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那天的耳光让潘苏震惊迷蒙,今天的一番剖心又让他心如刀绞,潘苏垂着眼眸,似乎在做巨大的思想挣扎。片刻后,他放开爸爸的胳膊,坐远一步拉开距离。
他说对不起,爸,我做不到。
可能料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爸爸没有再次暴怒,而是露出一副极其疲惫的表情,挥挥手:算了。
后来数日,潘苏和父母的关系依旧保持着一种胶着的状态。妈妈对他态度稍好,但和以往的亲切相距甚远;爸爸更不用提,见面顶多问候一声,一家人往往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开朗慈祥的爸爸变得内向沉默,而一向坚强乐观的妈妈现在也愁眉不展,笼罩在这个小家的出柜疑云越积越厚。潘苏很清楚这会是一场持久战,需要漫长的过程,心里总是相信,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假期过去一半,潘苏在家度日如年,比上课还难熬。他天天宅在家里足不出户,游戏也不想玩,闷在屋子里不是发呆就是看书。难得出去,也是刘醉怕他憋坏了,把他弄出来放风,带着他去自己家玩游戏放松放松。
说真的,你爸妈这种情况算好的了。他们没有接受,但也没有反对是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结了。刘醉盘腿坐在地板上,捧着西瓜咬一口。
潘苏在喝奶茶,坐在他的对面背靠着床:谁说没有反对,我爸亲口说了,他接受不了。我妈虽然没有明说,但如果真的明确态度的话肯定也是反对的。
这种发展已经很好了,你这才出柜多久,时间长了他们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刘醉有点好奇,哎,你爸妈就没怀疑过,跟你住在一起的韩老师其实就是你男人?
他们最好不要怀疑。否则以潘苏拙劣的演技肯定是一秒露馅的。
你看,你不见了,你妈第一个打电话给他,这得是多信任啊,刘醉托着腮,眉眼弯起,可能你妈妈怎么也想不到,她相当信任的老师就是掰弯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别说了。潘苏头疼,如何让父母接受韩老师是他的另一半,想想都是史诗级难度的任务。
八月中旬,韩栖手里折腾了几个月的大案终于告一段落。他一直没时间来找潘苏,距离上次见面又过去一个多月,潘苏听说他官司打赢了,兴奋问道:那有时间来吃饭吗?不来也行,我提前回学校好了。
你乖乖在家,我去看你,韩栖顿了顿,可以吗?
现在潘苏身份敏感,爹妈对儿子身边出现的男人都容易产生非议,哪怕是韩老师,也要防止他们会不会多想。
呃潘苏不好回答,犹犹豫豫,说去问问。
晚上吃饭,饭桌上依旧气氛沉闷,潘苏放下筷子,小心翼翼提起韩栖休假的事。潘妈妈神色如常:韩老师忙完啦?真辛苦,你们已经约好时间了?
潘苏摇头,他还没问过爸妈,哪里敢和韩栖约定时间。自他出柜之后,爸妈将他身边性别为男的朋友都视为洪水猛兽,他肯定要提前打好招呼才行。
潘妈妈没什么意见,潘苏在等爸爸开口。只见潘爸爸端着碗,好半天才缓缓点头:好,你住在人家那里,一直受照顾,还经常麻烦韩老师,是要好好感谢。
潘苏松一口气,心理隐隐庆幸,幸好父母对韩栖的态度还没产生什么变化。他躲在被子里,给韩栖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周末过来哦,我爸妈答应了,他们休息都在家。
韩栖答应了,潘苏眼巴巴盼着,终于等到周末,一大早起来主动把房间收拾收拾,又帮妈妈把被子抱出去晒。
潘妈妈走进来,看见房间里整整齐齐,笑道:你看你,来人了才知道收拾你的狗窝,怕给韩老师看笑话?
潘苏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收拾得那么整齐,要是看见我房间一团糟,肯定会教育我。
教育你就对了,我说你,你都不会当回事。潘妈妈戳戳儿子的额头,忽然喃喃自语,韩老师真不错,你要是喜欢这样的男的,我也能接受
潘苏瞬间愣住:妈,你说什么?
潘妈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去把衣服也一起挂出去晒晒。
潘苏心不在焉的在阳台晾衣服,心里震惊:刚刚绝对没有听错,妈妈说了如果是韩老师的话,她就能接受。
那也就是说他的出柜对象变成韩老师,在父母那里也并非那么难以过关?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韩栖这种犯规人设,被同龄人嫉妒、被长辈喜欢是很正常的。他也是因为对方是韩栖,才会心甘情愿被掰弯,换成谁都不行。
十点多,潘苏去一趟楼下,回来时领着韩栖进门,两人有说有笑,关系极好。
潘妈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韩老师,您来啦,跑这么远路上辛苦了。
韩栖登门拜访还带了礼品,放在玄关那里。潘妈妈看见了,更加受宠若惊:哎哟过来还带什么东西,弄的我们真不好意思,明明应该感谢您一直照顾我们家苏苏的。
韩栖笑容温文尔雅:应该的,阿姨千万别客气。
潘爸爸亲自把珍藏的茶叶拿出来泡了一壶,用来招待韩栖。他和韩老师坐在沙发上聊天,潘苏总觉得自己坐在那里碍事,干脆去厨房里帮妈妈一起弄饭弄菜。
你爸在和韩老师说什么呢?
好像是在品茶吧,我也不懂,他们两人说得头头是道的。
事实上韩栖一直生活在国外,在回国之前,还一直都是咖啡当水喝的。幸好这几年在国内的熏陶,才不至于在未来岳父面前显得过于肤浅。潘爸爸和他聊得很投缘,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似乎许久没这么开心过,韩栖也在微笑:叔叔喜欢的话我那里有几种不同香型的单丛,下次带来给您尝尝。
潘爸爸赶紧摆手:不用不用,韩老师你喝的茶肯定挺贵的,我哪能收呢。苏苏这孩子也一直多受照顾,我们一家都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苏苏很听话,又活泼可爱,其实该谢谢他才对,经常帮我遛狗喂狗,不然我忙起来根本顾不上。
潘爸爸靠着沙发椅背,手搭在肚子上一下一下轻拍: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最近让我们愁的哟
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坐直身体,靠近韩栖,语气神神秘秘:韩老师啊,苏苏住在你那里那边,他他有没有和哪个男同学走得很亲近啊?
韩栖怔了怔,推推眼镜:男同学?没有吧,苏苏最好的朋友是他的舍友,经常一起打游戏,别的没有听说。
哦这样。潘爸爸表情狐疑,这孩子不会是骗人的吧?没道理啊这么大的事
韩栖猜到他是想问什么,微微一笑:其实从古至今,不论哪一个物种,都不会只把感情局限于异性,这既不是生理残缺也不是心理疾病,这是很正常的一种感情取向而已。他们往往会被归类为一小部分的异常群体,现代社会越来越开放,为这些小部分群体平权的活动也逐渐增多,这恰恰证明了思想的进步,人与人的交往不仅仅只局限于传宗接代而已。
我不是觉得非要孩子不可,主要是在我们这儿会遭到歧视,这样的日子过几十年,太遭罪了。潘爸爸缓缓摇头。
但是他的感受更重要不是吗?韩栖端起茶杯,语气淡然,如果是我的子女,我一定以他的感受为先,在没有违法乱纪的情况下,做出的一切选择我都会尊重。
所有的孩子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他们并不是父母的附属品,没有必要按着父母规划的路线,铺好的道路走下去。只要他们能开心快乐,难道不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期望吗?
第101章 留宿
韩栖会说出这番话,其实并未让潘爸爸太过惊讶。儿子的这位老师一直在国外生活,从小受到的教育理念和思想观念都和国内有所差别。也许在国外,同性相恋是很正常的现象,他们甚至可以大大方方把同性恋人带回家里,而父母对待他们也和朋友一样亲切。
潘爸爸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老古板,思想也没有太过封建,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能还会劝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放在自己身上,立刻像是套上一层枷锁,无法承受来自社会的异样眼光和道德压力。
他也许真的老了,无法理解现代年轻人的想法,还指望韩老师能帮着劝一劝苏苏回头是岸,但经过刚刚的交谈,得知韩栖思想更加开放,对潘苏的性向也表示支持,心里一阵失望,感觉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韩栖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发表意见。他帮潘爸爸把茶添满:叔叔,您不必烦恼太多,顺其自然就好。我一直都很相信一句话,现在所经历的生活必然都是人生最好的选择,也许您强行干涉的话,不一定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潘爸爸点点头,不由得叹气:如果这真的是苏苏人生里最好的路,那我真的是诶
在饭桌上,他们也没有再提到这个话题,潘苏小心翼翼低头吃饭,只有在点到他的名字时才答一两句。父母都在和韩栖聊天,潘妈妈问起他什么时候结婚,韩栖笑了笑:这个可能还早,我们还没正式见过家长,他父母不一定同意。
啊?韩老师您这么优秀,哪有长辈会不喜欢的啊?
潘苏扒着饭,在心里默默吐槽:你们就不一定喜欢啊,知道真相说不定要把人家乱棍打出去呢。
韩栖很谦虚,没有没有,这个包含了很多因素在里面,他的外在条件的确还不错,但存在致命硬伤,不过关也很正常。
潘妈妈百思不得其解,韩老师这样完美的男人到底会在哪里有硬伤了。
潘苏见她一直盯着这个话题不放,赶紧岔开:妈,今天的甲鱼汤真好喝,你放了什么在里面?
诶?没什么啊,就是像以前一样,对了今天撒了一把枸杞进去
终于不再探讨韩老师的感情问题,潘苏心有余悸,韩栖对着他微笑,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
吃过午饭之后,天色暗下来,潘妈妈站起来,打开窗户:哎?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
只见天空乌云翻滚,吹进来的风里都带着一股雨水的味道。潘妈妈喊道:苏苏!快把衣服和被子收回来,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哦,好。潘苏去阳台收衣服,哗啦一下拉开玻璃窗,半个身子探出去。韩栖跟在身后,瞧见他垫着脚尖,几乎挂在窗户上,赶紧搂着腰把他拽回来:危险。
没事,多少年我都没摔下去过。潘苏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让他抱着,趁着这个机会悄悄问:你和我爸说什么的?
没什么,就是聊聊对你出柜的看法。
潘苏惊讶:你怎么说这个的?我爸没多想吧?
韩栖摇摇头,他也没有暴露太多,不过是就事论事随便聊两句而已。本来今天也没有打算切入这个话题,不过当时已经提到,再回避的话又显得太过刻意。
所以他很谨慎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完全站在个人角度,没有特别强势的刻意说服。如果当真是抱着一定要拿下潘爸爸的态度,那绝对不会仅仅只是点到为止,而是会拿出身为律师的专长,保证让潘爸爸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衣服收回来没一会儿,窗外一道闪电划过,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愈演愈烈,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窗外雨幕连天,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潘妈妈切了水果端出来:韩老师,来吃点水果。苏苏,别傻站着,你也过来吃西瓜。
潘苏答应一声,拿起一片西瓜,问:韩老师,你今天回去吗?
韩栖瞄一眼站在一旁的潘妈妈,点头:嗯,等雨停了就走。
下雨天开车不安全啊,今天别回去吧。潘苏随口说道,完全没注意到妈妈微恙的脸色。韩栖笑了笑,推辞道:再说吧。
潘妈妈一直没开口,默默走回厨房。潘苏叼着西瓜溜进来,悄悄拉住她的衣角:妈,今天雨下这么大,还让韩老师回去吗?
妈妈也知道下雨天不方便,不过咱们家太小,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韩老师住啊,总不能让人家睡沙发吧?
他以前过来都是住我房间的啊,有什么问题?
潘妈妈表情纠结,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可、可那是以前啊
潘苏怔了怔,瞬间会意,心里顿时感到恼火:妈,你想什么呢?你是不是认为
话卡在喉咙里又说不下去,如果韩栖是正常的朋友,他一定会因为妈妈这种规避的态度大吵一架。不过心虚在作祟,谁让他们本质上的确不纯洁,只不过现在披着一层师生的外衣罢了,弄得他埋怨都没什么底气,只能作罢。
看见儿子低着头不说话,潘妈妈擦擦手,拉住他的胳膊:苏苏,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真的是环境问题,家里房子不够大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喜欢男人,怕我跟他睡一起出事是吧?潘苏指着客厅,我睡沙发好了,下雨天他开车回去我担心会出意外,这样行了吗?
潘苏沉着脸回来,韩栖一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在闹别扭,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潘苏无奈叹气,晚上你别走了,开车我不放心。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跟我妈说好了。
你睡这里?韩栖刚想问原因,转念一想,猜到多半是因为父母对这方面敏感,才逼得潘苏不得不作出这种决定。他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发,又怕被看见引起不好的联想,只能苦笑:没事的,我经常开夜车回去,不用难为你。
不行,太危险了。而且潘苏悄悄靠近,把声音压低,我也想你留下来啦,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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