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你都在想些什么?!陆驿站没好气地一边喘气一边骂白柳,你一次性拖不出来,你就不知道上来喘口气再下去拖吗?非得把你自己在水底淹死?!
说完,陆驿站转头看向那个被自己和白柳拖出来的东西这让陆驿站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躺在白柳旁边的,是一具面部光洁,脚踝上被捆了绳索防止下陷的尸体。
你把尸体藏在这个湖里?!陆驿站真是要疯了,你倒是胆子够大,这里的确不会有人发现,这是什么尸体?!你每天把他拖出来干什么?!
白柳沉默地跪在谢塔旁边,他就像是没听到陆驿站的话一样,掰碎自己放在衣服上没用动过的面包,就像是喂鱼一样,捏碎了之后用指腹揉进谢塔冰凉的嘴唇里。
他用行动告诉了陆驿站他过来干什么他是过来饲喂这具水底的尸体的。
陆驿站陷入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寂静当中,他双眼发直地看着白柳平静地喂完面包。
白柳拍拍手上的面包屑,他这才抬眼看向陆驿站,淡淡开口解释了一句:他是个怪物,但不是尸体,他没有死,他会活过来,所以我不能让他饿着。
你知道吗白六?陆驿站脸色和语气都复杂得无以复加,你现在比较像个怪物。
说着,陆驿站的目光落在了谢塔的尸体上,这具尸体的右手已经开始腐烂了,可想而知白柳已经喂了它多久。
无论他是个尸体还是怪物,你都必须得让他走了。陆驿站感觉自己大脑快要爆炸了,他蹲下来,扶着白柳的肩膀平视着他,试图用一种白柳可以理解的话解释目前的现状,你长大之后可以给他报仇,可以找出杀死他的元凶,但是现在,你不能把你自己和他一起埋葬在水底。
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陆驿站叹气,白六,你不能陪他一起睡下去。
谢塔依旧安静地躺在地面上,他的手背上那些针孔还没有愈合,但在恍惚间,白柳似乎看到了谢塔睁开了眼睛对他说,离开这里吧白六,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
我们会在无尽的,我们看过的,玩过的,共同拥有的恐怖游戏和故事里重逢。
所以现在,让我离开,也让你自己离开吧,有告别才有重逢,白六。
白柳喃喃自语:你发誓我们会重逢?
谢塔很浅地笑,他用已经腐烂出白骨的右手握住白柳的手:我发誓。
陆驿站疑惑地转头,他有点发毛地看向那具一动不动的谢塔尸体:白六,你在和谁说话?
白柳缓慢地松开了自己握住谢塔的手,他垂眸,身上的水不断滴落脚底,然后白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隔断了捆在谢塔脚踝上的那根绳索,白柳费力又艰难地抱起了谢塔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往水塘走去,然后平静地把谢塔放进了水里。
谢塔的发丝飘摇着沉浸了水底。
白柳不错眼地看着,陆驿站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白柳眼睛眨了两下,睫毛上好像是掉了两滴水。
然后白柳深吸一口气,又猛地跳进水塘里。
白六!陆驿站惊魂未定地喊道,他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白柳用力地划动着四肢,他伸手去够淹没在水底的谢塔。
他看着泥沙就像是无法抗拒到来的黑夜一样迅速淹没了谢塔的脸。
黑色的泥沙就像是藤蔓般爬上谢塔的鼻梁,谢塔的唇,然后是谢塔的胸膛,臂膀,最后只剩一只白到触目惊心的手松散地露在泥土外面。
白柳奋力地去抓住那只手。
那只手的触感冰凉又温润,他感到谢塔的那只手紧握了他一下,然后又松开,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湖底。
白柳把手伸进了泥沙,他执拗地想要刨开泥沙再看一次那双眼睛,但是陆驿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咬牙开始把他往上拔。
白柳的肺部已经要没有氧气了,空气就像是被抽走一样快速消失在水底,白柳口鼻处不断有泡沫上涌,但他好像是没有感受到窒息,只是睁着瞳孔扩散的眼睛,机械地在水底地刨动着泥沙,寻找着从他生命彻底被黑暗吞噬走的那个人。
碎掉后又被拼凑起的画本,满是补丁的玩偶套装,没有被履行的约定,永远被头发遮挡住的脸。
谢塔留给他的永远都是残缺的,不完整的东西。
这些不完美就像是在提醒白柳一样,谢塔不是真的。
这个人真的会回来吗?
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这个人真的出现过吗?
还是着只是他,白六,一个被所有人判定为精神有问题的小孩为了填补自己的孤独情绪,自欺欺人所臆想出来的,愿意握住他的手的幻像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那为什么会有一个永远会在教堂里等着他一起看书,和他一起玩没有人喜欢的恐怖游戏,给他做玩偶的,拥抱他的怪物呢?
【白六,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有怪物存在,但却不愿意相信有神存在呢?】
【因为神又没有对我好过啊。】
白柳睁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水底,他无意识地张开了嘴,气泡从他口里涌出。
他说:谢塔,我要走了,再见。
白柳觉得谢塔离开之前,他好像还没有对他正式的告别过,没有告别就没有重逢,这是谢塔刚刚说的,所以白柳跳下来了,他要和他认真告别。
涌入白柳口腔和鼻腔的水让他开始窒息,雪花般的泡沫从他口角两边上升。
白柳缓缓地耷拉下眼皮,他的四肢失去力气,向后张开,像死去的浮萍一样悬浮在了水里。
他陷入了一片白光的晕眩中。
在白色的晕眩中,白柳看到无数的记忆片段闪回,灿烂耀眼的白光的尽头有人安静挺拔坐在教堂的第一排,穿着瘦长鬼影的破旧玩偶服,手里拿着七零八碎被拼凑起来的《瘦长鬼影杀人实录》的画本,一页一页翻得很缓慢地阅读。
那个人好像是看到了坐在他斜后方的白柳,他举起书来,似乎是想问坐在旁边的白柳要不要一起看书。
但其实白柳在那个人转过头来之前,就准备答应这个人一起看书的请求了。
因为白柳很喜欢那本书,虽然书看起来有点破破烂烂,不过白柳并不在意,他已经坐在那个人的后面,陪着他一起,一页一页地偷看了很久很久了。
但是在那个人转过头来的一瞬间,白光消失了。
陆驿站担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一边拍白柳的脸一边叫他的名字:喂!喂!白六!
白柳呛咳着吐出了很多水,他昏昏沉沉地醒来,他仰躺在地面上,目光涣散,胸膛无声地起伏,而浑身是水的陆驿站站在一旁,双手撑在膝盖上精疲力尽地喘着气。
白六,我们要离开这里,就要给你换个名字。陆驿站说,防止这个福利院的老师再发现你,你之前那个事情闹得太大,其他福利院要是认出了你,在这个福利院老师的阻碍下,接收你也会比较困难的。
白柳静了两秒,说:我不接受更改太多的名字。
陆驿站一怔:为什么?
白柳侧身翻转,他眼睛无神又恍惚地看向水潭,声音嘶哑:不知道,我总感觉说不定有人会用我原来的名字来找我。
第150章 危险异端处理局
那些模糊掉的记忆, 古怪的,不清晰的衔接点,永远都回忆不起来的他埋头下去的被淹没的那个水塘的位置和模样, 和奇怪的,只被改动了一个字的名字
在这一刻随着水的褪去, 唐二打的嘶吼, 终于完整地从白柳掩埋进了水底泥沙的回忆里浮现。
白柳的眼前那道令人晕眩的白光旋转着消散,变成了一道金属的天花板, 他就像是被人从深不见底的寒冷湖底拽上来一样, 手指微微发颤,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断呛咳着,想要把灌进他喉咙和肺部的水给咳出去。
唐二打还在逼问他:白柳, 你想起来了吗?
白柳翻转了一下身子,他单手撑着地面,靠在墙面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还在咳嗽,等到终于他差不多终于缓过来之后, 然后这个人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纽扣, 把被水冲地散开了两口的领口给扣好。
白柳慢慢悠悠地抬头看向唐二打和他对话的通讯器。
我想起来了。白柳散漫地一边扣扣子一边反问,所以呢?谢塔已经死了, 现在不是我们两个在做交易吗?
唐二打在那边咬牙静了静。
这家伙三次心理施压,心态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冲击,比其他时间线的白六都还要难处理
而且这家伙真的想起来了吗?!
玫瑰干叶瓦斯的解决方案,我当然可以交给你。白柳抬起头, 把一个他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说的好像他已经弄得明明白白一样。
白柳用一种十分真诚的表情开始信口胡扯,但是你也要拿东西来换。
唐二打出现了微妙的, 不详的预感。
然后白柳眯着眼微笑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把你的灵魂卖给我,我就给你处理方案,唐队长。
唐二打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地把操作案板上的排水时间推到了【240秒】。
旁边的队员忐忑地看向他:唐队,四分钟的淹没时间太长了,万一他只是个普通人,被淹死在这里怎么办
我全权负责。唐二打漠然地斜眼看了一眼这个队员,这个队员就畏惧地闭上了嘴。
背后被两个队员拦住的陆驿站奋力地挣扎大吼:你们根本没有调查过事情的全貌!你们不能这样之间对白柳刑讯逼供!他是无辜的!
唐二打头也没回地挥了一下手:把他带到另外的房间关好,不要让他再跑过来打断我们了。
陆驿站被带走了。
唐二打凝视着屏幕,他再一次拿起了通讯器:白六,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玫瑰干叶瓦斯的处理方案,到底是什么?
白柳也微笑着看向他:我也说最后一次,唐队长,现在和我交易,我会给你一个相当让你满意的灵魂价格。
唐二打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把通讯器捏爆的火气,他压下了自己的冲脑门的怒气,强行冷静下来继续劝说白柳:你知道吗白六,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那么执着地要把这些恐怖的异端之物带到现实世界,把现实世界彻底变成一个恐怖游戏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你也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怪物遍地走的世界,你难道会活得很好吗?
一个全是恐怖游戏和故事的世界。白柳仰起头,他的脸上是一种很奇异的微笑,才有重逢的意义,不是吗?
我一直觉得,比起全是怪物的世界,还是我们之前的世界更恐怖。白柳掀开眼皮,他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一个螺旋的破碎宇宙,要把所有的光都吸进去。
白柳耸了耸肩,用一种随意调侃的,带着一点懒散笑意的语气说:可能比起人来,我更喜欢怪物吧,我觉得它们不恐怖。
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这样觉得你有病,但我每次和你多接触一次,我对你是个疯子的认知就会加深一分。唐二打手里的通讯器被捏得咯吱咯吱响,他牙关紧咬,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按钮,希望你在四分钟之后,也能给我相同的答案。
白柳背后【1807】的门再次打开,水流汹涌冲出。
与此同时,基地另一端。
刘佳仪站在渐渐减少的水中好一会儿没动了。
就连木柯这个稍微沉得住气的都有点着急地开始催她:还没有水流运动吗?
刘佳仪摇了摇头:水流方向不对,现在是在排水不是在出水,水流方向通往的是四面的排水口,白柳应该在出水口附近。
是不是你没感受到啊?!牧四诚更是已经催了好几百次了,他焦躁得恨不得自己原地变成一条鱼,靠,要是我也是有那个什么可以感知水流方向的侧线就好了!
但是实际上,有鱼的能力的只有一个刘佳仪。
要是这个办法不行,换成之前的坐标的那个方案吧?木柯皱眉询问刘佳仪。
在他的话音未落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刘佳仪突然猛地抬起了头,她直勾勾地看向前方:又开始放水了,这个方向!
刘佳仪说完,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她飞速摇摆着光裸的双脚,双手贴在身侧,游动得极快,在水面下急速地窜动着,只能看到一长条鱼一样的残影。
刘佳仪一鼓作气地在通道外涌的水流刘翻转冲刺,逆流而上。
她听到了水流里有人浮沉,快要窒息的张开了口,泡沫滚动向上浮的声音。
每到一个拐角和通道口,通常会有一个巡逻员守在那里,刘佳仪就轻点一下拐角的地方,就像是一尾灵活无比的鱼一样,闭着眼从这些要捕捉她的臂弯下顺滑无比地旋转钻了过去,然后从水面跃出。
一个巡逻者。刘佳仪闭着眼轻声说。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刘佳仪又翻转着,行云流水地扎进了水里,只溅起了很浅的水花。
在巡逻员正准备用通讯器报告这个奇怪的闯入者,在全是水的情况下,监控会被干扰,对基地的监控主要取决于这些巡逻员的巡视和报告。
但这个巡逻员刚刚举起通讯器的同事,转角冲出来另外两个同样穿着巡逻员服饰的人,他们在这个巡逻员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干脆利落地一个锁喉,就让这个带着呼吸面罩的巡逻员昏迷悬浮在了水里。
气喘吁吁的木柯和正在甩手的牧四诚对视一眼:走!
已经超过三分钟了队员神色惶恐地看着监控里背部朝上,四肢散开悬浮,眼睑闭合的白柳,他已经快十秒钟没有出现过呼吸的动作了,唐队,我们还要继续吗?!
无数的小气泡从白柳的睫毛上浮,融进他漂浮的发丝中,他的脸色青白,嘴唇微张,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溺水而死的尸体。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