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郁臻气喘吁吁地到了舰桥,他茫然地围着调度台走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懂操作和驾驶,无法对系统发号施令。
看来何安黎所托非人,他不能完成她的遗愿。
也许他此次的命运是留在这里,等待有限的资源耗尽或是一头怪物夺窗而逃,顺便取走他的性命。
又也许,他等不到那个时候,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脱离这个世界了。
就当是一次观光。
可是郁臻攥着那支试管,心脏某个部位胀痛苦涩,他感到生气,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渺小脆弱却不放弃自救和挣扎,他认为人应该是这样子;他不是一个坦然接受命运的人,否则他活不到今日。
郁臻转过身,面对他的小跟屁虫,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孩绞着手指说:你得找到巫马
郁臻:他没跟何安黎一起回来,谁知道是不是报废了。
小孩摸摸自己的胸膛,我能定位他,他没事,只是被休眠了。
郁臻:我不要找他,他绝对干了坏事,不然何安黎不会抛下他。
但你能阻止他呀。小孩招招手,要他靠近,神秘兮兮道,我给你出个主意
郁臻弯腰俯身,说吧。
你哄哄他吧,他很听你的话。
郁臻:谁要哄一个心理变态啊!
小孩不希望被迁怒,无辜地耸肩道:可是你只能依靠一个心理变态了。
天蒙蒙亮,郁臻站在悬崖边,清晨的风吹刮脸颊和头发,他俯视脚下的深渊,其实都被树叶枝桠遮挡,看不到底。
瞎折腾。他嘀咕一句。
在他眼里,除了好好活着以外的事,都叫瞎折腾。
但一个死人委托他的事,他愿意帮忙完成,他拒绝不了。
郁臻听傅愀说过,做梦是一个自我治愈的过程,一遍遍重演的剧痛和悲伤,都是为了让人醒来后释然面对。
不知道杜彧究竟经历过什么,才总是安排他演绎这些追杀与逃亡的情节。
郁臻望着淡入云际的月亮,轻声问:你有在哪里看着我吗?
他的话音被风吹散,飘向远方。
郁臻扣紧垂在峭壁边缘的绳索,蹬着岩石腿一泄力,飞了下去。
下坠的速度河水湍急,凛冽的风和树叶贴着脸颊擦过,郁臻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像落水般掉进了葱郁的树冠!溅起一堆树叶飞扬
脸庞血线随树叶齐飞,皮肤激起烫热的刺痛感。
操,破相了。
***
他承认自己做事鲁莽,可他永远不改,因为效率比一般人小心谨慎要高。
他落地只用了几分钟,姿势不太高雅,顺便受了点小伤。树林里黑蒙蒙,看不清前路,他打开手电,寻找一条留有人迹的荒草丛。
通讯器耳机里传出小孩的声音,指导他该走哪个方向。
郁臻绕开一棵百米高的参天大树,手掌抚摸过粗砺苍老的树皮;这样的巨树林,任意一棵树锯断后,都能容纳几十人在上面开舞会,他像一只蚂蚁,在清晨迷雾中缓步前行。
四周安静得仿佛整颗星球只剩他自己,孤独和寂寞化为永夜,时间和光阴不再有意义。
好在耳边有人不停跟他讲话,让他知道,自己绝非孤身一人。
为此他必须得赞扬消遣陪伴型机器人的实用性。
有了定位指示,郁臻顺利地绕过一小片林子,发现了那座巨大的山洞。
太阳高升,树林漏下少许斑驳暧昧的光束,他渺小的身影穿过草丛,站在石径上,抬头仰望昏黑无光的山洞;实景远比录像惊悚,它宛如巨兽的血盆大口,吞吃一切光明与活物,吸食着树林的日月精华。
人对于黑暗的恐惧写在基因里,郁臻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离开。
他戴好透明防护面罩,通过设备供氧呼吸,以防感染。
呼你一定行。郁臻安慰自己别害怕,毕竟早知道里面有什么了。
他深呼吸,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高大巨硕的神像散发着荧紫色的万丈光芒,雪白流沙漏进细管汨汨流泻。
巫马静静地躺在神像脚边,他的双眼还睁着,眸子失去神采,全身机能停止,身旁洒着一滩白色晶体粉末。
郁臻戴了面罩手套仍不敢沾到白沙,他将休眠的生化人往反方向拖开,并学着用小孩教他的法子,唤醒巫马。
工具是一支类似螺丝刀的钩子,他掰开巫马的嘴,将尖钩塞到舌头下面,然后凭手感拨动那枚看不见的按钮。
你们这种设计,应该不能接吻了吧。郁臻说。
通讯器里小孩想了想,答:额,是吧,也没人想亲吻机器人啊。
郁臻轻蔑道:你对人的癖好一无所知。
不过想到杜彧那烂得要死的吻技嗯,他觉得这设计方案挺好。
郁臻左手捏着巫马的下巴,右手握着钩子在对方嘴里鼓捣,乍一看怪异而邪恶,好像在实施某种人体改造手术。
下巴有个洞啊回去得补一补。
他暗暗地爽到了,心想自己如果真有那种水平,就把杜彧改造成狗。他指的是梦里。
这么想着,郁臻手里的钩子触到一块软软的胶,找到了。
果然,把那块胶状物压下去,巫马的眼睛闪过一瞬蓝光。
他抽出钩子,手在对方的脸前晃晃,你醒了吗?
巫马的眸光逐渐聚焦,落在他的脸上,声音不带感情道:谢谢。
不客气。郁臻站起身,朝对方递出一只手,走了,回家。
巫马牵住他的手,起立站好,却不让他走,而是望向神像腹中的沙漏,道:回不去了。
郁臻:为什么?
因为你们很快就没有家了。巫马给他讲了壁画的最后一则预言,沙漏流尽时,即是神的馈赠降临地球之日。
巫马期待看到他露出恐惧、悲痛、崩溃等情绪,然而郁臻只是眨了眨眼睛,说:哦,其实我不在乎。
这次换巫马问:为什么?
因为我从小体会不到他人的心情,我没有可以牵挂和惦记的人,所以我不在乎。不在乎世界末日,不在乎地球毁灭。
郁臻说的真心话,发自肺腑;同样的,他也从未在乎过人类起源和造物主这回事。
他喜欢美食,更喜欢美好(漂亮)的人与事物,会为它们的流逝、破碎感到惋惜。但假如有一天这些都不存在了,包括他自己也不存在了,他不会为此而伤心。
人类消亡和世界毁灭有什么要紧?郁臻听从小孩建议,哄人道,反正我和你始终在一起。
巫马不解其意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吗?我们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郁臻说,最初宇宙大爆炸的时候,你的原子和我的原子肯定在一起,经过了137亿年,我们依然重新相识站在一起。
郁臻抬起手臂,展示两人交握的十指,哪怕死了漂浮在宇宙中,或者烧成灰化做土,我们都在一起。
巫马盯着他被树叶割伤的脸,笑了,说:你倒是很超脱。
这一笑与众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郁臻说不出。
嗯。他点头,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和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既是问巫马,也是问杜彧。
拜托了,说出来,他想早日结束这份工作。
不料巫马笑意渐泯,松开他的手,谢谢你,不过你该走了,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
郁臻忙摆手道:不不、我属于的,我还要回地球!
巫马:你要留下阻止我的话,代价是很大的。
郁臻:我愿意!
他刚说完,不知何处奏响了空灵悠远的音乐声,回荡在辽阔岩洞上空,激荡心灵;这声音犹如来自外太空,无所不在,响彻云霄,包围了他的全世界。
郁臻:你听到纯音乐没有?这里居然有人在放歌!
巫马摇头。
郁臻猛地回神醒悟,对,巫马当然听不见了,这是他设定的苏醒闹铃!
不要啊,他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呢
好不容易有机会搞清楚杜彧沉迷梦境的结症所在,他不要现在就醒!
音乐声越来越响,占据他的感官,他的意识正在脱离这具躯壳
郁臻伸手想去够巫马的衣服,却摸了空。
不要啊他说。
巫马道:再见。
***
他回到飞船,一道道舱门响应指令关闭。
Vera,启用安全码:20120608.
Vera:安全码已启用。巫马,欢迎你回来。
巫马脱掉一身装备和衣服,进了自己的起居室,他不用睡觉,却仍被允许拥有私人空间。
他将一头金发染回黑色,取掉了金色虹膜的眼球,替换为一对黑色眼睛。
小孩推开房门,抱着玩具,沉默地望着他。
看什么?巫马收好装眼球的盒子,出门时摸摸小孩的发顶,到最后,还是只有你和我。
他们像一对兄弟,也像一个人不同年龄段的分/身。
我还以为你会留他呢。小孩委屈巴巴地说。
下次吧。他安慰小小的自己。
巫马去检查了船上的怪物们,它们的发育速度实在令人吃惊,最大体型竟达到2.5米,每一只的形态都各不相同,有的类人,有的像兽,还有的偏昆虫体态,极富创造力。
真有意思。
巫马花一天时间记录下这趟旅程的航行日记。
在他的工作报告中,沙丘号全员死于Cielt45行星的着陆考察,无一人生还。
巨型银色鹰隼再次起航,离开荒凉异星,将挂着三个月亮的黎明抛在身后;引擎喷射出蓝白色火焰,在云端拖出一道飞行云,驶向漫无边际的太空。
三年后的某一天,一艘装载着10头怪物和大量病原体的考察飞船将回到它的母星,为故土带来神的馈赠。
也是在那一天,Cielt45行星山脉下的岩洞中,一尊神像将会流尽胸腔内最后一粒白沙。
命运早在那个梦开始时便已注定。
***
科学考察船:沙丘号
船员:1人
日期:2■■■年10月26日
航道:网罟座 2星系地球
目的地:返回地球
航行距离:39光年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外星探险到这里暂告一段落。
飞船回到地球后病毒扩散的末世副本我留到了结尾写。
这个梦的第一主角和剧情人物不是小郁,他有点像误入的,相当于看了一场沉浸式电影,还没看到结局。
这篇非常不无限流算是我写给自己看的吧,也是对杜彧内心世界的一个补充,因为换个世界观很难总结和体现,总之他挺厌世的有点毁灭倾向。
写到后面我也觉得这个故事过于缺乏娱乐性,所以下个副本写个游戏性比较强的,参与感更重的。
顺便,让主角谈个稍微正常点的恋爱
谢谢大家的支持=3=
第91章 TREAT In the night.
郁臻扒下播放着音乐的耳机, 平躺在床与天花板对望。
他难受极了,好像有人在他心头挖了一块肉走,还不给他缝合伤口。
杜彧竟然拒绝他, 岂有此理!
郁臻蹦下床, 走到病人床边, 斥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这样啊!连个结局都不给死骗子!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郁臻蓦地噤声, 他扭头警觉道:是谁?
不等他去开门, 敲门的人直接推门而入。
杜玟穿着睡袍, 裹了件披肩,卸完妆的面孔稍显苍白, 她抱着双臂, 倚在门边审视他,揶揄道:你刚刚, 说什么?
啊啊啊啊郁臻脑内的小人儿疯狂尖叫,脸涨得如柿子般通红。
完了完了, 这是在别人家, 都怪他口无遮拦,出洋相了。
可现在是半夜凌晨啊!杜玟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弟弟的房间?来监视他吗?她不是说自己困了?
尴尬!郁臻恨不得找个墙缝缩起来装壁虎。
呃梦话。他干笑两声。
我本来是想检查你有没有在偷偷工作。杜玟的目光扫过他与病患, 将连接着设备的云层纽尽收眼底, 看来是有咯?
郁臻退至自己的床边,我这就睡觉。
你睡得着吗?杜玟好整以暇地问。
郁臻:应该睡得着吧
杜玟笑道:睡不着就别勉强了,来陪我喝一杯,我失眠了。
她用的不是问句,郁臻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无论杜玟是作为他的雇主还是这间宅子的主人, 她提出的要求, 他都没理由拒绝;因为一旦他说不, 基本等同于违抗命令或不识抬举。
杜玟的强势隐藏在她美艳温柔的外表下, 她既不严厉刻板,也无需摆脸色,即便她只娴静无声地望着你,你依然不敢忤逆造次。
虽然不清楚杜玟和杜彧的真实相处模式如何,但有这么一位长姐,可想象压力如山倒。
这样的人,居然会替弟弟向他鞠躬道歉。郁臻揪心地想,杜彧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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