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岚停顿片刻,沉声道:你的命相被人换过。
徐以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岚,嗓音都有些喑哑:你说什么?换命相?
哪怕用尽方法,他的命相数十年来从未改变,可岚竟然说
岚点了点头,看着他的模样,有些不忍:你身上背的是别人的命相,那人用禁术将你和他的命相做了交换。
也就是说,他本身并不是凶命。
徐以年的指尖爆开一缕电光,他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强迫自己控制好情绪:换了命相,我会变成大邪大恶、滥杀无辜的人吗?
不是这样。岚却摇摇头,你们很多人都有误区,命是命,命相是命相,这是两码事。
命相不是命运,而是算命师对命运的预言。命运是既定的,但预言却可以改变,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你的命相不会决定你的未来,因为命相只是我们算命师给出、对于命运的预言。
即使那个人交换了你们彼此的命相,你真正的命是任何方法都改变不了的,能改变的,只有我们算命师能看见的部分就是命相。
哪怕被换上了凶命的命相,徐以年本身的命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只是被掩盖在了凶相的表层之下,导致算命师们无法看见真相。
就连岚,也几乎是将剩下的寿命全部耗尽了,才察觉到异样。
碍于禁术,我没法看见你真正的命。但你很可能是光明璀璨的白昼命,才会让那个人不惜代价和你交换命相。
可他怎么能!徐以年受到的冲击太大,注意到岚愈发透明的身体,他急得语无伦次。岚示意他先别说话:别着急,先听我说。
那个人一定是彻头彻尾的丧心病狂之徒。换命相必须要用算命师的眼睛为引,来施展一种鲜为人知的禁术,那人为了换命,不惜杀死了一位算命师,挖走了他的眼睛。
徐以年不可思议:可杀死算命师是会折寿的。
岚的身体几乎快要消散了,他加快了语速:徐少主,如果你想让覆盖在你命相上的凶相褪去,只有找到施术者,杀了他,这层凶相才会消失。相应的,覆盖在他命相上的、属于你的命相也会同时消失。
随着越来越模糊的声音,岚逐渐化为了云雾似的粉尘。徐以年伸手想要抓住他:岚?!
抱歉,算命师的话语从风中传来。有愧疚,也有长辈对小辈的怜惜,没能早一点看见你真实的命相,让你过得很辛苦,如果我能及时发现
岚的声音陡然僵住。
不对,你的命和郁槐的命不可能相冲!错了,我算错了!
岚似乎拼命想告诉他什么,可最后一点声音也彻底消失了。徐以年怔愣片刻:什么不可能相冲?
无人回应他的询问,徐以年慌乱道:岚??
南栀率先反应过来:徐少主,那人和你交换命相,说明你一定不是凶命,无论白昼命还是白夜命,都不可能和老板的命相冲。
徐以年神色一滞。
只有凶命和白夜命之间才可能存在相冲。他和郁槐的命从头到尾都不曾对立,郁槐会变成这样
[郁槐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一报还一报,你造就的杀孽都会还到他身上。]
那机械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如同某种根深蒂固的控制。徐以年的大脑传来阵阵剧痛,他越是思考,痛苦便愈发明显。强烈的疼痛像是用锤子凿开大脑,生生往其中里灌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念头。
恍惚中,徐以年想起来,和郁槐在毕业典礼不欢而散那晚、还有五年前无数个夜里,他时不时也会隐隐约约感觉到头疼,他以为那只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可现在看来
呃!!!!徐以年痛苦到了极点,他死死抱着头跪坐在地,浑身抽搐,跳跃的电光从指尖不受控制溢出。南栀想要触碰他的肩膀:徐少主!
他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重复不停,妄想再次控制他的想法。徐以年忍无可忍,一拳重重锤在地上,猛然爆发出的雷电令地面四分五裂:够了!给我闭嘴!
仿佛心有不甘,机械的声音依然幽灵般围绕着他,徐以年又是一掌拍开地面,巨大的雷鸣盖过了所有纷纷扰扰,那声音最终化为了乌有。
与此同时,他脑中有什么一松,一直控制着他的精神禁制彻底碎裂了。
徐以年抹掉额头的汗水,逐渐缓了过来。迎着南栀担忧的目光,他尽量保持着冷静:我被精神操控了那人强行给我灌输郁槐的命和我的命相冲这件事,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没怀疑过它的真实性。
岚很可能也被精神操控了,指令应该和我的类似。徐以年喃喃,再加上我的命相被覆盖,岚根本发现不了他算错了
南栀脸色一变,徐以年正要站起来。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从远处传来,猛烈的声波甚至令附近好几只小妖怪的耳朵流出了血,几秒钟后,无数妖怪吵吵嚷嚷。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爆炸了!!
徐以年循着声源的方向看去,面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尽。
那是西区的方向。
第60章 最喜欢你
徐以年一路狂奔,朝西区的方向赶去。他全身包裹在耀眼的蓝紫色电光中,异能的加持令他的速度快得惊人。
南栀在爆炸后尝试联系过郁槐和谢祁寒,但都杳无音信。进入西区前,郁槐给自己和谢祁寒结了用以确认存活的法咒,但那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后法咒一并消失不见。徐以年不敢深想,只能一味地朝前跑。
离西区越近,场面就越混乱,不少看热闹的妖怪也聚集了过来。远远望见升起的巨大黑幕,大量不愉快的记忆在脑中反复重演又是结界!
徐以年双眼发红,毫不犹豫撞了上去。
轰!!
雷鸣声震耳欲聋,闪烁的电光将这一方黑夜骤然点亮。即便如此,厚重的结界仍丝毫未动。
哟!不远处的妖怪吓了一跳,搞什么,不要命了?不知道攻击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徐以年冲得太狠,结界的特殊效果令他唇角溢出了鲜血,他一把抹掉,又是一拳重重锤在了结界上!
他的拳头接二连三砸向结界,异能如同火花炸裂,结界将他的攻击一一返还,徐以年的手指很快皮肉模糊。与五年前异常相似的场景令他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盛,徐以年不顾一切放出雷电,疯了一般试图破坏这道牢不可破的屏障。
他好不容易才知道真相,郁槐怎么可以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人类的小子,别激动,等到天亮结界自然就开了。旁边的妖怪看不下去,你就是把自己锤死了,这结界也不可能被你砸开。
看他那样,一定有重要的人在里面吧?让他发泄发泄也好,整个西区估计被炸成灰了,收尸都不知道上哪儿收去。
那声巨响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哪个想不开的自爆了?这么强烈的爆炸,结界又打不开,点爆的自己不也得死在里面,那还当个屁的区长啊!
说不定是寻仇呢,你们不知道吗?郁槐回来了,当初他杀了那么多人,多的是想和他同归于尽的!
他们吵吵闹闹,各执一词,徐以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知道拼命地捶打结界。南栀匆匆赶来,看见他血肉模糊的双手下意识想阻止西区的结界存在了数千年,根本不可能被人为破坏,但她最终只默默站在了徐以年身后。
除了妖怪堆中照明用的火把和提灯,附近没有任何光源,黑夜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结界的反击令徐以年全身遍布伤痕,眼看他放出电光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异能似乎快耗尽了,南栀再也忍不住,强行拉着徐以年离开那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徐少主。徐以年还想上前,南栀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她想告诉他结界是打不开的,这么持续下去说不定会有性命危险。可在看清徐以年神情的一刹,即将出口的劝告生生止在了喉咙里。
徐以年的脸色异常苍白,不像是因为负伤或异能耗尽,反倒像是情绪紧绷到了极点。南栀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这么强烈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他在害怕。
五年前的记忆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里,哪怕郁槐后来安全地离开了埋骨场,他自己也从岚口中得知了真相,但依然无法立即摆脱当年的阴影。
南栀无声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坚不可摧的黑色结界,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扶着徐以年慢慢坐下,柔声安慰:天快亮了,保持好体力等他出来,会没事的。
徐以年神色恍惚,对她的劝慰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浓重的夜色渐渐散去,朝阳拨开重云,照亮了整个西区。厚重的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爆炸造成的狂风彻底冲破桎梏,有经验的妖怪们先一步捂住鼻子:妈的,真冲。
整片西区都被炸成了废墟,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区长选拔都要浓郁,爆炸带来的高温令无数具尸体化为灰烬,除了燃烧的火焰和滚滚浓烟,西区内再也没有多余的动静,惨烈至极的画面如同人间炼狱。
看看看看!这不全炸成灰了,这次选拔还怎么算?一个都没活下来!
徐以年勉强站了起来,看着西区内死气沉沉的景象,铺天盖地的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一下子双腿脱力跪在地上。他第一次知道痛苦到了极点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徐以年麻木地闭上眼睛,垂下了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失去了意识,全身的感官都麻痹了。有人在他面前停下,挡住了气味刺鼻的风流。太阳从背后照来,那人的影子将徐以年整个人笼罩其中。四周陆陆续续传来惊讶的声音,妖怪们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徐以年充耳不闻,依然一动不动。
那人蹲下来,比他高大许多的身影带着浓厚的血腥气,冰凉的手指捧起他的脸:怎么了,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徐以年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怔怔注视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再三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幻想,巨大的悲痛后强烈的喜悦涌上心头。徐以年表情扭曲、似哭似笑,猛地伸手抱紧了他。
徐以年用的力气很大,恨不得将他嵌进自己的血肉里,像是害怕一松手郁槐就会消失。男生的脊背不断颤抖,流血的手指不管不顾抓住他的肩膀,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徐以年?郁槐愣了愣,眼里的情绪逐渐变得柔软。他伸手回抱惶恐不安的徐以年,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脑,好了好了,别担心,我没事。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令人无比安心,确定郁槐安然无恙,徐以年再也撑不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郁槐听着他越来越平缓的呼吸声,才肯定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有些好笑地环住徐以年的肩膀,让他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
看来没怎么熬过夜。谢祁寒在一旁吊儿郎当吹了个口哨。南栀紧绷了一晚的神经放松下来,询问道:怎么回事?
有个寻仇的疯子自爆,专门冲着老大来的。谢祁寒想起那只自毁的妖怪,难得肯定了对方的勇气,想法不错,就是没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老大准备了结界,我和他没事,其他人全被炸没了。那算命师如果在里面估计得灰飞烟灭。
我们已经见过岚先生了。南栀道,他在北区的集市上。
谢祁寒还想再追问,郁槐抱着昏睡的徐以年站了起来。周围的妖怪们既好奇又惧怕,一道道视线落在他身上,郁槐视若无睹,对谢祁寒道:去抢咒珠。
西区选拔结束,新任区长会获得一颗离开埋骨场的传送咒珠。然而郁槐和谢祁寒同时活了下来,按理来说这场选拔作废。远处几只作为见证人的老妖怪正欲掉头离开,要想得到咒珠只能强抢。
遵命。谢祁寒活动了一下手腕,习惯性叫上老搭档,南栀,走吧?有两个人我认识,都不好对付。
听说每次区长选拔的见证人都实力不凡,南栀微笑道,正好,见识一下埋骨场的高手。
谢祁寒和南栀走后,郁槐握住徐以年的手指,温暖的雾气包裹住徐以年血肉模糊的双手,伤口快速愈合。大概是真的精疲力竭了,怀中人始终不曾睁开眼睛,就连他一路抱着他从西区回到情报点的别墅,徐以年的呼吸频率都没怎么变过。
那场爆炸给徐以年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即便陷入沉睡,他也下意识缠着郁槐不放。郁槐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和灰尘,郁槐索性直接把他抱去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走了血汗,潮湿的水汽氤氲开来。徐以年睡在浴缸中,郁槐垂眸看他。徐以年的手脚都很修长,骨架均匀漂亮,雪白的肌肤和深黑的发丝给人的视觉印象格外强烈,眼下的小泪痣令他的样貌愈显艳丽。
郁槐这才发现他身上还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稍微想了想,便大致知道是怎么留下的。郁槐心一软,人鱼形状的灵体悬浮在空中,他的手心覆盖上一层透明的薄膜,用能力替徐以年一点点治愈了伤痕。从头到尾徐以年都闭着眼睛任由摆布,这副乖顺的样子刺激到了妖族骨子里的侵略欲,郁槐忍不住转过他的下巴,咬了一口淡粉色的唇。
洗过澡后,他将人抱上床,慢条斯理吹干了头发。在他关掉吹风时,徐以年手指动了动,闭阖的桃花眼慢慢睁开。
刚从浓重的梦境中醒来,徐以年的大脑还迷迷糊糊,看见不远处熟悉的身影,嗓音略微沙哑:郁槐
醒了?郁槐将手边的玻璃杯递给他,示意他喝水。徐以年握住杯子,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思绪渐渐清醒了过来,想起西区炼狱般的景象,徐以年急忙问:你没受伤吧?西区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大碍,碰见了一个自爆的疯子。郁槐自然地拿走了他手中的空杯子,放到一旁,听南栀说,你们见到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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