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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明珠忍不住笑,道:“有几个夸我好的?”
牛乃棠比着手指想了想,停在了“三”,她似乎怕穆明珠伤心,忙又道:“我跟书院中的学生们也并不亲近,只是偶尔听到他们闲聊,一共也不记得几个人……”
“竟然有三个。”穆明珠淡淡一笑,倒是超出她的预期了。
牛乃棠却像是有些气鼓鼓的,道:“我看朝中那些大臣都糊涂得很。凭什么从前二表哥做得太子,表姐你便做不得了?”她有理有据道:“我听他们说的,你做的事情比那几个表哥可厉害多了。”
穆明珠不意她如此愤恨,担心她在外面不留神、祸从口出,便淡淡道:“世道如此,你在外面仔细说话。”
牛乃棠却更生气了,道:“世道如此,便是对的吗?我看女子也可以做大商人、做大官嘛!而且能做得很好呢!”
穆明珠颇有些诧异,打量着牛乃棠的面色,觉得这番话不太像她。因为从前的牛乃棠,绝不会关心这些事情。
牛乃棠还在滔滔不绝讲着女子如何经商、如何为官断案。
穆明珠渐渐听出点意思来了,冷不丁问道:“表妹近日在看什么话本?”
“《行商遍天下》、《满朝文武皆服我》,同一人写的,里面的女主可厉害啦。”牛乃棠话比脑子快,脱口而出后,略有些尴尬地看着穆明珠,怕她责备,起身退开了一步。
穆明珠忍笑,道:“难怪不见你功课进益。”
这看话本的习惯看来是改不了的,不过只听书名,倒是摒弃了从前看的那等外室文学,转而喜看女子自立自强的话本了。
牛乃棠小心觑着穆明珠,小声道:“这两本书可不能烧。比我从前那些话本贵多了……”
世情如此,爱看才子佳人相会的人多,故付印之后一本也便宜;爱看女子自立自强的人少,店家只得一本里价格定得高些,才能敷衍用度。若非有牛乃棠这等愿意高价支持小众话本的贵女在,似这等女子自强的话本在市面上是活不下去的。
“我都是写完课业,再看的……”牛乃棠还在小声辩解,做着最后的挣扎。
穆明珠一笑,道:“既然这么好看,怎能不给我也买一份?”
牛乃棠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穆明珠笑道:“走的时候,记得从樱红那里取银子。”
牛乃棠立时兴奋起来,又凑到穆明珠面前来,大讲她近来喜欢的话本是多么好看。
穆明珠含笑听着,心里却转着与话本全然无关的事情。
母皇与执金吾牛剑之间,因姻亲而生的信任深重。前世执金吾牛剑倒戈,归向谢钧的势力,使得周睿在建业平稳登基;而西府军在荆州节制豫州武王、雍州英王等兵马,东扬州诚王也在世家笼络下、不曾兴兵。母皇对执金吾牛剑有多么信任?如果她能让母皇对执金吾牛剑产生一丝怀疑……
萧渊在城门上的人,是危急关头最后的办法。
如果母皇对牛剑起了疑心……会不会尝试把执金吾的职责,稍微分给旁人一些呢?
穆明珠眯了眯眼睛,她期盼着和平继位,却也绝不会困守公主府中、坐以待毙,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飘忽不定的“圣心”之上。
“姨丈近日这般辛苦,”穆明珠悠然道:“你可有什么准备?”
牛乃棠懵懂抬头,道:“准备?”
穆明珠道:“对啊。冬日寒冷,姨丈公务又忙,若此时你这位女儿能手提热汤,前往探望,岂不是叫姨丈倍感宽慰?”
牛乃棠搔了搔发丝,想到前几日傍晚看到匆匆而过的父亲,的确是瘦削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蜡黄。
她从前一团稚气,但因为母亲亡故,内里却又有几分成熟细腻,只是平时都给那份孩子气掩盖了。
母亲一去,牛乃棠在世上最亲的人便是父亲了。
她认为穆明珠的提议很有道理,低头轻声道:“我擅自往父亲处理公务之处去,真的不会惹他生气吗?”
穆明珠笑道:“你若是怕,我便陪你一同去。”她顿了顿,随意自然道:“反正我在府中也闷得很。”
牛乃棠睁大眼睛,道:“可是,陛下不是要你在公主府中休养吗?”
穆明珠一本正经道:“只是怕我处理朝政劳神罢了。我跟你出去放放风,又算什么?”
牛乃棠立时接受了这个说法,白嫩的手指戳着脸颊,想了一想,道:“好吧。那我过几日来请你一同去。”
“好。”穆明珠曼声应了,便与她在廊前梅树下,摆出案几来玩了半日博戏,待到金乌西坠,这才送牛乃棠离开。
这夜穆明珠却有些睡不着,月上中天,明照大地,她索性从小榻上起身,换了骑装,推门而出的时候,歇在外间的樱红诧异道:“殿下?”
“你自歇下。”穆明珠简短道:“有林然带人跟着。”
她从马厩中牵了黑美人出来,命仆从开了公主府的大门。
正是半夜时分,守在公主府外的宿卫原本都有些松弛了——夜夜守着,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此时正门一开,仆从持火,公主殿下牵着高大乌黑的骏马出来。
众宿卫齐齐一惊,不知发生何事,两名首领互望一眼,迎上前来。
穆明珠面色冷凝,谁都不理,翻身上马,就在宿卫两列排开的朱雀大街中央,在明亮的火把之间,控马小跑在两端的路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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