睡熟后,冼玉勉强运作了一个小周天,滞涩的经脉微微发痛。他心里揣着沉甸甸的事,怎么都静不下心,索性下楼点了一壶热茶。
外厅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柜台烛火摇曳,那老板娘还在算账,打了个哈欠。
冼玉静静地喝着茶,眉眼微抬,那人的屋子里还亮着一盏灯,盈盈地透过窗缝、温柔地溢了出来。
他在楼下静坐了一晚,巧的是,那米白的纸窗也静悄悄地亮了一夜。
第二天赵生醒来时,房间里到处都找不到师祖,他连床缝都看过,还是没有人影,顿时把他吓得六神无主。他正打算去查看马车还在不在,一下楼就看到冼玉坐在角落一张桌边,面前还摆着包子米粥和小菜。
醒了?
冼玉朝他招招手,过来用饭吧。
师祖您怎么在这儿?
赵生抓了抓脸,懵懵地走过去,师祖您起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他心有余悸地说:我一起来发现屋里没人,吓死了,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
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罢了。况且我怎么会出事,别人不出事就算好的了。冼玉笑了笑,快吃吧,等会儿还有事要办。
赵生听话点点头,他刚坐下,忽然咦地一声。
早上好像没有晚上那么冷了。
嗯。冼玉点点头,我问过老板娘,她说这地方早中晚天气好几个样儿。早上温度适中,中午炎热,下午倒是爽快,但晚上又会下雪,严寒难忍。
赵生吐槽,这一天都快把一年的季节集全了。
说完又想起来,等等,那我们岂不是
对。冼玉又把一个烧麦塞到他手里,吃完早饭就要走,你身体扛不住外面的雪风,入夜之前我们必须赶回来。
一听师祖这么说,赵生立刻三下五除二地把眼前的米粥和包子吃得干干净净,一边吞咽一边含糊地问:师祖想好咱们要接什么任务了?
嗯。冼玉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的笑,想好了。
你确定要接这个任务??
柜台后,老板娘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裙子,衬得她气色光彩照人,可现在那张美艳娇嫩的脸上,却写满了怀疑。
她看了眼冼玉指的方向,没错;再看一眼任务,也没出错。可是看这内容,却是哪儿哪儿都错了。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我确定。
你可知
我知道这任务很危险。
但是
但是规则上不也说了,有些太过危险的任务,可以自行组队。冼玉微微扬起唇角,后面挂着的牌子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老板娘莫不是忘了?
可是、可是
老板娘也傻了,规则说是这么说,但她也从来没见过拿着木头牌子的敢去和翡翠玉牌的分一杯羹啊!
她们飞花楼虽然主要是给散修做生意,但也有不少宗门的弟子会到他们这里来登记牌子,无非就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声望,好拿回去吹牛皮。为了方便,她才便特意加了这条规矩,也算是开个后门,方便散修道友们带着这些贵公子接任务、刷牌子。
这套路屡见不鲜,不过三方得利,老板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她再明白也没碰过冼玉这种情况啊。
既然规则没什么问题,那我当然可以接这任务了,是吗?
老板娘看着他嘴角的温和笑意,胸口莫名堵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得先找到人和你组队一起
话音未落,楼梯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穿着黑衣裹着面纱的男人腰间还挂着那块翡翠玉牌,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面无表情地持刀迈下楼梯,刚走到一半,忽然察觉到异样。
他的手自然垂下,目光倾斜落入柜台,在空中与冼玉、老板娘的眼神相对。
四周静谧无声。
那两人也跟被定格了似的,站在柜台边,目光幽幽、紧盯着他。
?
那双没什么神情的、淡漠的眸子里,罕见地透出了一丝茫然。
第7章 成交。
?
那人的步伐在楼道间停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就这样在两道目光的重重包围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把钥匙搁在柜面上,沉声道:退宿。
这就要走了?老板娘翻开住宿名单,发现他这次只在这儿住了两天,以往他都会在这儿待个十天半月,老板娘也习惯了,突然这么早离开,她还有些不适应。
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他回答很简洁:没任务了。
五六月不仅是各大宗门选拔弟子的高峰期,也是秘境接连开启的日子。有名有姓的宗门弟子们都能受邀前去,但散修却不能,所以这段日子大家闲得快发霉,飞花楼的任务十分抢手,几乎一推出就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几个蚊子腿大的任务,他也懒得接。
老板娘点了点头,忽然撇到旁边冼玉的表情,她脸色瞬间一变,立刻意识到什么,那你赶紧
谁说没有任务了?那儿不是还有么?
冼玉探过头来,脸上扬着一抹笑,看得老板娘牙根直痒痒。偏偏这小郎君像是一点都没见到她快要冒火的眼睛,指着她身后的墙面若无其事地说,喏,那儿不是还有一个么?赏金五万灵石呢,也不少了。你说是么,老板娘。
老板娘咬着后槽牙不搭话了。
她怎么可能还看不明白,那小郎君挖了坑就等着她跳呢,她再送话那就是大傻叉!
那男人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偏偏冼玉还不觉得,面带笑意等着他的回复。
真奇怪,明明所有人见了都会觉得是对方太过冷淡、不易亲近,可是冼玉却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想,这人大约是在诧异,竟然还有人会和自己搭话。
片刻后,那人摇摇头:组队任务,接不了。
他声音微哑,说的字也很少。
怎么会接不了?冼玉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他眼角微微上挑,弯出了一双月牙眼,你再加上我,不就正好满条件了?
这规则就是为了给有钱人开后门,单人散修是不能接这任务的,否则还怎么让老板花钱?这规矩以往拦住了不少贪财的独狼,还能赚得更多,老板娘一直洋洋得意,可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呸,哪里来的小郎君。
她真是老眼昏花失了足,那分明是只千年老狐狸!!
既然接了组队任务,那赏金自然不能独享了。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你们可想清楚了,这小郎君身边可还要再带上一个人呢。
小郎君这三个字,她念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巧了,我们两个此次前来不为灵石,只为长些见识。冼玉见招拆招,赏金我们分文不取,不放心的话,我们可立字据为证。
老板娘:???
好。那男人立刻点了头,惜字如金,成交。
???
这下赵生也懵了,他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一边打工一边挖掘新苗苗吗?怎么又和这刀男搭上线了?
五万灵石可不少啊!他们真的一分也不拿吗?
冼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对老板娘道:劳烦您登记吧。
记在账簿上,这任务就暂时归给他们了,别人不能插队,若是完成了,也没有赏金。当然,这任务也有时间限制,如果过了时间没有完成任务,这任务就算失败,会原封不动地挂回去,到时候新的散修即可接手。
老板娘撇了撇嘴,心道算你狠,十分不情愿地把那东西取下,只见上面写着:小林境第二洞天妖尸的字样。
小林境是百年前一位散修大能的洞宇,这位大能已达出窍后期,虽然在冼玉面前还是不太够看,但在散修里已经是极为不易的。
他在世时深受许多散修的追捧和崇敬,直到晚年时才渐渐被人发现,原来他一直用生人来炼丹药,给自己增长功力。这在六界中都是公认极不齿的行径,这人日日啖肉食血,硬生生地把自己拔到了出窍后期,但之后不管他怎么修炼,却始终不能往前多进一步。
眼看着寿命将至,他做了许多杀生之事,死后必定沦入畜生道。这位大能十分不甘,突发奇想,开始炼制妖尸想要以命换命,调换五行伦常,瞒过天地。
他寻了许多和他生辰八字一样的人或妖,将他们抽干血液做成僵尸,一遍遍地尝试互换命格,最后命格换是换过来了,可没想到出了差错,修为也分给了那妖尸一半。
修真者并非不死之身,可妖尸却是不知疼痛的,他在洞宇里和那妖尸斗法斗了三天,最后还是死在了妖尸手下。同时,洞宇的禁锢咒语被启动,从此一具活尸一具死尸被封印在小林密境里,直到近几十年来才被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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