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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几乎能和没救了划等号。
也都是在预料之中的情况罢了,夏深兰没有露出很失态的表情。
我知道了,那我就送您到这里了。
行。
夏深兰回到房间,没想到半昏迷的姜沉星已经醒了过来,正双眼发红地掐着阿姨的脖子。
明明平日里水壶都提不起来,这个时候力量却大得惊人,阿姨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整张脸已经被憋得涨红,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整个房间里只有姜沉星疯魔的声音:夏深兰呢?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夏深兰急忙跑过去,姜沉星,我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你赶快松手!
姜沉星看向夏深兰的方向,眼神却没有聚焦,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夏深兰,你认不出我了吗?
小夏哥姜沉星手劲微微松开。
夏深兰趁此机会扯开姜沉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认出来了吗?我是你的小夏哥吗?
不是姜沉星的声音委屈死了,眼睛里却瞬间蓄起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为什么不是?
他宁愿死,也不肯原谅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夏深兰大约明白了,姜沉星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个他剖出心脏一心求死的晚上,他得承认,那天晚上他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有被姜沉星欺骗的成分在,但也绝对不全是因为这一点。
背后的原因很复杂,就是现在的夏深兰来剖析,也很难说出个一二三四。
但他有一点很确定的是:不会的,他只是一时想不开,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你不懂,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复杂的事情会让他想不开?
不能说姜沉星哭得泣不成声,眼泪里甚至能隐隐看见一些红血丝,不能说不能
好好好,不能说那就不说了,不要哭了夏深兰捂住姜沉星的眼睛,把眼睛闭上。
姜沉星流出来的眼泪都夹杂着血丝了,夏深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绝对不能再让他哭下去了。
我不哭我不哭,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
他不会跟你生气的。
夏深兰不敢离开这里,只能用保湿喷雾弄湿毛巾,湿敷在姜沉星眼睛上。
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嗯
姜沉星抓着夏深兰的手腕,许是太累了,倒也真很快平静了下来。
夏深兰松了口气,但也不能休息,他还要时刻注意着姜沉星的体温,给他擦汗或者物理降温。
这样照顾人也绝对算一个体力活,随着夜幕降临,夏深兰又累又困,还是强打起精神,寸步不离守着姜沉星。
直到姜沉星的体温降下来,也不再一直出汗,夏深兰才放下心靠着床眯了会儿眼睛。
黑暗下来的房间异常安静,只有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倒也和谐。
渐渐的,其中一道呼吸声变得粗重,还有压抑的哭泣声传来。
睡梦中的夏深兰只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绕着他的耳朵越来越响,怎么也赶不走。
终于,忍无可忍的夏深兰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床边的姿势还有一瞬间的迷糊,白天的记忆很快涌回来,他这才想起姜沉星今天发烧了,他应该是在守夜的。
那哭泣的声音是来自姜沉星?
夏深兰一下子清醒过来,打开台灯去看姜沉星的情况。
不知何时姜沉星已经蜷成一个团,缩在被窝里,整张脸被憋得通红,他似乎在哭,但又因为咬着下唇,最后便形成了这种细碎的呜咽声。
姜沉星,做噩梦了吗?醒醒?
姜沉星醒不过来,反倒因为夏深兰掀开被子,缺乏安全感似的,使劲想缩回被窝里。
夏深兰抱住他,别怕,我在这里,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熟悉的味道让姜沉星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没能从梦魇中醒过来,牙齿把下唇咬得出了很多血。
诶,都出血了,别咬了。
夏深兰试图用手指挤开姜沉星的牙齿,没想到手指刚挤进牙缝,倏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的手指被姜沉星咬破了?!
这怎么可能?
他身体里明明还有鲛人丝,就连刀都奈何不了他,姜沉星怎么可能咬伤他?
明明只有人鱼才可以伤害人鱼,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只有人鱼才可以伤害人鱼
只有人鱼才可以伤害人鱼
夏深兰脑中不断回荡着这句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把手指拔了回来,撕开了姜沉星的衣服。
只有一道细长的刀疤,这个他为姜沉星擦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原本他以为这是姜沉星跳海之后急救留下的伤疤,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夏深兰一寸一寸检查姜沉星的皮肤,终于在胯骨附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里长出了一片半月形的鳞片,应该是新生不久,尚且柔软,颜色也是半透明的浅红色。
这分明是人鱼的逆鳞!
姜沉星身上怎么会长出这种东西?他到底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人太困了真的会做出很诡异的事,早上刷牙的时候,把洗面奶当牙膏往牙刷上挤,一边挤还一边在想今天的牙膏怎么这么难挤(x_x;)
第56章 爱与自由之战(1)
夏深兰惊愕得说不出话,但冷静下来之后,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当初姜沉星的身体有多孱弱他一清二楚,夜晚跳进冰冷的海里几乎是必死无疑,但他活了下来,不是因为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急救手段,而是因为人鱼。
人鱼拥有极强的自愈和再生能力,如果可以把这种能力用在姜沉星身上,自然就有可能把姜沉星的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问题在于,姜沉星到底做了什么?
用人鱼血吗?可人鱼血那么霸道,姜沉星的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住?
夏深兰可没忘记当初被一滴人鱼血撑得爆体而亡的鱼,也正是因为那条鱼,他才放弃了让兰救姜沉星的想法。
姜沉星一直认为他的运气不太好,不会做这种豪赌,基本可以断定是陆见深救了他之后单方面决定了手术。
这个疯子!
夏深兰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想到姜沉星冰冷的体温,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手术的后遗症,更可怕的是,那个手术还有无数的不确定性。
姜沉星知道他的身体正在向人鱼转变吗?
夏深兰只觉得遍体生凉,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别说八年十年后了,就连明天该做什么、又会发生些什么,夏深兰都无法预料到分毫。
夏深兰搂着姜沉星,大脑逐渐放空。
他觉得很累,就这一刻,什么也不想要去思考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姜沉星这个常年病怏怏的小山包也无法避免,一连三天,姜沉星都迷迷糊糊的,体温时高时低,把夏深兰折磨得心力交瘁。
因为他一直这样反反复复的,夏深兰好几次都要忍不住去找陆见深了,但他又深知找陆见深绝对是最不明智的一个选择。
好在三天后,姜沉星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不会去攻击来照顾他的人,终于给了夏深兰一点喘息的时间。
夏深兰当即倒在另半边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夏深兰之前本来一直想着等姜沉星醒来后,要把这些事情都谈清楚。
但真当到了这一刻,他却怎么也不想开这个口了。
他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晚上两人久违地一起吃了个饭,可惜当初一起出去赶海捡到的海货都不能吃了,姜沉星有一点遗憾。
夏深兰倒没什么遗憾的,他倒觉得,这点东西实在是害人不浅,不吃也罢。
因为白天睡得太久,晚上便有些失眠。
已经很晚了,外面的虫鸣鸟叫都歇了,姜沉星突然开口打破寂静:小夏哥,你也睡不着吗?
也?
嗯,我睡不着,前几天睡太多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嗯,你想说什么?
其实前几天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我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
那你也记得我说过的话了?
嗯姜沉星闷闷地应了一声,语气变得更加细碎忐忑:小夏哥,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
夏深兰翻了个身,和姜沉星面对面,明明房间里很黑,他们却像是互相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莫名紧张的氛围散开,姜沉星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液,在寂静的夜晚里现得格外明显。
夏深兰几乎能想象姜沉星那副等待着判决的可怜的表情,也不再逗他,倏地笑了一声,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互相给对方写了一封信,埋在了海里吗?
姜沉星迟疑了片刻,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记得。
等你好了,我们把它取出来吧。
好啊!我本来打算找个时间就去的,没想到小夏哥先我一步提出来了。
那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吗。姜沉星细声呢喃这个几个字,越听越觉得欢喜,在夜间绽出了灿烂的笑容,虽然这一刻无人能看见。
还有关于你身体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生气,我基本已经知道了。倒是你,真地了解你现在的情况吗?
我觉得很冷,除此之外,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是陆见深给我做的手术提到那人,姜沉星顿了顿。
夏深兰抓住他的手,鼓励姜沉星继续说下去,他不会因此生气。
姜沉星呼出一口气,缓缓说出了当初的事情。
和夏深兰想的没什么区别,这件事的主导是陆见深,姜沉星当初跳海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等醒来时,已经被换上了人鱼心脏。
按照陆见深的说法,人鱼生来是没有心脏的,人鱼有心脏代表着他们已经杀死了命定的海子。
这就是造物主的神奇之处,他不会创造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的生物。人鱼拥有强悍的身体素质、强大的自愈再生能力、聪明绝顶的头脑,但他们没有心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感情、没有欲望。
海子是人鱼唯一天赐的欲望。
对人鱼来说,海子是散发着最诱人香甜气息的食物,换言之,海子是人鱼的食欲。
很少有人鱼会主动找寻他的海子,如果那么不幸地相遇了,海子大概率会成为人鱼的盘中餐,即使海子是人鱼繁衍后代唯一的温床,但比起毫无感情联系的后代,满足食欲对没有感情的人鱼来说显然更加划算。
这也是人鱼几近灭绝的原因。
与其说人鱼和海子是命中注定的伴侣,不如说海子不过是造物主送给人鱼的、早已标好价码的命运礼物。
姜沉星能活下来,代表着他杀死了一只人鱼,即使那只人鱼已经杀死了他的海子,姜沉星还是害怕夏深兰会厌恶他背负的生命。
你就是担心我因为这件事生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吗?
不是小夏哥,你真的不生气吗?
不生气,你别想那么多,相反,我很高兴你能活下来。
如果被取走心脏的对象是一个普通人,夏深兰肯定会生气,但那只是一只背负着人命的人鱼罢了,况且陆见深趁着姜沉星昏迷做了这个手术,姜沉星本身的意愿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夏深兰苦中作乐地想,经过这么多事情,他可比以前看得开多了。
不知不觉中,他好像也相信了宿命论。
把事情说开之后,姜沉星一下子放松了,快乐地抱住了夏深兰。
夏深兰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时隔许久做了个不错的梦。
自从爷爷死后,夏深兰的梦里不是冰冷的海水,就是漆黑逼仄的龙王庙,很多时候都是杂乱无章光怪陆离的,总能给夏深兰惊出一身冷汗。
但这一回,他梦到了一个大晴天。
梦里的主角是他和姜沉星,但姜沉星的身体不再孱弱,而是生得健康有力,皮肤很白,但不是以往的苍白,而是有光泽有弹性的莹白,如同上好的凝脂,在阳光下也见不着丝毫瑕疵。
两个人并肩走在海边,想跑就跑,想放声大笑就放声大笑,偶尔见到了蛏王洞,姜沉星两铲子就把洞刨开了。
不多时,他们的桶里就装满了各种海货。
后来,他们来到礁石区,姜沉星站在一块很高的礁石上,敞开双臂拥抱海风,脸上都是惬意的笑容。
夏深兰不用时时刻刻抓着姜沉星的手防止他掉下去,而是顺势坐下,伸长双腿,去接冲上来的浪花,凉丝丝的,舒服得要命。
小夏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埋在海底的信吗?姜沉星大声问夏深兰。
因为海边风浪大,他又站得高,要敞开嗓子喊话才能让夏深兰说清楚,听起来没有平时那么清亮,但朝气蓬勃,更叫人喜欢。
夏深兰笑着,也扯着嗓子回他:记得啊。
你当初到底给我写了什么?
眼前的场景突然回到许久前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夏深兰一垂眸,突然看见苍白脆弱的姜沉星。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不明白健康活泼的姜沉星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夏深兰没想到身后竟是空荡的悬崖,一脚踩空,身体向后倒去。
小夏哥!
姜沉星惊恐的脸在他眼中急速缩小,下一秒,他已经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海里,整个天空突然昏暗下来,似乎风雨欲来。
不知为何,夏深兰明明掉进了海里,却还能看见姜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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