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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月上中空, 顾栾取下了一截窗格。窗格是网状的, 有了这层开口, 想突破就变得很容易。他顺着那段开口, 向四周以辐射状把木头一块块掰下来,破开了大半窗户。做窗格的木头又短又厚,顾栾的手被木刺扎的到处是孔,气的他狠狠地呸了一句。
“娘的。”
要是换成别人这么对他, 顾栾肯定要把他从十八代祖宗骂到他的子子孙孙,再打真刀真枪打一架也是极有可能。奈何关他的人偏偏是他亲爹,一肚子火发也发不出去,憋的他胸口疼。
从后窗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皇宫。一片灯火辉煌,而姚星潼却不知被关在哪个黑漆漆的角落。
那地方没有属于他们的光亮。
顾栾看了会儿,并不伤感,而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往前奔的干劲儿。
反正顾连成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了。要是模棱两可,顾栾说不定还寄希望他能救姚星潼,思考对策前后犹豫。现在这样,反倒给他退无可退、孤注一掷的勇气。
顾栾把掰下来的窗格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回去。半个空窗太过显眼,要是被起夜路过的下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搬来被褥枕头,靠在墙上小憩。
他没有等多久。
凌晨时分,日出前最阴暗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很小很轻,像是小鸡在啄墙。
顾栾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本来就没熟睡,听到声音后一骨碌爬起来,先把木牌取下,通过杯口大小的洞往外看。
面前出现一张倒吊着的人脸。
“听说小夫人被抓了,顾公子您也被关起来了?”
步烟晃晃悠悠的,几缕头发散下来,配上身后墨色浓重的黑夜,多少有点像鬼。
此刻她正用脚和小腿钩住屋檐,吊着跟顾栾讲话。
顾栾回头看了眼前门守卫应在门窗上的身影。静悄悄的,没人动。他怕惊动他们,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出去再说事儿。现在当务之急,先帮我出去。”
步烟又道:“我随身带了迷药,要去把门前看守的放倒吗?”
这种事儿她显然做过不止一次两次了,熟的很。她平时伪装成给老爷们洗衣扫地的婢女,一身夜行功夫倒是很了得。只是上了年纪,又生过两个孩子,像现在这样吊久了了容易发晕。
顾栾摇摇头,“不能被我爹发现。你有刀么?”
步烟立刻从怀里抽了一把一指长的小扁刀递给他。
“谢了。你先走——还是在原来定好的客栈住么?”顾连成已经知道墨无砚要来京城,他是京兆尹,这块儿都是他的地盘。强龙还压不了地头蛇呢,墨无砚还是个快要咽气的老龙。
客栈是他提前去订的,跟小二说是从外地来的商户。旁人打听不出来,顾连成要想打听他在哪儿订了,绝对一问一个准。
步烟答:“见顾公子没来,老爷恐生变故,当机立断换了地方。”
她把新客站名字告诉顾栾。
“我知道了。天亮之前,我去找你们。”
步烟没有磨蹭,马上回去找墨无砚复命。
有了趁手的工具就方便多了。顾栾利落地把窗格整个卸掉,比了比大小,觉得除了肩膀那块儿有点难,剩下的地方挤一挤,应当能出去。
出来的时候,他又有点儿后悔让步烟走这么早了。
得有个人帮忙放哨啊。
不管了,天边马上就要泛出鱼肚白。到时候他再想跑,就难了。
顾栾先侧着头把脑袋递出去。过肩膀时果然卡住了,他退回来把上半身衣服脱到只剩里衣,还是卡的厉害。
无论他怎么用力,变换姿势,肩胛骨那块儿都会卡到墙壁。
他骨头还没到能跟石头硬碰硬的强度。
顾栾想了想,退回来,右手搭到左肩上,卸掉了自己半边肩膀。然后他片刻不停,再次往窗外探身。骨节错位的肩膀经过狭小空间的挤压,饶是像他这种不怕疼的人,也出了满头的冷汗。
他边蹬腿往外使力,边想,关公当时刮骨疗毒还能面不改色的下棋,忍疼能力可真不是盖得。
他这只是拧了骨头,人家呢,那可是刀尖儿在骨头面上刮啊!来回刮!
终于把肩膀弄出去,顾栾吸了一口长长的凉气。等他整个人都出来,身体失去支点开始往地上砸时,他用完好的右臂撑了一下,在地上打个滚,悄无声息地落入花圃。
一咬牙,他把卸掉的肩膀又推了回去。
尽管疼的不断咝咝吸气,顾栾还是不敢原地缓会儿。他往故意切的毛毛毛糙糙的窗格上挂了几条破布,又把手上的伤口扯破滴了几滴血,看起来像是此人力大无穷,直接徒手掰断了扎进砖瓦里的木头,又挂彩逃跑似的。
做完这些,他像回家时那样,翻墙头跑了。
***
顾连成收拾好心情准备再来给顾栾洗脑时,站在门口叨叨叨说了一大堆,发现里面没人回应。他心里掠过不详的预感,连忙叫人来开门,结果只得到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门口的侍卫当即认错,顾连成什么也没说,只有节奏地敲着桌子。
他看着破洞漏风的窗子,上头零落地散着几根针。被木刺勾下来的布料在清晨的微风中晃动。
他还是小看了顾栾。
居然只关了他一天一夜。几根针,也能让他找机会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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