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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梳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的刘海下一张粉白脸蛋,嘴唇红润泽丽,五官娇俏动人,不似传闻中暴戾无常。
它不像你们养在宫殿池子里的人鱼那么温顺亲人,它是最原始古老的生灵,生猛凶狠,嗜血如命,运回来的途中吃了不少人呢,好在都是些男畜而已。
奥拉自豪地仰起头,郑重道:只要是殿下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送给你。
这深情诺言听在杜彧耳朵里更像讽刺,他看着别处,漫不经心道:你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可你毕竟是女王的亲弟弟,希罕娜后代里稀有的男孩。奥拉扭着他说,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和我订婚这是你姐姐的意思,也是我们出生的意义和使命。
杜彧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订婚,他甩开奥拉的手,快步走向宫殿。
为什么还没结束?为什么他还要继续这种生活?
殿下,殿下!奥拉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萦绕他,那常年握枪覆着一层薄茧的娇小手掌,很快重新与他十指相扣。
不可以丢下我噢。她藏起心中的愠怒,埋冤地说。
杜彧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该责问谁,亦不知该求助于谁,他疯狂想要结束眼前的一切。
这世界究竟怎样才会毁灭?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两个主角终于要正式见面啦!
第17章 完美逃亡(六) 美人鱼
宫殿穹顶高悬的水晶灯散开眩目的白光,将空阔的殿宇照得通明,与立方体的幽幽蓝光融和交叠,晶体切面反射出五彩绚烂的光影。
郁臻眼眶一热,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他强行睁开眼睛,针扎似的疼。
贴墙的大理石阶梯旋上二楼,漆金雕花的栏杆内侧站着一行衣冠楚楚的贵族,郁臻一眼认出其中的杜彧;对方换了身打扮,像是才从晚宴过来,一袭金贵的白礼服,倒挺有童话里王子的派头。
滑稽,他在下面生死未卜,杜彧在上面看热闹,上一次也是这样。
等他顺利存活,非得把人揪下来教训一顿不可!大脑拥有自我保护机制,搞不好梦里挨顿毒打自然而然就醒了。
可以,让他来创造新的医学奇迹。
今晚,考核你们的就是它了。亲卫队军官懒洋洋道,来自西海的纯血人鱼,食肉动物。
西里尔紧盯着透明立方体里一抹孤单游荡的黑影,说:你是要我们给它当晚餐。
如果你们足够团结,它就是你们的晚餐。军官笑道。
几套呼吸氧气设备丢到他们脚下,从高处垂落几根与腰带一体的粗绳索。
军官挺胸直背,靴尖踢动氧气瓶,命令道:戴上吧,海芙勒玛尔的子民可不能被淹死。
他们的手铐被卸下,双手暂得自由。
郁臻捡起一只呼吸器,蹲身整理氧气瓶的背带,眼睛不安分地四处乱瞟;他们有八个人,亲卫队共计十人。
换作帝国以外的任何地方,合谋逃走都是一项可行计划,毕竟双方人数差距不大,而男性又占据身高体能优势,值得一试;可惜这里是帝国,男性普遍纤细柔弱缺乏锻炼,女性魁梧高大,武器力量悬殊。
郁臻看了看西里尔袖子下细瘦的小臂、羸弱的腰腹,又装作不经意地瞥到女护卫们壮实的小腿和腰间配枪。
实在不值得去冒险,必输无疑。
郁臻背上氧气瓶,调整肩带的松紧位置,趁无人监视他,贴到西里尔身边,问:纯血人鱼,有多恐怖?
西里尔沮丧地瞧了他一眼,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郁臻看向其他人,他们一副垂头丧气、死期将至的绝望之相。
不问了,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刻,答案只会加深恐惧。
佩戴完吸氧设备,护卫们一对一地帮他们扣上腰带,从拱顶垂下的绳索材质细密结实,郁臻仰头寻找绳索的另一端;在遥远的高空有数排齿轮机关,可控制绳子的长短伸缩。
他拉动长绳检验其牢固和稳定性。
亲卫队军官:你们要记住,罐子里氧气只够你们在水里待1个小时,努力掌握主动权。
郁臻问离得最近的护卫:我们是挨个上去,还是
话音未落,他感到身体一轻,极速旋转的齿轮绞着绳子将八人同时升高至半空!
哇啊
啊啊啊!!
空中惊慌失措的叫声此起彼落。
仅凭一根腰带承担成年人全身的重量,那滋味相当不好受;高度最终停止在蓝色立方体上空,郁臻被勒得想吐,低头看去
这口鱼缸着实称得上庞然巨物,他脚下是汪洋般的湛蓝的海水,水面波纹荡漾,深不见底。
这高度接近二楼,抬头便是一帮光鲜亮丽的显贵人士端着酒杯观赏好戏的惬意神态,还有几条皮毛华丽泽亮的猎犬含着球在楼梯间追逐。
杜彧站在最中央的位置,身边是一名黑色马尾的美少女,两人姿态亲密,应当是情侣。
郁臻一腔怒火直冲脑门!他在经历生死存亡的关头,杜彧居然在泡妞?
这人好烂好烂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或许他的愤怒通过空气感染到了杜彧,对方正好往下看,目光那么恰好地与他相碰了。
郁臻扶着绳子,凶神恶煞地瞪过去,并且腾出一只手,竖起中指。
杜彧熟视无睹地挪开了眼睛,与身边的少女小声交流。
郁臻恶狠狠地咬住橡胶呼吸头,小漏斗在嘴里撑开;等他这局活下来,必然要杜彧付出代价。
变故突发!一瞬间强烈的失重感和绳索滑动的窸窣声一同进行!郁臻视线里只剩花花绿绿的残影
好歹说一句预备和倒数三秒再松绳子吧!
因下坠而心跳急遽加速的后一秒,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了他!
蓝色水面溅起一朵朵汹涌浪花。
***
这些鱼饵是我特意找来的。奥拉趴在栏杆上,歪头看下面的正方体鱼缸,顺滑的长发偏到颈侧。
他们很漂亮吧?她回头期待着杜彧的肯定。
杜彧想起刚才悬吊半空中的人,那仇恨瞋视他的眼神;对方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却成为了同类玩乐的牺牲品和人鱼饵食。
只能袖手旁观的他,不由得感到心烦意乱,不悦道:我早说过,我不喜欢这些游戏。
奥拉天真道:可是大家都很喜欢呀。
杜彧环顾四周,除了他,每个来宾脸上都充满愉悦兴奋之色,津津有味地探讨野生品种和驯养人鱼的区别。
他灌下一整杯酒,把空杯子放进侍者所端的托盘里,压抑着情绪道:我离开一下。
***
地面灯光开启,将立方体内部的生物动态照得通透敞亮。
生存游戏不是潜水,没有面镜和脚蹼帮助人在水中视物和游动。水里是寒冰入腹的冷彻骨,他们如同被丢进温水锅的青蛙,撒开腿搅动海水分散开来。
人之于这口鱼缸,渺小得像泥鳅,且远不如泥鳅灵活自在。
郁臻蹬掉进水后沉重的靴子,划动胳膊游至立方体的玻璃壁底;他眼睛疼手疼,肚子也饿了,心情差到极点。
做梦也会这么苦。
背后的氧气只够1小时,意味着一小时内要么他宰了人鱼,要么他被人鱼杀死。
他所在的世界没有人鱼,而杜彧想象中的美人鱼则是恶名远扬,郁臻只能以面对恐怖片里怪兽的心态来对待即将出现的童话生物。
他贴着壁面缓缓沉至水底,观察上方游动的人影,但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西里尔。
人类和人鱼很好分辨,主要看是两条腿还是鱼尾。
郁臻看见它了,优雅细长,轻摆的鱼尾划出律动的美感。
它轻轻地游近一个慌乱刨动四肢的人影,如鬼魅缠住人身与其共舞;随后,上面的水域绽放一朵血红的墨花!本就不清明的水底被一层红纱覆盖,海水被染红。
一团血之花绽放到飘零不过短短数十秒!一朵紧接着一朵!
开肠破肚的尸体漂浮水面,污秽血色蒙蔽了郁臻的双眼。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郁臻摸着墙,平衡身体游离原来的位置。
血色茫茫的浑水里,一缕长发擦着他的脸庞飘过,带来钝重的瘙痒感,他伸出手抓了一下,褐色发丝像海带缠绕他的手指。
一团黑漆漆的影子蓦地逼近!浓密秀丽的头发无重力地飘逸水中,发丝被水的阻力拂开,露出一张雪白晶莹的妖冶面颊!
碧绿的眼眸,柔红的唇瓣
它上半身是尚未长成的青涩少年,消瘦的肩胛与平坦单薄的胸脯,肋骨下方有两道弧形裂口,如鱼鳃在水中翕合开张,可窥见内部粉红的肉腔。
两条瘦而匀长的前臂遍布薄水晶般的半透明鱼鳞,如一副长手套包裹着细弱纤秀的十指,而本该是指甲的部分生着锋利的骨刺,于是那便不能被称之为手,而是一击毙命的利爪。
郁臻背贴着玻璃壁,忘记了呼吸。
那张脸离他仅二十厘米,精致美丽程度超越了他所知的一切形容词。
美人鱼微张开淡粉的樱唇,艳红的舌尖如新荷展露尖角,那两片娇嫩嘴唇如真正的花朵一般裂成八瓣绽开!绝美脸庞撕裂开来,形成一张没有上下颚的圆筒食道,也像巨大吸盘,一颗颗尖利牙齿呈漩涡状细密排列,锋利如钻头的肉红长舌遽然袭来!
果然是恐怖片。
***
天呐!
快看!他们在那里!
杜彧去室外吹了风,回到二楼平台,宾客间发生了不小的骚乱。
大家挤在栏杆边,俯身急切地观望下面的景象,发出抑扬顿挫的惊呼。
人鱼不行了它流了好多血。
那个人是谁?他怎么做到的?
奥拉愤怒地拍着栏杆,喝令道:让他们停下!把他给我拉起来!
杜彧闻声走到奥拉旁边,见立方体彻底变成了一缸血水,有人启动齿轮机关将坠进水底的数根绳索绞起,拖出水里的人。
有些绳子吊的是活人,有些是空的,还有些则挂着残缺不齐的尸体。
习惯于血腥场面的权贵们装模作样地别过头,抑或是用扇子遮住眼睛。
太残忍了。他们说。
奥拉指挥道:把鱼捞出来!检查它的伤势!
杜彧在心里默默祈祷那条不幸的人鱼死掉。
下面的骚乱持续了一个40分钟左右,奥拉等不及了,冲下楼梯察看情况,杜彧见状跟了上去。
幸存的三人被铐住看守起来,他们跪在坚硬的地砖上,头发衣服湿透,滴着血水,神情麻木僵冷不,有一个人例外。
杜彧多瞟了几眼,正是先前悬吊在空中,对他竖中指的那个人
年轻出挑,稍显稚嫩的长相。苍白的皮肤被冷水浸泡,像水潭里捞出的玉璧,莹亮无瑕;湿漉漉的黑发甩过水珠凌乱地贴在额前,眉骨下眼窝深邃,双眸清透有神,恨恨地瞪着他。
奥拉选的人,一向很好看,就是莫名眼熟。
看看看,你还敢看!
郁臻恼羞成怒,他差点命丧鱼口,杜彧居然还用这种波澜不惊的眼光打量他。什么来自天堂的一瞥,都怪他瞎了眼!
要不是顾及梦主意识对梦境稳定性的影响,得罪杜彧他可能死得更惨,他一定破口大骂了。
郁臻默念着:生气使人降智生气使人降智
他埋下脸,努力憋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蓦然昂头,朝不远处的人投出祈求垂怜的目光。
救救我。他无声地说。
小动物,被水泼得湿淋淋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可怜小动物。
它说:救救我。
杜彧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绷了一晚上的淡漠厌倦脸,终于出现微末的变化。
*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我好像是想打人来着(~_~;)
杜彧:有点可爱。
第18章 完美逃亡(七) 进入正题
今夜,女王在皇宫设宴款待宾客,这场喂食人鱼的戏码,是奥拉为晚宴设计的饭后甜点,不曾想竟发生意外事故。
好戏中断,无热闹可看,女王的客人们也陆续散去。
宫殿的满地狼藉收拾妥当,后续事件转移到了一间单独的囚室。
那条凶猛的野生人鱼被枷锁束缚在一方浅池内,头部被迫戴上防止它袭击人类的铁质头盔。
它浓密厚实的长发扑散一池,尾鳍沉在水底虚弱地抽搐着,浅绿鱼尾镀着一层辉丽的银,鳞片如薄切水晶,闪着细碎亮光;绷紧的手肘、后背都生着锋利纤薄的鱼鳍,挣扎时十指骨刺在水池边缘的青砖留下划痕。
一道细细的血流蜿蜒过它白皙的腰腹,流进水里,丝丝缕缕浮于水面上。
人鱼的胸膛剧烈起伏,肋骨下方的鳃随呼吸开合。它滑腻细嫩的颈部被利器割开10厘米长,皮开肉绽,虽然血暂时止住,它却不愿让医生手里的持针钳缝合它的伤口。
但凡有东西靠拢,它便奋起抗争和防卫;那条华美的鱼尾不止是装饰物,倒在一旁鼻青脸肿的护卫便是它杀伤力的证明。
奥拉怒不可遏,厉声质问亲卫队军官:你究竟有没有给他们搜身!?
当然,将军。军官一丝不苟道,我确信他们下水之前,身上绝无武器。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奥拉指着池子里的人鱼,声色俱厉道,你知不知道它的价值?这是一百年来的唯一一条纯血人鱼!它要是死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军官低头道:这是意外,将军。
奥拉两条细眉拧紧,娇俏的脸蛋蒙上肃杀之气,她转过身,鄙夷地睨视跪在地上的几人,冷声道:到底,是你们当中的谁干的?
现场鸦雀无声,无人敢应答。
小将军人长得甜,脾气却这么差。郁臻默默腹诽完,用眼尾余光去瞟西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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