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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二哥张罗着这盛大宴席,此刻乐声四起,舞姬眼花缭乱,仿若不是个荒芜的边疆困城,而是丰饶富庶的京都皇宫。
南青面色发黑,盯着他笑脸相迎的二哥冷冷道:“大将军,此处可不是皇宫。”
南真的脸色明显一愣,随后叫停了奏琴的乐师,轻笑道:“六弟,这你可不懂了。敌军当前,最重要的可是军心啊。若是每天苦了众士兵们,谁肯上阵杀敌,好好打仗?”
“你身为大将军,就将军心带得如此弥散奢侈?”南青一把推开伺机上来安抚他的侍女,站起了身,指着一干不知所措的舞姬呵斥二皇子道:“大敌当前,国家悲痛,血流千里,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你身处高位,却在军帐中养着这么多美女乐师,你将百姓置于何处?阿姐为国牺牲,去北羽国寄人篱下做别人的玩物,难道是为了让你这样的人在此极尽骄奢淫逸,败坏皇室脸面吗?”
舞姬与侍女们闻言皆心惊肉跳,其中一位经常陪侍二皇子通房的侍女被他惯得有些大胆,此刻立即抬头对南青娇嗔道:“六殿下您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大将军他也是因为你们千里迢迢来这边疆,想为你们接风而已。他平时训军严明,心怀天下,你们是他的骨肉血亲,他不忍你们在边疆受苦,这才……”
“你是什么人?”侍女尚未说完,便听得公主淡漠地打断她。
公主的眼睛深邃沉静,她露出一个属于尊贵公主的端庄笑容,一丝微笑若隐若现,看得南真心里发毛,“看样子是个侍女?这么没大没小,想来是二哥的通房丫头罢?”
南真脸色瞬间发白,忙辩解道:“不是的,怎么会呢?我恪守军纪,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说罢,他转头对着那侍女,冷冷呵斥道:“我不过稍稍让你打理今日设宴之事,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大胆多言,罚出去掌嘴二十,即日便遣送回京,永远别再踏进二皇子府中来。”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她有一张姣好面庞,身形婀娜纤弱,是平日服侍二皇子的侍女中最为得意,最为受宠的一个。就在昨夜,二皇子的还曾搂着她入睡,那般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皎然千里的月光之下,她曾枕着爱意陷入沉沉思绪,仔细考量了以后的前程。
却只是一句话,弄巧成拙,她视为枕边人的男子面色骤冷,连平日一丝一毫的温柔神色都难以见到。他就这样驱逐了她,没有半分惋惜。
公主转头看着苏季扬,他手中捏着酒杯,低着头不去看皇室兄妹之间无声的对峙。
侍女默默流着泪,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军帐。帐外早有金吾等候,抱拳道:“姑娘见谅,请尽快收拾东西吧。”
南青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淡漠的阿姐拽住了衣袖,她轻笑着示意他坐下,这才对着南真道:“二哥,青儿是个愣头青,这几年总是混迹在军营里,没见过宫中世面,不知宴席礼节,今日倒是贻笑大方了。”
这个台阶给得恰到好处,南真挤出一个笑容,也坐了下来,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大家干了这杯酒。我身为兄长,引得六弟误会了,该罚该罚。”
四人各怀心事地碰了酒杯,一樽酒很快见底,苏季扬率先有些不胜酒力。
他面色微红,竟伸手握住公主举着酒杯的手,眼神迷离道:“公主……臣……臣心有不甘……”
臣心有不甘,臣不甘让你的牺牲成为别人权力的垫脚石。公主,你可知道,你为之而牺牲的人中,有多少颗险恶的心?你爱你的山河臣民,而他们只爱自己。
臣是这样忠心耿耿地爱着你,爱着你洞察世事的眼睛,爱着你纯粹辽阔的心,爱着你无所畏惧的勇气,还有那由心而发的安宁。
公主讶异地想挣脱开来,却不曾想他手劲那般大,紧紧捏着她的手不松开,旁若无人地将一张脸凑近她的眼前,一时间四目相对,公主竟不知该如何劝阻,只得看着他当着皇室两位皇子的面,对自己做出如此亲昵举动。
南真冷冷看着这醉酒的苏先生将唇凑近公主脸颊,竟是亲吻了她微红的脸颊,心中的快意又多了一分,原来这千里追随公主的苏先生竟然与南康公主有情,如今却是不得不分离,谁也救不得他们。
他自然没有听见,苏季扬趁着这微妙的视角,轻轻在公主耳边耳语道:“把我赶出去。”
公主恍然会意,原来他要佯装大醉离开宴席,躲避耳目。
她伸手将他推开,一张小脸升起绯红,却是故意怒目呵斥道:“苏先生!你醉了!”
苏季扬不依不饶又要纠缠,公主这才拉起南青的衣袖慌忙求助道:“青弟,你快把他赶出去,这成何体统。”
南青听得阿姐这样说,也不知其中有何深意,此刻阿姐是他心中为国捐躯的伟大女子,任何人都不得玷污欺辱他的阿姐。他立刻站起身来,一把将苏季扬双手架住,直接将他拖出军帐,扔了出去。
账外的金吾不知发生何事,只听得苏先生嘿嘿笑着问道,“这位兄台,请问到何处解手呀?”
金吾闻着浓重的酒气,就知道这人是喝多了想吐,又见得这位弱不禁风的书生已经用手捂着嘴,生怕他吐在军帐之前,便赶忙随便指了个方向打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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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眼睛哭得红肿的侍女在自己房中收拾了细软,随着金吾步步远行,朝着南方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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