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西里尔开心地对他说:恭喜你。
郁臻小声地向对方打听手术的事情。
西里尔震惊道:这你都不知道就敢来帝国?
郁臻:我也不是自愿来的
西里尔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解释道:那两种都是能让男人怀孕并诞下子嗣的人体改造手术,普通人家的男孩子在十六岁时,有机会通过政府的扶持医疗计划进行免费手术,或者等结婚的时候再自费手术,假如你不打算结婚,就可以不用做。
郁臻:手术很可怕吗?
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在帝国讨论生育之苦是有违道德的。西里尔贴着他耳廓,轻声道,我父亲说,男人做手术至少会死两次,一次是做手术的时候,还有每一次生孩子的时候。
郁臻消化了很久,愣愣道:你们国家医学水平真发达。
西里尔:可是麻药紧俏,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无痛手术,我打算留到结婚时再做,贵是贵了点,但少受罪嘛。
郁臻:那他刚刚问我是否愿意接受手术是什么意思?
西里尔:因为你未婚,又没有做手术,所以总要问一问;进了皇宫,万一哪位王公贵族看上你,可是她又不能和你结婚,无论你愿不愿意,都要接受手术为她延绵子嗣。
这和生育机器有什么区别?郁臻:为什么我非得帮她生孩子?
西里尔理所应当道:为希罕娜的后代繁衍血脉,是帝国公民无上的荣耀。
郁臻:哦。
你是外乡人,说话得注意些,在场都是男人,咱们聊聊这些话题被听去了也无妨,但要是有女人在周围,你可别胡说八道瞎提问。西里尔叮嘱他。
郁臻诚惶诚恐道:不会因为言语过失把我抓起来吧?
西里尔说:那倒不会,不过你可能要挨打。由于男女天生的体能差距,女人打你不算犯法,可你一旦还手,就是板上钉钉的故意伤人罪。
好,我记住了。郁臻心有余悸,庆幸今天险些被烫烟头的时候他没有和人起冲突,否则这个梦境的情节会比现在更曲折离奇。
蓝尼是一个沉默的车夫,他们手里拿的烫金小卡则是车票。
就这样,郁臻和西里尔等七八名应征者坐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事情顺利得出奇。
郁臻抓紧每个机会向西里尔探听海芙勒玛尔的一切,巩固他对帝国的认知。而实际情况比他想象的恐怖一百倍。
首先,本就身份低微的帝国男性仍需分为三六九等。
一等是普通公民。婚恋自由,除了结婚必须履行繁育职责、照顾妻儿衣食起居外,他们可从事允许男性入职的行业,例如服务生、护士、男佣等。
二等是服务者。他们通常相貌平庸、身无长物,由父母向政府申请,登记为服务者后在医院进行部分脑额叶切除手术,降低其思维逻辑和语言智商,只保留基本生活能力,分配到各地各区为城市提供体能劳动服务;比如清洁工、泥瓦匠、水管工等。
郁臻在酒馆外碰见的搬运工就是一名服务者,他们智力受到限制,大脑无法处理复杂指令,只能从事内容单一的重复性工作。
服务者每个月的薪水由帝国政府发放,三分之一留作他们的日常开销,三分之二汇入家庭账户作为他们为社会贡献的经济补偿。父母通常会用这笔钱来贴补家用或栽培女儿,以助她将来取得更高的社会地位。
三等是家庭宠物。最好的例子是女王回宫时拖在马后的几头大型犬,他们,或者说它们,允许被自由交易和买卖,但一只合格的宠物需要经过多重审核认证和繁复的手续批准,确保其合理合法才会被投入市场。在宠物法并不健全的时代,帝国男婴一出生即面临着被偷抢拐骗的风险。
四等是失格者。也就是西里尔提到过的被送进猪笼的那些男性;他们肥胖或饥瘦,过高或过矮,面貌丑陋,不具备任何观赏价值,充当服务者也有损市容市貌,所以被政府统一接收处理。
猪笼其实是收容所的俗称。帝国皇家研究院的多项数据表明,男性基因存在远古时代遗留的天然缺陷,如易亢奋、暴力、好战等;被视为潜藏的危害社会安全的不稳定因素,于是从小暴露出这些基因缺陷的男孩会被剥夺成长的权利,直接送进收容所度过余生。
与之相反的是,彻底从生育职能中解放出来的帝国女性,自幼拥有平等的教育资源和多项福利;她们在各自的专业领域内大展拳脚、拼搏事业,维持着帝国的秩序井然和勃勃生机。
每位帝国女性可以和三名男性普通公民同时建立婚姻关系,但她必须平等地对待她的三位丈夫。法律上并不限制一个女性持有的家庭宠物数量,只是基于宠物的高昂价格,它们是权贵才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以郁臻贫乏的想象力,他没有词汇和语言来形容这个世界,大概就是疯狂吧。
西里尔问: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呢,单纯的外乡人。
郁臻说:体验生活
西里尔不在意他敷衍的谎话,望着窗外发呆道:那你可要失望了。
郁臻:你似乎不喜欢这里,那怎么不离开?
那也要离得开啊。西里尔牵动嘴角一笑,马车晃动,窗帘缝里洒进来的月光落在那躺着雪花的眼角,幽静绚美。
不过,喜不喜欢,不是都活到现在了吗?
郁臻还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以他的经验,适当地示弱犯蠢容易获得好感,他挑了几个愚蠢的问题问:为什么皇宫选人这么宽松?他们不怕有人图谋不轨?我会被怀疑是间谍吗?
西里尔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等进去你就知道了,没有哪个国家会蠢到往帝国派男间谍,皇宫也不怕有男人图谋不轨。
第16章 完美逃亡(五) 命如草芥
马车碾过石路,缓缓停下,一只手拉开车门和帘子,佩枪的女兵探进半个身子检查车厢内状况。
她的军装是墨绿色,佩戴金色肩扣与勋章,衬得肤色雪白;冷冽的眸光在所有人脸上逡巡一圈,说道:游戏愉快,狗狗们,祝你们活过今晚。
不等他们细想话中含义,门帘重新放下,车轮滚动穿过宫门驶向皇宫深处。
游戏?西里尔发怔地喃喃道,不对、不对
气氛骤变,其余人脸上也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忧惧,他们彼此窃窃私语。
郁臻:她那话什么意思?
西里尔回神道:意思是,我们被骗了,他们招的不是男仆!
是宫廷游戏拿人当靶子狩猎或者斗兽,贵族们寻欢作乐的把戏。有人说明,可是,以往她们不是用死囚吗?
西里尔咬紧嘴唇,不知道。
被骗了?郁臻在狭小的车厢内挤出一点空间,背抵座椅一脚踹开车门!寒冷夜风贯入吹醒众人。
那快跑啊!他拉起西里尔说。
所有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地盯着他身后,相似的惊恐慌张。
郁臻一扭头,冰冷的枪管指着他的鼻尖
几分钟前祝福他们的女兵单手悬挂在车厢外,双足堪堪踩在门框边缘,一支步/枪架在她的右臂,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车门低窄,她需微微矮身才能与车厢内的人对视;郁臻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这诚然是一位身手矫健体魄强壮的美女。
她冷冰冰的蓝眸浮现一丝玩味和嘲讽,用哄孩子的语气对郁臻道:乖狗狗,快回去。
行,识时务者为俊杰。郁臻退回原来的位置,坐好。
女兵鬓角的几缕淡金色浅发随风飘逸,她穿着过膝长靴,臂弯里的步/枪保持随时可扫射的角度,眼睛掠过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没有被骗,女王是打算新招一批男仆,不过名额突然减少了,暂且只需要一个,所以择优录取。
你们事先没有说明!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争辩道,我们是合法公民,享有一切知情权,我要求你放我们离开!我不同意以这种方式竞争岗位!
一声枪响震破耳膜!局促车厢内喷涌的鲜血溅上车顶,血液玷污了众人的脸,包括眼唇。
郁臻舔掉沾到嘴唇的血迹,咸涩腥锈,太真了。
没有人敢转动眼球去看那具尸体,棕发男孩怒目圆瞪,眉心的血窟窿穿透颅骨,洞口隐隐约约可见椅背皮质。
滚热的枪口冒着烟,女兵作出倾听状问: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没意见。郁臻在心里说,帝国的第一宣传语该用:谨记!男人的命如草芥。
他自然也感到紧张不安和恐惧,可要说愤怒仇恨,却是不存在的。或许因为他是外来者,他知晓这仅仅是存在于一个人脑内的臆想幻境,他认为这一切荒谬绝伦,残酷暴虐,但于他而言,始终缺乏真切的威胁感。
不过,此刻他和所有被枪指着头的人一样,想要在这里活下去。
郁臻不着痕迹地将手盖住西里尔颤抖的手背,对方如惊弓之鸟猛地转头看他
别害怕。郁臻小声说,我们都会活下去。
马车停在庭院前,他们犹如待宰的羔羊被一一赶下车,排成队列;早已等候在此的亲卫队军官命令身旁侍卫为他们戴上项圈和手铐,清点人数,总共8人。
铁质项圈烙有数字,是他们的编号,死亡号码牌。
趁着当值间隙,亲卫队军官与押送他们的女兵走到一旁闲聊,果然是比监狱里的死刑犯漂亮多了。
两个身量高挑、制服笔挺的女人为各自点燃一根烟。
奥拉将军的主意。女兵轻描淡写道,她对美人的嗜好严重得史无前例,在监狱里饿得面黄肌瘦的犯人入不了她的眼。
她怎么不拿她家里的男人来充数?军官唾弃道,净让我们干些龌龊事。虽说只是一群贱民,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举动是在激怒那群叛军。
女王有求于她,怎么敢不答应她的小要求?女兵抽完半根烟,靴底碾灭烟蒂,车里有个死了的,你找人清理一下。
嗯,慢走。军官目送她离去。
进展到了郁臻最担心的环节,搜身。
原本他打好了主意如何存放他的小剪刀和糖果,然而一连串的变故来得急又快像龙卷风,令他措手不及。
现在,他前面的人正被挨个搜查,他排在队尾,捏着银色剪刀和糖果,焦虑得原地打转。
怎么藏?
他身上衣服就这两件,剪刀糖果都不是可以含进嘴里的小玩意儿,总不能丢了吧?
他咬着舌尖,眼看只差两个人就轮到自己,紧急地闭眼思考。鞋底不行,动静太大被发现了搞不好就是一枪爆头;踩在脚下?糖果会碎吧,怎么拿出来也是问题;实在不行还是扔了,不是稀罕东西。
郁臻忽地觉得手心一空,他睁开眼,剪刀和糖果竟然不见了!而他两只手仍然握紧着。
去哪儿了?
疑问使他大脑自动联想起剪刀和糖果的样子,手心随即有了物体的触感与重量。
再一看,银色剪刀和粉色糖果,正维持原样被他握在手掌里!
郁臻萌生异样的念头,他尝试性下达指令
消失。
手里的剪刀糖果再次不见!
郁臻欣喜不已,他终于体会到一点儿身在梦境心想事成的快乐。
如果他让自己消失呢?
让我消失!
抬头!冷硬的女声勒令道。
郁臻抬眼直起脖子,面对侍卫冷酷古板的脸,举高双手接受搜查。
看来不起作用啊。
***
帝国皇宫是一座占地上百公顷的建筑群,华丽长廊连通精致楼塔,随处可见以深海为主题的大理石雕塑和嵌着珍宝珠贝的精细浮雕,希罕娜的神像遍布每一座庭院和竞技场。
夜间水池波光粼粼,水纹倒映在石像上,灯光点亮雪贝明珠,一派珠光宝气,璀璨瑰丽之景,行走其间犹如置身海神的王国。
郁臻被闪得睁不开眼,感触只有两个字:浮夸。
不晓得杜彧的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个梦的工程堪比拍电影,搞不好以后现实世界会延伸出造梦师之类的新兴职业,杜彧蛮有潜力的。
郁臻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他的意识已经在对大脑里储存的现实记忆产生质疑,是梦境体验过于真实导致的认知模糊;他不得不经常暗示和提醒自己这边才是梦、是虚幻。否则在梦境沉浸的时间过久,极易混淆梦与现实。
他们八人被一条绳子拴在一起,由一队侍卫押至一间恢弘空旷的宫殿。
宫殿内唯一的摆设是一座超巨型立方体,接近水族馆场馆的大小,它宛如一颗纯净的海蓝色方糖晶体,被施了魔法,发出足以照明整间宫殿的蔚蓝光芒。
数根石柱撑起一片浮雕壁绘无比壮丽的奢华拱顶,盈盈荡漾的幽蓝水波辉映着那精心绘制的海底壁画;画中游动的鱼群和水母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黑压压的深水里悠然游走。
可惜众人都被蓝色立方体吸走了注意力,无人欣赏穹顶的艺术之美。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情不自禁地发问。
郁臻瞻仰着那既是天空也是海洋的无尽深蓝,他被蓝色光华覆盖的脸庞,掠过一道幽魅灵动的鱼影。
它是那样柔美、优雅、细长
郁臻道:是一口鱼缸。
西海岸的战舰捕到一条人鱼,可怜的希罕娜使者在几百年后只能成为皇室圈养的娈宠
沙滩上皮肤黝黑的女兵说过的话跳出郁臻的记忆,在他耳边清晰回响。
人鱼,里面关的,是一条人鱼!
***
野生人鱼是很珍贵的。奥拉挽着身边人的手臂,像热恋中的少女,紧贴恋人的肩膀,我让她们找遍了西海域,最后在一条海沟发现了它的踪迹,光是引诱和捕捞就耗费了半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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