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突然变向的车身向外一甩,杜彧费力地稳住身形,转头时到一张面颊凹陷的脸近在咫尺!头发剃光只头顶留有几簇红发的男人双眼爆凸,亢奋地吼叫着,上半身贴在窗边沿试图挤入驾驶室内!
他左手开车右手开枪,对方却已预判到他的动作,偏头躲开子弹的同时绑在腕间的匕首刺入他的脖子!
杜彧上身右/倾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可惜车室空间狭小,纵使反应再神经敏捷也施展不开,眼看本来要割破他喉咙的刀尖硬生生捅进了他的肩膀,大股鲜血随利刃抽出而狂飙!温热的腥锈味弥漫鼻尖
他反手用枪托对那人狰狞的脸猛砸数下!他敲断对方的鼻梁,随即感到黏滑的血液沾上手指,然后腾出另一只手打开左侧车门,将油门一轰到底!
在车骤然提速和车门失去稳定性的双重颠簸下,红发男人果然两手一松掉落进车轮碾过的沙子里
杜彧重新拉上车门,后方数道枪声四起!
子弹乒乒乓乓地打在车身的装甲外壳和防弹玻璃上,造成可忽略不计的弹痕损伤。
他握着枪的右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肩,滚热的血汨汨不断地涌出,刚才那把刀深深扎进了他的肉里,伤口若不及时做止血处理,恐怕会导致他不想预见的后果。
后视镜里看去,那群人没有追来,房子附近也并未停着车或其他交通工具。
他们是不能追?还是不NFDJ想追?
杜彧无暇细思,他朝着不知是何处的方向,卷起尘烟一路奔去。
***
离开峡谷的第十八个夜晚。
沙漠的夜像永不会天亮的冬天,停在沙丘背坡的车是寒冷的夜里仅存的一处光源。
充满血腥和酒精味的驾驶室里,杜彧在给自己处理外伤,他取下嘴里衔的一端纱布,单手打结包扎完毕,额头汗珠密布。
他在无人追击的情况下以最快时速行驶了6小时,这个距离未必安全,但他需要休息;他仰靠着喘息了五分钟,等皮肤感觉到冷意,才缓慢地穿好衣服。
然后他食不知味地咽下食物,喝了半瓶水。
目前有许多事有待理清和思考,可一旦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他的脑子就陷入钝痛和空白交织的煎熬。
现在他只想休息。
他握着枪,合上眼眸,就这样睡去。
杜彧做了梦,少见地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他还住在华丽空阔的大房子里,每天为练钢琴而困扰,因为姐姐笑他偷懒,妈妈已经一个星期不跟他说话了。
他决定等周五妈妈回家了,在她面前完美地弹一首曲子,那样妈妈就会理他了吧。
之后他没有等到妈妈回家,身体就长大了。
有个人亲手教他如何缝合伤口,他们用猪的皮肤做练习,对方拍着他的头说:看不出来,你很适合做细致的事情。
再然后,他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吵得头痛欲裂,终于不堪其扰地睁开了眼
依然是狭窄的驾驶室,他的双腿和腰部因长时间保持着同一姿势而酸胀不已,左肩的伤口痛得滚烫发麻,隐隐有发炎的症状。
杜彧活动着颈部,回头看车的后排空间。
车门翕着一条缝,夜风混着沙吹进来,一只装武器弹药的箱子开着。
他丢掉手/枪,去清点数量,并无减少。
杜彧挑了把趁手的轻型冲/锋/枪,确认枪膛内子弹充足随时可以把活人扫射成筛子,便从那道没关上的车门跳了下去。
车里的灯光朦胧地透出来照在沙地上,他对着车底说:出来。
我不说第二遍。他又道。
半分钟,或者是一分钟。
总之在他耐心耗尽的前一刻,一个人慢慢地从车底探出了头杜彧立刻将枪口对准那颗脑袋。
不不不别杀我。
软软的、示弱的,类似蜜里含着沙的声音。
站起来。杜彧命令道。
声音的主人连忙爬出车底,却没有听话地马上站起身,而是先扬起头望着他。
对方半张脸裹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眼窝深邃瞳眸明亮,像山谷里藏着一汪清泉,额前几绺头发扫着眉尾。
杜彧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一些毛茸茸的动物,它们无害的、温顺的眼神。
围巾被拉下来,那是一张难辨年纪的脸,说是17岁或27岁都说得过去;下巴尖尖的,鼻尖微翘,睁大眼睛目含祈求地注视他。
我会听话的,你不要杀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上了
郁:又把我忘了(。
杜:第N次一见钟情。
第137章 神弃之地(九) 是我啊
你是谁?杜彧问,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没法求证。
是是、是我啊。对面的人磕磕巴巴地回答,颤巍巍地站起来,身量不矮, 不过作为成年男性, 似乎纤细得过分。
我现在很困。为了证明这点, 杜彧耷下眼睑右手揉捏着鼻梁, 左手控制的枪口仍顶住对方胸膛, 所以, 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我没有骗人。几根干净细长的手指小心翼翼搭上枪管,往外推了一点点, 你吓到我了我不跑不反抗什么都不做, 你别拿枪指着我。
杜彧想说别来这套,但看着那对故作无辜的大眼睛, 他觉得此人确实构不成什么威胁;懂得伪装是一种机灵的表现,可也仅限于此了。
手伸出来。
也乖乖地伸出了两只手。
冒犯了。杜彧虚伪地客气道。他抽掉自己连帽外套上的抽绳, 不慌不忙地交叉绕过那两只可被轻易折断的细手腕;由于是单手, 他的动作远称不上灵活,于是他悄然打量着对方的脸和肢体神情安然, 略微失落。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警惕或反抗逃跑的倾向。
不逃跑的小偷, 可能是因为想偷的东西还没到手。
杜彧咬住抽绳的一头,右手捆绑打结,将人的双手牢牢束缚;此刻他注意到对方的手臂缠着医用纱布。
你这么绑,我要解开很容易。被捆的人不满道,还不如用胶带。
你放心, 如果你解开了, 我还有一百种方法捆你。杜彧如实道, 好了, 我不问问题,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连我名字也不问那人很是失望地说,眨眼时睫毛扑闪,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埋冤他。
杜彧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郁臻。
嗯,然后呢。
然后?郁臻眨巴眼睛,注视着他无甚情绪的面孔,撇下嘴角愠怒道,什么啊!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杜彧搞不懂了,抑制不住伤口疼痛带来的躁郁感,道:提醒你,装疯卖傻对我无效。
郁臻眼中的火光瞬时熄灭,眼眸变得乌亮,深深的墨色里透着不易察觉的幽怨,拖长声音道:我明白了
杜彧快被气笑了,正想问你明白什么了,郁臻却不给他机会,敷衍道:我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我和妹妹住在这附近,我以为你是坏人,所以想偷你的东西,就这样。
稍微解释一下坏人的意思?
在那边郁臻指着他来的方向,有一群带着纹身的人聚居在地下,他们管自己住的地方叫猎鹰大本营;我不清楚那里面如何,但从表面看他们是一个武装组织,配枪、训练有素、攻击性强。一天前,他们抢走了我妹妹,还放火烧了房子我说的坏人就是指他们;我无家可归了,只好在这片荒漠流浪,不巧遇见了你。
纹身、猎鹰、攻击性强,都对得上。
杜彧道:我相信你说的坏人存在,他们也杀了我的同伴。
噢,很抱歉了。郁臻检视着他的伤处和一身装束,问,这么说你是从沙漠外面来的?那轮到我问你了,你是不是收到了我们发出的求救信?
杜彧的心猛然一沉,故意道:什么求救信?
有一条是语音,我妹妹录的,她只有9岁,不过很机灵。郁臻不顾还支在胸前的枪,也不管他是否答应,捆扎在一起的手拽住他的衣角,走,我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杜彧皱眉,盯着拉拽自己的衣服的手,你怎么认定我是来救你的?
郁臻:直觉。
可我不信任你。杜彧不动,站定在原地。
那我求求你信我嘛。郁臻低声下气地说,我没时间和你互相猜忌了,我们快进到携手合作,好不好?我怕再晚几天我妹妹会死无全尸。
这人很诡异。杜彧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他笃信的生存危机和规则,在这个人面前全面瓦解。
郁臻既无敌意,更不戒备,对他的态度不像是陌生人,言语间透露着有意隐瞒和不屑伪装的轻佻,奇异之处是,他能觉察到对方对他的信任。
信任他不会真的开枪,信任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一晃神的时间,判断力受到干预,竟放下了枪。
带路。
***
天光黯然的黎明,地球表面宛如笼罩了一层薄雾,使沙漠和天空呈现出朦胧的灰蓝,烧焦的枯树和墙板坍塌成一摊黑黢黢的废墟。
郁臻坐在副驾驶座上,好似从双手被捆的状态中发觉乐趣,手指交缠扭动拗成各种造型,玩得认真,还哼起了歌。
杜彧侧耳一听,居然哼的是祝你生日快乐。
我们是不是到了?他打断对方的雅兴。
郁臻的目光瞟向车窗外,道:你看,那儿就是我和妹妹住的房子。
杜彧望过去,暧黯不明的光线最引人注目是一汪水潭,水边一堆焦黑的不明物;接着他被伤口的痛楚撕走了注意力,额头冒汗,急需少量尼古丁镇痛。
他着急地找烟,却对上郁臻亮晃晃的眼眸,那是包含质问、不悦的眼神。
不行,我不喜欢烟味。
杜彧动作一滞,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在找什么?
我知道呀。郁臻用眼尾扫过他的神情,若有若无地嘲弄道,我知道的可多了。
杜彧打消疑虑,从座椅夹缝里摸出周敛私藏的香烟,点火后深吸一口,白雾随鼻息呼出,飘过郁臻的脸庞、耳际。
你知道乌鸦为什么会死吗?
郁臻思索一阵,摇头。
因为它太吵了。杜彧勒令道,下车。
郁臻如一头回窝的兔子,飞奔跳上废墟,踢开脚下障碍物,回头使唤他:你快来帮我挖一下这里!
杜彧跟过去,他借着日出的光照,发现在焦炭般的断梁木板下埋着一只漆黑的人手。
摆在他眼前的,是一具烧毁的人形残骸,灰烬里的融化的纤维胶线搅成一团,金属部件被高温破坏失去光泽,看样子是一款生化人;这东西算是曾经世界最尖端科技的遗留产物,不过烧成这样肯定是彻底报废了。
挖掘结束,杜彧两手脏得和这具烧焦的躯壳无异,他厌恶地看了看手心,问一旁蹲着发呆的人:你要带我看的有意思的,就是指这个?
嗯?郁臻仿佛才将回神,瞧了瞧他的脸,又去瞧残骸,突然凑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我果然还是喜欢黑头发的。
须臾的沉寂。
他们间隔极近,近得他能数清对方有多少根睫毛;郁臻的话音刚落,杜彧便感到左肩涌出一股热流,伤口撕裂了,剧烈的痛苦让他的大脑被嗡鸣包围,理智崩塌愤怒如洪流倾泻
郁臻倏忽间被他一把拽倒,两人翻滚着从废墟上落入沙地。
杜彧强压着身下的人,脏污的手扼住那截纤细的喉咙,指头施力收紧,你很享受耍我?
我没有咳郁臻眼角泛着泪花,你好讨厌
杜彧心下闪过无数念头,他该杀了这个满口谎言和戏弄的陌生人,管他什么求救信和妹妹,说不定本就是一出引他们自投罗网的陷阱。把这人杀掉,挖个坑埋了,他就能结束这一切安静休息了。
正在被他谋杀的人,流了很多眼泪,水痕顺着眼角淌进沙子里。郁臻越哭呼吸越是困难,几乎抽不上气,脆弱的颈动脉在他掌心跳动。
杜彧最终是松了手,垂下痛到麻木的胳膊,一道蜿蜒的血水流过手臂自袖口滴落。他翻起身去水边洗手,然后脱下衣服,解开被血浸透的纱布。
他细致地清洗全脸、手、伤口,留出了充裕的时间等对方来杀了他,但来自背后的危险从始至终不曾降临。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和他一样的人,缺乏结束一切的勇气,只能被动地等待解脱;如果等不到,还是得再次站起来,面对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他短暂离开的过程,郁臻躺在沙子上动也没动过,看他走回来,立马坐起,哭红的眼睛狠瞪着他,脸颊边沾了几粒细沙,在朝阳下碎光闪闪。
杜彧上半身湿淋淋的,肩膀伤势可怖,发尾滴着水珠,他就这么坐到人身前,沉默地解开了桎梏对方手腕的抽绳。
对不起,我相信你了。
郁臻忍住了极大的怒气,肩膀微微发抖,边说话,眼眶又红了,沙声道:我的脖子好疼啊。
杜彧不愿多想,但这句话着实很像撒娇,同时他弄清了自见面起就萦绕在他心间的诡异荒谬感从何而来;郁臻对他表现出的是熟稔亲密后才有的依赖,哪怕他差点把人掐死,对方还是认为他是安全的。
我可能长得比较像他前男友?
杜彧漫无目的地想,要么他就是一个天性轻浮却没有威胁的人,恰好个性还软弱粘人。
想到此处,一腔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只好握住郁臻的手,轻轻揉按勒红的手腕,看那里缠着纱布,问:你的手受过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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