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巨大的愤怒在心中肆虐咆哮,徐以年看向周围一只只面目模糊的妖怪,声音里满是憎恶:你们全都得死。
庞大而幽暗的旋涡骤然浮现在徐以年身侧,大仓内的妖怪纷纷变了脸色。
风暴涡是雨族标志性的能力之一,这一族拥有的能力十分特殊,即使再强大的妖怪也不会轻易招惹。一旦旋涡成形,不仅在场所有人会被吞噬,雨族自身也很可能因为控制不住旋涡跟着完蛋。
这小子疯了吧?!不要命了?
杀了他,快杀了他!妖怪堆中传来激烈的叫喊,冲上前的妖怪都被磅礴的气流掀飞。旋涡里翻涌起白色的风暴,排山倒海的风流仿佛能劈开天地!
雪妖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脸色苍白、跌跌撞撞从大仓二楼跑下来,目光死死注视着叶悄胸口的血洞: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博士!影灵焦急地拦住他,太危险了,您不能再靠近了!
滚开!滚!!江乘雪的音量倏忽拔高,影灵咬牙不动,坚持拦在他面前。
眼见旋涡越积越大,宸燃面色发白,拽住了失魂落魄的夏子珩:快起来!徐以年好像失去理智了!
夏子珩回过神,视线触及到那恐怖的旋涡也是一震,急忙站起身,必须让他停下!不然徐以年很可能因为反噬丢掉性命!
细碎的阳光倾泻而下,落在积雨云般的旋涡顶部。夏子珩和宸燃顶着狂暴的风流拼命向前,不断呼喊着徐以年的名字,处在风暴中心那人却纹丝不动,仿佛外界所有声音都听不见了。
刀割般的狂风中,夏子珩好不容易看清楚了徐以年的脸,嗓子顿时像被石头堵住,再也喊不出一句话。
漫天狂风裹挟沙砾刮过徐以年满是血痕的脸颊,他跪在叶悄的尸体旁,眼泪从眼眶不断滴落。明明周身的妖力强横得足以毁灭整座大仓,他的模样却格外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夏子珩不忍心再看,带着哭腔嘶吼道:小徐哥!你醒醒啊!!
宸燃急得大吼:徐以年!!
阳光穿过大仓破损的四壁,照向龟裂的墙面。被药物抑制的妖力一瞬间重新涌入郁槐伤痕累累的身体,鬼族天生的自愈能力因此发挥出更强大的作用。郁槐指尖动了动,单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将错位的骨头咔哒一声掰正。随着召唤出的灵体,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快速愈合,仿佛药物带来的影响从来不曾存在。郁槐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臂,最后慢慢站起身,向风暴中心走去。
伴随初生的朝阳,一道身影从后轻轻拥抱住徐以年。
好了,没事了。修长的手臂环上了徐以年的肩膀,将他温柔地揽进怀里,你做得很好。
无论你想杀了谁,我都帮你。郁槐轻言细语,用堪称荒谬的方式哄着他,停下来,你会受伤的。
徐以年听着耳畔柔和的安抚,隐隐约约看见了漂浮在空中的灵体,他呆呆地望向它们,一动不动。
郁槐手指向上,从肩背摸到光滑的后颈,最后不轻不重捏了捏,像在抚摸一只坏脾气的猫。
乖,别让我担心。
徐以年迟钝地反应过来,郁槐已经恢复能力了。
背后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环抱他的身躯结实有力,熟悉的气息带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令他情不自禁心生依赖。
好累。
一旦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仿佛被拉进了沼泽,徐以年慢慢闭上眼睛,在郁槐的怀抱里陷入了昏迷。
室内咆哮的风声戛然而止,弥漫着不详气息的旋涡也随之消散。郁槐单手抱着徐以年,另一只手缠绕上数条傀儡线,他手指拉扯,蛛丝般的细线接连刺入妖怪们的脖颈,大厅内的妖怪转眼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影灵为了护住博士不得不竭尽全力杀死突袭的妖怪,混乱之中,雪妖竟是不管不顾,径直跑向了叶悄所在的方向。
博士!影灵一刀斩断数只妖怪的头颅,急忙跟了上来。
给我,把他给我!叶悄的尸体近在咫尺,江乘雪不断重复,清丽的面庞浮现出病态的执着。倏忽间妖力从身侧擦肩而过,雪妖停下脚,身后的影灵被看不见的力量拦腰斩断,他死前神色惊讶,仿佛没料到自己会被如此轻易地夺去性命。
本能令江乘雪僵立在原地,迟来的恐惧漫上心头,他难以扼制地颤抖着,对上了一双暗紫色的眼睛。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鬼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妖怪。
雪妖一族擅长精神控制,真正将能力运用到极致的雪妖本就万里挑一,相比起其他同族,他的能力更是鸡肋。那时候他极度厌恶自己的弱小,连带着恨上了自己平庸的血统,对鬼族既崇拜又嫉妒,复杂而矛盾的感情令他萌生出亲手创造鬼族的念头。
多年来,他的实验即将趋于完美,鬼族又在五年前几近覆灭,他以为自己造出了更为强大的实验体,将鬼族踩在了脚下。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双眼睛还是同过去一样遥不可及。
四肢百骸猛然传来猛烈的疼痛,江乘雪双目欲裂,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摘胆剜心的痛苦令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勉强仰起头,恍惚中看见了郁槐眼里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是报复。
江乘雪倏地反应过来。
他用血契伤害了徐以年,所以现在轮到他了。
贯穿全身的疼痛不减反增,江乘雪只觉得自己像被活活剥皮抽筋、钻心刮骨,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一时间喉咙里不断爆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夏子珩和宸燃冲了过来,夏子珩抱住叶悄冰冷的身体,愤恨地看向不远处撕心裂肺叫喊的雪妖。饶是对他憎恶至极,宸燃也不免迟疑了一瞬:这样下去没问题吗?
死不了。郁槐睇了眼涕泗横流的雪妖,神色冷漠得像在看没生命的死物。大仓内腥风血雨弥漫,最后一只杀死了同伴的妖怪在傀儡线的操纵下提刀自刎,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汇入尸山血海,四周景象犹如地狱。
郁槐垂眸,看向徐以年颈侧鲜艳的血色符文。
那一小块符文烙印在白皙的肌肤上,不细看难以察觉,但血契发作时,符文会从脖颈蔓延至全身,令徐以年痛苦不堪。
冰凉的手指缓慢摩挲血色的纹路,郁槐眼中一片晦暗。
轰!
剧烈的冲击从头顶传来,脚下的地面随之颤动。夏子珩愣了愣:什么声音?
郁槐:上面打起来了。
宸燃诧异道:怎么回事,除妖局不是到了吗?
按理来说,从传出信息到现在过去了一整夜,除妖局早该控制了场面,可目前的情形似乎并非如此。明明实验体基本都在大仓,难道说!
黑塔一直不满条例。郁槐冷冷道,曾经他们囿于形势不得不服从管理。这些年倒是野心不小,那些被抹消身份的特殊囚犯就是黑塔秘密培养的军队。
如此一来,黑塔对特殊囚犯异常的纵容都有了解释。
两界分权以后,黑塔归于妖界。和平共处条例对黑塔起了极大的约束作用。宣檀的死亡令两界关系一度降至冰点,这些年来时不时有大大小小的摩擦,黑塔自然愈发不甘于受制条例,就连宣檀在世时,这座监狱也没那么服管教。
郁槐说完,看向震惊不已的两名除妖师:帮我照顾好徐以年。
宸燃心有所感:你
话音未落,从郁槐背后延展出庞大的黑色羽翼,他布下结界,小心将昏迷的徐以年放入其中。羽翼扇动时卷起的风流带动一地尘埃,烟尘散尽,他原先所处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
夏队,情况比我们预想中更糟糕,黑塔基本将百层以上的囚犯全放了出来!大多数囚犯似乎都经过改造,拥有不止一种能力。说话的除妖师浑身染血,咬牙切齿道,黑塔跟实验室勾结已久,根本没把条例放在眼里这群混账!
夏砚难得在任务中如此狼狈,他的异能将四周温度降至冰点,直连天花板的冰墙暂时阻挡了攻击,但外面不断有囚犯大喊大叫尝试破坏冰墙,躲藏在角落中并非长久之计。
夏砚冷笑:蓄养私兵,还真是早就想反了。
这次任务只是为了搜查实验室,饶是夏砚为防止意外特意多调了人,也没能料到黑塔多年来竟然一直密谋撕毁条例,一见到总局的搜查令说翻脸就翻脸,他们寡不敌众,被打得节节败退。
通讯阵中接连传来噩耗,除妖师心里渐渐涌现出绝望:其他几队的兄弟们都快撑不下去了!我们人手不够,再这样下去
夏砚沉声道:坚持住!总局很快就会赶来!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将孤岛上的黑塔与外界隔绝开来。除妖师没有说话,哪怕总局在接到求救信号后第一时间出发,要想在暴风雨中抵达黑塔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除了夏砚亲自带队的一队,其他几个小队都出现了牺牲者。除妖师狠了狠心:夏队,解除异能吧,你一个人还有可能活下去。
是啊!同一队的除妖师相继应和,再拖下去谁都活不了!
更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夏队,你得对我们有信心啊,我们也没弱到需要队长分出精力保护吧?
不行。夏砚想也不想拒绝,他还想说什么,脸色却骤然一变。
强大的力量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潮,不需要看见本人,单凭这股遮天盖地的侵略性,来的一定是只实力超凡的妖怪。
上一秒还在说话的除妖师们严阵以待,纷纷积攒起了异能。白色的草地在黑砖铺就的地板飞速蔓延,无数纯白的树木拔地而起,眨眼之间,整层楼仿佛成了积满雪的森林。
什么玩意儿?有囚犯好奇地伸手触碰树木,他不轻不重一戳,那一丛树叶随即湮灭为无数白色粉末。
不少人莫名其妙:这是谁的能力?放一片植物干什么?
不对,这些东西最开始触碰树木的囚犯反应过来,仔细嗅了嗅手指,这是骨灰。
尖锐的鸟鸣从树林中传来,形状怪异的骨鸟密密麻麻、犹如箭矢冲向了囚犯们!许多囚犯没有防备,被鸟类锋利的翅膀剐蹭出一道道伤痕,伤口很快感染般泛起大面积的白色、并朝着全身不断扩散。意识到全部化为白色的手臂僵硬不能动弹,有囚犯惊恐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
骨化扩散到了他的喉咙,囚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若是不看形状,他几乎与森林融为一体。囚犯全身雪白、石化般一动不动,旁边人下意识伸手触碰,囚犯整条手臂霎时湮灭为雪白的粉尘。
他死了?说话的囚犯不可思议,只是被那些怪鸟抓一下,他就石化了,死了?!
上了年纪的囚犯认出了这是什么:别碰他们!他们是被骨化了!要是现在让他们缺胳膊少腿,解除骨化后,这个人就会缺少那一部分!
囚犯们脸色发白,立即明白了这一能力的可怕之处:缺胳膊少腿还算好的,若是砍下脑袋、刺穿心脏,解除骨化的一瞬间便会立即毙命。
而被骨化的妖怪脆弱得就像砂砾做的雕像,再容易破坏不过。
纯白的草木恰好停在冰墙外,鸟类始终只在森林里穿梭徘徊,饶是妖怪们千方百计杀死骨鸟,仍然有骨鸟源源不断树冠中涌出来,简直像是无穷无尽!先前将除妖师们逼至死角的妖怪接二连三被骨化,整层楼没过多久只剩余冰墙内仍有呼吸。
这似乎是看出了骨鸟对他们无害,有除妖师面露迟疑。
埋骨场西区头领的能力,白色森林。夏砚肯定了他的猜测,这是那只活了快千年的老怪物特有的能力,他将骨妖的力量开发到了极致。
埋骨场与世隔绝、自成体系,外界对里面的情况了解甚少,就连除妖局也只是对其中几位头领的能力略知一二。
西区的头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么
夏砚敏锐地察觉到妖力浮动,他扭过头,在窗沿上看见了一大块白色的苔藓。
胆子大的除妖师从窗口朝上望,这块苔藓顺着窗沿一路延伸,大半座黑塔竟都覆盖着一层白色草木,宛如风雪呼啸而来。在黑塔顶端,高高在上的鬼族身后延伸出漆黑庞大的羽翼,从他指尖落下的白色光点化为无边无际的森林,奇迹一般逆转了黑塔内的形势。
不这不是奇迹。
而是强悍的、碾压一切的力量。
我操,那除妖师咽了口口水,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激动,夏队,除妖总局请得动郁槐啊!
旁边人反应过来,难以置信:这么说来,他离开埋骨场之前杀了西区的头领?
你没听说吗?郁槐出来的方式好像不寻常,有人猜测他杀光了四区的头领。
怎么可能?编故事呢!吹牛逼也不带这么吹的!不过凭他现在的势头,说不定有一天真能超过宣夫人。
意外获救,除妖师们兴奋地讨论起意料之外的救星。郁槐的行事作风一向肆无忌惮、难以预测,不仅是妖界,除妖局内感兴趣的也不在少数。
唯有夏砚注视着那道身影,神情复杂。
第47章 处置
得益于郁槐的帮助,搜查黑塔的行动顺利结束。除妖总局在骨化解除后控制住了全部囚犯,黑塔与实验室的高层被全部抓获,暂时收押在审判台的临时看守所。
穿过繁花盛开的中庭,看守所略显阴森的铁栏门映入眼帘。负责带路的是一名年轻除妖师,他时不时往后偷偷瞟一眼,快要踏入大门前终于停下脚步。
他鼓起勇气:我想跟您说声谢谢。
对上妖族暗色的眼睛,年轻除妖师一紧张,快言快语:当时在黑塔,我们都以为完蛋了,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说不定我已经
不客气。
除妖师一怔,不由得咧嘴一笑,发自内心道:那个能力很帅!
那场在两界引起轩然大波的反叛被覆盖大半个黑塔的白色森林彻底镇压。近十年来,这样大范围的能力使用少之又少,总局特意为此做了记录。
对于郁槐的出手,妖怪们在联合社区上吵翻了天,有骂人的、有支持的,但在见到整个事件的文字记录后,局面立刻转为一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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