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花衡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堪称一流,宸燃看不下去了:隔壁就是除妖局的医疗中心。
枫桥学院的学生要是想在医疗中心处理伤口,直接报学号就行。
花衡景微笑着扫了他一眼。
宸燃闭嘴了。
仿佛没听见他俩的对话,郁槐道:手伸出来。
两只妖怪的态度一个比一个自然,徐以年感觉再磨蹭下去反倒显得矫情。他朝郁槐伸出手。
尖锐的木刺扎进了他的指缝里,半寸长度的伤口不断有鲜血涌出。或许是因为先前没怎么注意,他现在才迟迟地感觉到了疼痛。
妖族的手掌轻轻覆盖上他的。
郁槐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手也更大一些,这样握上来,伤处被完完整整包裹在了冰凉的掌心里。火辣的伤口如同注入了麻药,很快便感觉不到疼痛了。
没了痛觉,另一个人的体温便格外有存在感。徐以年不自在地蜷起手指,像是想逃避。握住他的手却在这时紧了紧。
你今年几岁了?
啊?
想那么多干什么。郁槐将他细长的手指牢牢握在掌心里,有些事情小孩子少操心。
第23章 凑近
大长老死后,整个长老院失去了主心骨,在审判台上相继供认了自己的罪行。有的长老为了减刑,主动坦白了地下拍卖会的流程与细节。
由于大长老死前的指控太过骇人,除妖总局很快就这一事件做出了回应,表示会详细调查宣檀死亡的前因后果,同时向两界发出通缉令,高价悬赏在逃的长老和许愿机。
堆散着空酒瓶、食品垃圾的后巷里,几名喝醉了的妖怪聚在一起大呼小叫数着通缉令上的数字。
昏黄的灯光在巷道里打出阴影,一名裹着斗篷的路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那人飞快瞄了眼墙上的悬赏,紧紧攥住斗篷的边角。如果这些醉酒的妖怪稍微仔细一些,就会发现斗篷人的长相与通缉令上一位长老别无二致。
罗长老埋着脑袋,一步步朝前走。
其中一名妖怪啧啧感慨:除妖局这次可真够大方啊,这个价格都能在自由港买间小公寓了。
那也得看看是哪个地段,这点钱可能刚好够在古堡下面买个厕所。
要我说,除妖局那帮孙子就是恼羞成怒!审判台上发生的事情不知怎么传了个遍,记录审判的录像带直接在黑市上炒到了天价什么和平共处,这脸打得啪啪响,他们不着急才怪!
宣檀如果真的死得不明不白,那位不得妖怪说到这里伸手划过自己的脖子,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杀!杀他妈的!喝醉酒的妖怪胡言乱语,什么乌烟瘴气的破事,灭人家一族还要遮遮掩掩,一听就是孬种!再说了,老板杀的妖怪和除妖师还算少吗?说不定他早就知道真相了!
这通缉令上的老弱病残看起来都挺好对付,多久能让老子碰上一个?
罗长老走出妖怪们的视线范围,拐入另一条巷子。
他废了不少力气才来到自由港。能够动用的人脉在出事第一天就被清理干净,东躲西藏的生活令他筋疲力竭。这里距离古堡还有很远的距离,他身上的传送符都用光了,要想见到郁槐不得不走上很长一段路。
小巷外侧开满了酒吧,夜晚也人声鼎沸。罗长老尽可能地避开妖怪们聚集的区域。当他绕过公园葱葱郁郁的灌木丛,恰好听见了远方传来的钟声,黑曜石广场的大钟楼只在整点敲响,现在是九点整?还是十点整?希望他走到古堡下面还不算太晚。
他正估算时间,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罗老,落在他面前的杀手无声无息,宛如动作灵巧的黑猫,家主请你回去。
罗长老一语不发。
家主说了,不管是死是活,只要带你回去就行。
罗长老死死盯着杀手极具爆发力的身躯,眼中逐渐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这名杀手实力远高于他,如果对方不主动现身,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有人跟在后面。明明再走一段路就是古堡了,他已经逃到了这里,就差那么一段路
罗长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调动妖力,尝试凝结出幻境。
他不相信花衡景会大发慈悲放过他,与其跟着杀手回去,不如拼死一搏。自由港不允许动武,他们闹出的动静说不定能引来巡查队。
杀手见他垂死挣扎,向前压低身体,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
突然地,杀手动作一僵。
前方的空间支离破碎,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生生撕裂,从裂缝中走出的鬼族没去看摇摇欲坠的罗长老,径直将视线放在杀手身上。
回去转告你们家主,我想留罗长老在自由港多待几天。
短暂的怔愣过后,杀手客气道:这是幻妖一族的家事,还请您不要插手。
与杀手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同,郁槐的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那就让花衡景自己来告诉我。
杀手咬了咬牙。
如果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突袭,说不定有机会杀死罗长老。但无论成功与否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出于习惯,他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手上却骤然传来钻心的剧痛,杀手低头,看见自己紧握的匕首正以极快的速度融化成一滩铁水,滚热的铁水烫得他皮开肉绽,杀手面庞抽搐、满头大汗。
还不滚?
郁槐的声音冷了下来。
杀手最后看了一眼罗长老,潜入夜色匆匆离去。
逃过一劫的罗长老见此大喘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手脚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一时之间,他分不清自己惧怕的究竟是花衡景派来的杀手、还是用那种方式逼退杀手的郁槐。他哆哆嗦嗦撩起眼皮,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暗色的妖瞳。
罗长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郁槐没有说话。
他应该很习惯被人卑躬屈膝地乞求,即使罗长老突然做出了这番举动,他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罗长老跪在他脚边,磕头乞求道:求求您、求求您帮帮我
由于四面临海,自由港入夜后风声呼啸。徐以年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他将窗户关紧了些,窗外一条条灯光闪烁的街道犹如丝丝缕缕的锦线。
男生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还没来得及擦眼泪,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忽然响了。
正奇怪有谁现在给他打电话,一看见备注,徐以年酝酿出来的那点儿睡意烟消云散。
他按下接听,坐在了落地窗前。
妈?
小年。徐母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还没睡吧?
没有,刚洗完澡。徐以年说完,在心里倒数三个数。
果不其然
徐母担忧地问:听说你们毕业考核遇上了很大的麻烦,要不弃考算了?
哪有遇见麻烦就弃考的,您都让我弃考多少次了。徐以年抗议,就这么不相信你儿子?
和除妖界另外几大家族的家主夫人不同,徐以年的妈妈并不算一位特别优秀的除妖师,徐母毫不避讳地告诉过他,她的毕业考核挂了两次,第三次才低空飞过。尽管在除妖领域天资平平,徐母在其他方面的天赋却十分强大:他妈是他见过最会消费的女除妖师。作为一名貌美的中年女性,徐母热衷于用各式各样的礼服、包包和保养品堆满自己的生活。与此相对的,徐以年的父亲是一位强大而传统的除妖师,热衷于赚钱养家,两夫妻其乐融融,家庭氛围十分和谐。
哎呀,这次不一样,我们看了审判那天的录像带,你爸爸都说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他也同意你弃考呢。
徐以年十分怀疑:我爸同意?他是被您掐着胳膊同意的吧。
徐母充耳不闻:你是不是怕丢人呀?那你跟你同学商量商量,大家一起跑了不丢人。
恐怕不行。我同学一个比一个勇敢,这件事很难有商量的余地。
徐以年又道:况且没您想象中那么危险,副校长让我们这组跟着郁槐,他挺照顾我们的。
你怎么又和小郁和郁槐碰上了?徐母愣了愣,一不小心叫了以前的称呼,这种情况对你对他都不好
徐母踌躇片刻,小心翼翼问:他现在和以前,是不是不大一样了?
徐以年没有立即回答。
他知道徐母在顾虑什么,分隔了五年,他和郁槐分手的方式又糟糕成那样,她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郁槐没变。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声音很坚定,他还是很好。
真的。
不是安慰,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敷衍您。他还帮我疗伤了,我上周伤得特别严重不是任务,您别急,是我自己去了竞技场
隔着虚掩的房门,郁槐静静站在门外听他说话。
按照约定,罗长老来自由港寻求帮助。除妖局的通缉令让长老院成为了众矢之的,走投无路的罗长老愿意说出跟许愿机和花衡景有关的秘密。想到徐以年才问过这方面的消息,他打算把人叫过来一起听。
到了房间外,徐以年正虚掩着房门打电话。和平时不同,徐以年在徐母面前表现得很是乖巧。郁槐原本想暂时离开,临走时却从男生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他再也没办法走开了。
在各种腥风血雨的传闻满天飞、连他自己都清楚自己和过去截然不同时,徐以年说他没变。
要是南栀和谢祁寒知道了徐以年的评价,大概会被这么天真的想法逗笑。
除了没变,他居然说他很好
想起他经常对徐以年冷嘲热讽的,时不时还冒出一两个变态念头,郁槐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担不担得起这声好。
好不容易说服了电话那端的徐母,徐以年和她告了别。他想去吹一下半湿的头发,有人在外面敲了敲房间门。
谁?徐以年直接道,门没关,推吧。
房门被从外推开。
或许是因为室内的光线,来人的神情被衬得很柔和:有许愿机的线索,要不要过来听?
徐以年立即应声:要!
许愿机的标记还牢牢扒在夏子珩身上,即使目前为止风平浪静,到底是个隐患;况且夏子珩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自由港。早上吃饭时碰见郁槐,徐以年特意问了问。没想到当晚线索就来了。
男生回答时眼睛亮亮的,郁槐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徐以年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还在滴水,不怎么友善地问:你笑什么?你没有洗完澡的时候?
听见这声质问,郁槐唇角的笑意不降反增,他不加掩饰地打量徐以年,忽然凑了上来。
他们的距离一下缩得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暗紫色的妖瞳一眨不眨,明目张胆地捕捉眼前人所有的反应。
整套动作侵略欲极盛,像是攻击。
徐以年硬生生稳住了脚步,没有后退。
他听见郁槐说:
心情好,笑一下不行?
第24章 花
徐以年呼吸一滞。
郁槐神色不变,依旧眉眼带笑地望着他。走廊上的暖光映入妖怪眼底,弥漫出几分温柔的味道。
男生匆匆挪开视线,不敢再朝他看:我吹一下头。
他边说边掉头走回房间:要不你先过去,我一会儿来找你。在哪个地方?
郁槐礼貌地问了句:能进来?
徐以年应声。
吹风机在房间里发出声响。徐以年洗完澡后只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开得大大的领口有些湿润了,露出细细瘦瘦的锁骨。
郁槐看了会儿他的侧脸,视线在他的锁骨窝上停顿片刻,又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
好了。男生关掉吹风机站起来,顺手给自己拿了件外套,我们走吧。
郁槐被他话里那个我们取悦到,难得耐心地应和了一句废话:行。
徐以年捞起手机:我给宸燃他们发个消息?应该都没睡。
郁槐:?
徐以年看见几分钟前夏子珩还在群里试图组织团建,而且团建项目是十分缺德的大家一起鬼片:果然没睡。
他觉得郁槐叫他一个人听消息和大家一起听消息没什么区别,出于礼貌,他还是摆出了一副征求意见的样子。
郁槐平淡道:你叫。
徐以年在群里喊了一声:[团建了。]
夏子珩很兴奋:[潜伏还是昆池岩?]
宸燃很直接:[爬。]
叶悄很敷衍:[。]
徐以年:[有许愿机的消息,都过来听?]
刚才还兴致缺缺的叶悄和宸燃全部来了兴致。在得知消息来源是郁槐以后,小命悬在许愿机身上的夏子珩不禁道:[郁老板牛逼!]
他们几个都来得很快,徐以年在会客厅坐下没多久,其他人也陆续到了。
身为一名优秀的女管家,南栀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小零食和饮品,她在长桌中央放上了娇艳欲滴的白玫瑰插花,桌布选用的是与插花相衬的刺绣款式;徐以年感觉她二十四小时都在待机,只要郁槐一开口,哪怕凌晨三点都能容光焕发处理一切工作。
人到齐了。郁槐对长桌那侧的罗长老道,说吧。
徐以年坐在郁槐左侧,右侧的位置给了夏子珩。哪怕在群里吹捧得顺口,真正和这尊杀神坐在一起夏子珩安静如鸡,一句骚话不敢说。
反观另一侧的徐以年,不仅懒散地窝在椅子里,还抽空给自己倒了杯冰可乐。夏子珩心说这就是前任的力量吗,小徐哥你也很牛逼啊。
长桌对面的罗长老脸色憔悴、眼里布满血丝。对上郁槐的视线,他低声道:妖界拍卖会历来要邀请有头有脸的妖怪,为了不引起怀疑,长老院同样给您发了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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