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从白辞的视角看过去,不过是一本书探头探脑,实在是无法把他和寻常登徒子相提并论。
下午分开时,你说得是明天见。
林云起点头: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他直接跳进窗户,放下不知从哪里采摘的野花,掩面打了个呵欠:其实我也有点困了。
白辞平静打开房门,潜台词不言而喻。
林云起死皮赖脸坐在桌子旁:我来的路上,听说王都最近出了几起连环惨案,很多人一觉醒来,有的发现手没了,有的少了一只耳朵,运气差的连醒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没了心脏。
他托着下巴,手指敲了敲桌子:爱好偷走人身体一部分的妖怪,确实少见。
自言自语完,林云起斜眼瞄了下门口,斥责道:别站在门口吹风,着凉了怎么办?
白辞确实被他气笑了,在桌子对面坐下:所以你想怎么样?
保护你啊。林云起理直气壮:一个文弱书生,我不护着点,早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请自来说得就是他这种人,接下来的每个晚上,林云起都会爬窗,随便拼几个凳子将就睡着。
月黑风高,下着瓢泼大雨的日子也不例外。
白兄,你太友善了,还帮我留着窗!
林云起擦了擦额头上的水,发现桌上竟然有两个杯子,其中一杯冒着热气,明显是刚倒的热茶。
这个天气,喝杯热茶刚好能驱散一下身上的寒气。林云起端起茶杯,耳朵尖一动,嘴角噙着的笑意突然冷了下来。
一杯茶下肚,他躺在椅子上:白兄,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说罢,不等对方同意,直接吹灭蜡烛,屋内顷刻间一片黑暗。
白辞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不按常理出牌,闭上双眼,呼吸声逐渐均匀。
雨滴重重砸落在屋檐上,弹跳几下后,溅起的水花没有坠落在地,而是落入了一团黑影中。地面的石砖年久失修,不少坑洼的地方聚成水潭,黑影的身体似乎没有重量,从水面经过,除了波澜,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它妄图无声无息潜入屋子,只差最后一步时,一道蓝色的身影突然一闪而过,死死卡主黑影的脖子,林云起脚尖在墙面一点,飞到了十几丈外。
黑影被重重摔在地上,泥水四溅。
今晚风大,几根长发垂在额前,林云起低头嗤笑道:原来是只山鬼。
山鬼全身长满黑色长毛,它的视力在夜晚也不受丝毫影响,可以清楚看见对方嘴角缓缓勾起的微笑。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山鬼浑身都在颤抖。
你来偷什么?
山鬼啊啊发出几个音。
林云起居然听懂了,垂了垂眼,看不清神情:偷眼睛啊
山鬼又啊啊几声,意思这单活儿是有人派它来干的,只要放了它,就愿意说出幕后主使。
林云起闻言嘴角的笑容扩大,手上微一动力,伴随咔嚓一声脆响,山鬼脑袋一歪,瞳仁里的惊愕还未完全散去。
黑漆漆的尸体被随手扔在灌木丛,林云起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主仆契约被毁了。
道士紧皱着眉头,山鬼没有能力解除契约,多半是遭遇了不测。不知为何,今晚他心中始终不安,再三斟酌下,决定暂时回师门一趟。
门一开,庭院里立着一道身影,听见声响,那人转过身,微微歪了下脑袋:是你驯养山鬼,要偷白辞的眼睛?
道士袖中藏箭,面不改色问:什么山鬼?
很羡慕白辞有那样一双看破虚妄的眼睛,对不对?
林云起一步步朝他靠近。
道士不再迟疑,袖中箭猛地朝林云起刺去。
眼看箭矢几乎要直抵咽喉,林云起不躲不避,即将要被一箭穿喉时,袖箭突然停在喉咙前几厘米。
时间在这一刹那静止了,同时停下的还有半空中的水珠,林云起挥了下手,打落箭矢,几步走到道士面前。
这种神鬼手段让道士惊骇莫名,连连后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云起一挥袖,道士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掀起,重重摔在墙上,他擦干净嘴角的血液,双手掐诀,喊了声:去!
金色的光芒飞快遁入地底,林云起跺了跺脚,正要破土而出的东西被无情湮灭。
他几乎是瞬移到道士前面,俯身冷笑道:白辞的那双眼睛,是我给的。
道士睁大双目,张了张口想要细问原因,却发现只能发出咿呀的声调,低头一看,自己的喉咙不知何时破了一个窟窿,捅穿它的正是刚刚想要用来暗害林云起的袖箭。
没有问出口的一堆疑问至死都只能全部堵在喉咙里,道士双手无力地垂下,倒在墙边死不瞑目。
雨夜,林云起借着雨水洗干净手上的血,等他回到熟悉的院落时,屋子里的灯竟是亮着的。
桌上又续了一杯热茶。
白辞靠在床边,半阖着眼皮:我记得你说过,吹夜风不好。
话音落下,夜风吹动林云起的腰带和衣袂,连带着血腥味一并被吹入屋。
林云起:抱歉,杀了你朋友。
他不是我朋友。白辞睁开眼:但他想做这天地间最厉害的道士,降妖除魔救世济民。
林云起轻蔑道:所以要偷你的眼睛移花接木?
白辞轻叹道:他走错了路,前些日子被偷走身体一部分的大多也是穷凶极恶之人。
林云起挑了下眉,在道士的计划里,真正无辜的好像只有白辞一个,但这绝对不是心安理得害人的理由。还有那山鬼,一旦成年必须要时刻以人类血肉为食,且最喜偷食婴儿。
想到这里,他颇为恨铁不成钢道:你就傻乎乎地由着人害?
一个人接近另一个人总归是有理由的,我能看到妖怪真身,却没降妖之力,他正好能补上短板。
说着,白辞缓缓站起身:何况就算躲,也躲不过。
道士寻人的手段变幻莫测。
林云起立刻挺直腰板,严肃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接近你的理由就很单纯。
白辞笑而不语。
窗外淅淅沥沥,林云起喝着热茶,白辞微微垂头,似乎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林云起没注意到,偶尔会有一个瞬间,白辞余光留意着他,眉梢中存着笑意。
雨落声中,白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人依稀抹了下这双眼睛,然后在他耳边说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无论遇到什么,都要等到那一天。
说完那蓝袍人在他额头一点,相关的记忆开始一点点模糊,年幼的白辞拼命睁大双眼,却只是记住一个模糊的轮廓。
往后岁月,无论是抄家还是遭难,每一次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白辞都会想到这句话,继续在无望的日子里等着。
多年后,当他看到站在花楼前的那道身影,便知道是记忆深处的那个人要回来兑现承诺。
而这一次,白辞终于可以看清对方的容貌。
一杯热茶见底,林云起满足地叹息一声,一偏头,双方的目光冷不丁撞在一起。
怎么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盯着自己?
白辞:只是突然想到,有件事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林云起挑眉,好奇追问。
白辞硬着心肠没有回答。
平生最讨厌打哑谜的,林云起一气之下,直接吹灭灯,上了他的床: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你就去睡硬邦邦的椅子。
白辞选择沉默。
僵持间,林云起翻了个身,居然睡着了。
一个人独坐到后夜半,白辞薄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给了我一双眼睛,但我是用自己的眼睛对你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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