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陆驿站眼神毫不躲避地直视岑不明:但他现在还不是。
岑不明举起双手,他提起鞋子,语带讥讽:好的,随便师兄。
出了事不要来找我给你擦屁股。岑不明扫了陆驿站一眼,不为所动地冷声说道,有时候希望队长改改那种不合时宜的仁慈,说不定我们就能赢了。
陆驿站猛地攥紧了拳头。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岑不明爆发这样的争吵,越是往后的世界线,岑不明能敏锐抓到白六埋下的异端,准备登陆现实的副本越多,他的手段越是狠辣。
而陆驿站也越是不赞同。
陆驿站曾经提出让监督代替抹杀的方案,他认为可以让队员去监察这些可能会将异端带入现实的人,但被岑不明无情地嘲笑了队长,你以为异端处理局有多少人,能够监督白六准备投放在这个世界上的成千上万个异端?
要是异端处理局的队员都比异端本身多,我们也不必每次都输得这么惨了。
岑不明说的的确是对的,他们目前的人力根本不可能处理得了白六抛出来的异端。
而且一个异端可以登陆现实的途径,或者说是人也太多了,正常监视根本不可能监视得了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个人会被异端蛊惑,将邪恶带往人间。
陆驿站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罢了,完全没有实施的条件。
岑不明冷淡地说:队长,你这种自以为是,毫不实际的做法,只是牺牲异端处理局队员的人命,去填无穷无尽的异端这个黑洞罢了。
你知道每次等异端真的登陆现实了之后,我们出外勤,要死多少队员吗?
岑不明余光扫不做声的陆驿站一眼,声音里带上了讥讽:这就是高位者的伪善和残忍吗?
【他说我拿异端处理局的二队队员的人命去填这个根本不可能填得平的异端黑洞】
【他问我知不知道每次出外勤要死多少二队队员。】
【他骂我是个残忍的婊子弹子】
陆驿站的瞳孔一缩,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岑不明的手腕,呢喃:不要走上那条路。
岑不明甩开陆驿站抓住他的手腕,擦过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的陆驿站的肩膀,再也没有说任何话,垂下眼推门向外走去。
一个星期之后,玫瑰工厂出现了。
费尽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抓到了那个玫瑰工厂的厂长。
厂长果然是那个男人,陆驿站后面有派人监督对方,但白六那边投放异端的速度太快了,还有各种道具隐藏,等那边监督的队员说这个男人晚上经常会消失,陆驿站反应过来的时候,玫瑰工厂这个副本已经就藉由这个人登陆现实了。
陆驿站亲手把这个厂长带了回来,他还是像是之前对岑不明求饶那样,哭着跪在地上,祈祷着: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驿站沉默了很久才问:你知道那个香水,断了会让人死吗?
之前岑副队审问你的时候,已经告诉了你这个香水的危害了,为什么出去之后还要弄?
那个厂长眼神闪躲了一会儿。
陆驿站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很荒谬的想法,他不可思议地反问:你原本并不知道玫瑰香水是什么,但在异端处理局的时候因为听了岑副队对那个香水的描述,觉得这个香水有利可图,所以一出去就立马开始种玫瑰,想要岑副队口中的这个玫瑰香水制造出来?
那个厂长低着头,忽然嘿嘿笑了两声:有利可图,人之常情吗。
再说了,我又不杀人,只要他们一直买我做的香水,那什么也不会发生啊。
不要说我了,你换任何一个人,来听了这个香水的作用,告诉他们这个香水的利润,然后把这个香水的秘方送到他们手上,看他们会不会心动,会不会种玫瑰。
岑不明从陆驿站的面前带走了这个男人。
在带走这个犯人之前,岑不明回过头,淡淡地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沉默不语的陆驿站:师兄,明知道这个人会造成巨大的损害,还一定要等到对方造成了巨大的损害再行动。
这就是你坚持的正义吗?
陆驿站缓慢地抬头:预先处决对那些还没有做错事情的人不公平。
岑不明嘲讽地挑了一下眉:但如果不预先处决,这对于那些在这些人犯下的错事里死去的人来说,同样不公平。
岑不明说完就要转身离去,陆驿站突兀地开口喊住了他:白六给我们看到的预言不一定真实。
他给的预言总比你的想法来得真实,队长。岑不明的声音很冷。
说完,岑不明关门离去。
陆驿站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他缓缓地从靠椅上瘫软滑落下来,双目发空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我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方点
他总觉得白六的预言给得越来越有针对性。
就好像在无形之中诱导可以发现这些陷阱和异端的岑不明亲自动手去铲除他们一样。
而岑不明在这个铲除的过程当中,变得越来越偏激,越来越冷酷,越来越
像当初叛变到白六阵营的二队队长。
陆驿站闭上了眼睛,他将手后移,缓缓地握住了自己别在自己后腰的枪,深吸一口气,又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一样慢慢松开。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能对岑不明下手吗?
方点,你当初杀死二队队长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陆驿站那天晚上在异端管理局里值下半夜的班,本来他可以睡上半夜,但因为脑子实在是停不下来,一直在想事情,陆驿站觉得自己多半睡不着,于是干脆连上半夜一起守了,吃完晚饭就出来巡逻了。
他巡逻完异端收容处,不知怎么滴,来到了训练场。
陆驿站怔怔地望着训练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在这个世界线的设定里,他也刚从这个地方毕业出来没多久,但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各支队队长不担任训练场教导工作,副队才需要来这里担任一定的教导工作。
陆驿站刚收回视线想走,就看到训练场上跑过一群正在呼哧呼哧喘气的训练生,他有点讶异地停住了。
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已经过了夜场训练的时间,这群训练生怎么还在加练。
很快陆驿站就知道了原因,这群跑完圈的训练生七歪八倒地躺在操场上大喘气,一边休息一边疯狂吐槽:
岑教有病吧?!刚刚脸色一脸阴沉地过来给我们加夜场训练?!他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害,老魔鬼教官了,岑教不是经常动不动就加练吗?
但是最近加练得也太尼玛离谱了?!他是那个来了吗?
陆驿站听得忍不住笑了一下当初他一期的训练生也经常偷偷吐槽董承龙。
现在轮到岑不明了啊。
有个温柔的男生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打断另一个男生的吐槽:唐二打,你说的太过了,岑教也是为了我们好。
唐二打冷哼一声:屁,苏恙你少给他说好话,他不过是在他师~兄~哪里受了气来我们这里发泄罢了!
我就喜欢陆队给他气受!妈的!气死他最好!被训练出火气的唐二打气到捶地。
苏恙和陆驿站都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苏恙愈发无奈:你怎么老是喜欢学岑教喊师兄?
他每次喊陆队师兄都阴阳怪气的。唐二打躺的四仰八叉,大口喘气,胸前的肌肉鼓起,四个袖子的袖口全都湿透了,看着我很不爽,陆队人很好啊,能力又强人又好,那个姓岑的每次一副想谋朝篡位的样子,看得我
岑不明的声音突然平静地出现:看得你怎么样?
唐二打被吓得一蹦:我草!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陆驿站也被吓了一跳:我靠!
你们两个聊得很开心吗。岑不明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地从这两个吓得叫出声的人身上一扫而过。
陆驿站心虚地下意识站到唐二打旁边,和唐二打一起低头认错。
岑不明抱着胸,淡淡地说:背后诋毁教官,自己加训吧。
唐二打咬了咬牙,自己去跑了,陆驿站很自觉地就想跟着跑,岑不明眼皮一跳,提溜着陆驿站的后领把他给扯了回来,几乎是强忍着火气:你已经不是训练生了,陆队。
陆驿站挠挠头,憨憨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在和我说话。
岑不明:
有时候岑不明在也自我怀疑,他为什么会和这种人合作了三百个世界线?
岑不明和陆驿站就在一旁看着这群训练生负重跑圈。
陆驿站望着正咬牙切齿跑圈的唐二打,突然笑了一下:你让我想起了董教。
我训练生时期其实也不喜欢董教,但现在觉得有一个这种教官,好像也
岑不明平淡地接了下半句: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如果一个让人讨厌的教官可以让所有人都增加生存率,那我来做这个让人讨厌的教官也没什么。
如果一个让人讨厌的副队长可以让更多人活下来,那我来做这个让人讨厌的副队也没什么。
陆驿站一怔。
岑不明面色浅淡地继续说了下去:陆队不用那么为我苦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狼人杀的游戏里,预言家本就是一张不沾血只负责检验狼人的牌,开枪和行刑的永远都是猎人。
岑不明微微垂下了眼帘,夜风吹拂着挂在他侧脸旁的发,看不清他的神情:
所以我这个猎人会尽我能力,让你这个想保护所有人的愚蠢预言家活到最后。
我不会违背董教,喻队,和之前所有为了我们死去的人的原则乱来的。
我没有对那个厂长用酷刑,只是问他和白六接触过没有,他说没有,所以我用荆棘叉威胁了他,上面是之前用荆棘叉的队员的血,不是他的血。
陆驿站静了很久。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岑不明的刑讯室。
世界线继续向前轮回。
陆驿站以为这种表面上的平静至少可以再自欺欺人地持续几十条世界线,但在0317号世界线,这种平衡纤薄的只剩一根蜘蛛丝维系的安宁终于被彻底打破了。
在这条世界线里,陆驿站第一次活抓了白六。
岑不明立即就想刑讯白六,但被陆驿站阻止了,他要求先和这个白六谈一谈。
岑不明同意了。
陆驿站是第一次和白六下放的,所谓他自己的衍生物靠得这么近距离的交谈,对方是个二十四的年轻人,面容清隽而俊秀,笑起来很斯文,有种很奇怪的危险感和亲和感。
和邪神白六给他的感觉很像。
你就是陆驿站是吗?白六双手戴着手铐,他双手交叉合十放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明明坐在被审问的位置上,却姿态放松得像是他来审问别人的一样。
他微笑着说:我已经在游戏里拿到了规则技能和世界线道具,也成为邪神的信徒,我知道你们的赌约,也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陆驿站几乎在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你是主动被我们抓捕的。
因为在我看到的东西里。白六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你实在是个让我很好奇的人,陆队长。
白六笑着说:陆队长,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我的问题,所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陆驿站一顿:什么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白六勾起嘴角,如果你赢了,我就如实回答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输了,或者你不愿意做我提出的要求,那我就不回答。
陆驿站答应了。
好的,第一轮,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白六歪着头,懒散地撑着下颌靠在审问桌面上。
陆驿站说:真心话。
白六垂眸,他笑得懒洋洋的:这个世界线,有没有去找过方点?
陆驿站下颌一紧,隔了很久很久,他才嘶哑地回答:找过。
他在一旁看了很久才走。
轮到你了。白六笑着问,陆队长是想让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陆驿站眼神一凌:为什么你每个世界线都这么稳定?
稳定什么?白六漫不经心地玩着挂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铐,稳定的坏,稳定地做一些会伤害这个世界线里大部分人类价值的东西吗?
如果你要问这个,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
白六微笑着看向陆驿站:从人类社会的规则来看,人养成某种性格和倾向是有关键年纪节点的,第一个是04岁这个时期,第二个是68岁这个时期,再然后是14岁,18岁,以及24岁这些节点。
而我作为一个粗糙的衍生造物,只需要在我这些年龄节点里保持我的经历的相对稳定,那我的性格就会稳定。
陆驿站眼眸变深:你回答的不确切,我不会继续玩下去。
白六状若遗憾地摊手叹息:那好吧,为了让大名鼎鼎的陆队长能和我这个可怜的囚犯再玩一轮,我再说一些吧。
举例说明,陆队长你之所以能养成这样善良的性格,是因为你在18岁这个关键节点经历的一些人和事情,那么只需要保证这些关键的事情不变,你的经历总体变化波动,不会影响你整体性格的走向。
无论你经历了多少来自于我的折磨,你都能保持这种性格。
简单来说,这些人和事情就是你的【锚】,只要【锚】不变,你就不会变。
陆驿站几乎立马追问:你的【锚】是什么?
白六似笑非笑: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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