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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吴桥一喘着气,把完全懵了的佟语声抱上轮椅坐好,我带你去看晚会。
佟语声瞪大了眼睛,看向夏梦,那人给他递了一罐便携式的氧气瓶,又给他盖了层毛巾毯:李医生批准了,早去早回。
一直等到轮椅在走廊上飞起来,佟语声完全凝滞住的大脑才慢慢反应过来
自己要回去听晚会了,他能坐在吴桥一的身边,看着他接受到这份惊喜的模样。
他们下了楼,头顶的星光洒在他的膝上,夜风呼呼的吹,但他藏在密不透风的毯子下,有恃无恐。
吴桥一带着他,在平路上疾驰,路边的树都画出残影。
他又一次和吴桥一在渝市的道路上奔跑起来。
他们拐过巷口,听见丁雯前一个节目热热闹闹地响起,他们停在了路边。
渝市是个对腿脚不便的人不太友好的城市,上学的路上,总免不了太多台阶。
吴桥一站在台阶下,擦着满头的汗,又看着蜿蜿蜒蜒的山路,转过身:我背你。
佟语声真的很想和吴桥一一起听丁雯的歌,他忙不迭攀到吴桥一的背上,一个起身,轮椅被丢在了身后。
他发现吴桥一不用看地图也可以认识路了,他们在黢黑的小路穿梭着,树影打在他们脚下,远处晚会的声响越发清晰。
转过巷口时,主持人刚刚报完幕,干净清朗的前奏响起
他们赶不上了,赶不上回到学校听,但却又赶上了,在这个离操场不远的羊肠道,晚会的音效甚至比观众席还要好。
不急了不急了。佟语声轻轻拍拍吴桥一因为狂奔而起伏的胸口,听她唱,听歌词。
吴桥一缓缓把他放下来,撑着膝盖费力地喘息着,这时,丁雯的声音终于响起。
这是佟语声也没听过的音调,他听着前奏哼鸣,和身边秋蝉的声响交织,他急躁得乱跳的心脏也渐渐安稳下来。
他们踩着脚下弯弯的石板路,晚风拂面,丁雯唱道:
弯弯的路在脚下弯弯地长,风呀在耳畔轻轻地晃,悠悠炊烟走得比路人慢,躺椅在树下吱呀地唱。
吴桥一听到歌词,抬眼看向佟语声。
那人的双眸映在灯火下,闪着晶亮的光:我写的词,你仔细听。
吴桥一只觉得心跳一阵轻颤,耳边,丁雯继续娓娓诉说着佟语声笔下的诗:
时光游啊游,落叶飘啊飘,化成诗句躺进你的页脚。年轮转呀转,日子摇啊摇,湖光轻轻蹚过我的桥。
恍惚中,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又在他的世界里慢悠悠走来,一边吟着诗,一边走进他的双眸中。
你带我全世界晃荡,让沟渠变海洋。我牵你雪白的衣裳,越过莽莽苍苍。
时间又回到了那个下午,他们踩着滑板,在楼下的全世界走过,那个少年点石成金,让灌木变森林,让水洼变江海。
巷尾的灯在巷尾荧荧的亮,给夜晚点起清清的光,江上渔火照亮了晚归的人,三两吆喝成了避风港。
渝市对于吴桥一来说,并不是童年,但这里的烟火气,这里市井生活,却早就深深刻进他的这段青春里。
列车开呀开,开过旧时光,开往时间的隧道许下愿望,星辰洒呀洒,洒一片长河,让两岸的人不再相隔。
他们乘着二号线,在时空隧道里许下心愿,他们又肩并肩站在阳台上,看着星河万里浩浩荡荡。
奔马踏进了春潮,踏过冰雪融消,走过暮暮与朝朝,走过天涯海角。
待到枯木逢春,飞鸟将归往凌霄。
丁雯轻柔的声音在耳畔落下,吴桥一看着头顶的星光,又看着眼前的人。
此时,似乎一切的温柔都落进了他的眼中。
吴桥一心情微动,和他对视良久才慢慢弯下腰,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
吴桥一,这首歌叫《梧桐谣》。
是写给吴桥一和佟语声的歌。
作者有话要说: 【彩蛋请不要错过!】
作者作为摸鱼达人,在写了这一章的同时,也把《梧桐谣》这首歌唱出来啦!
如果大家想听的话,可以来我的微博(@山颂君)听听看,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54章 责任
一曲毕, 两个人站在围墙的影子下,再也不着急往学校赶。
下一个节目的喧嚣已经响起,但围墙内的一切都与他们再无关系。
吴桥一捧着佟语声的脸, 看着他眼里闪烁的星星,自己的心绪似乎也跟着摇曳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胸膛发出清晰的响声, 自己的心口从来没有像这样强有力地被敲击过, 他又看了一眼佟语声的脸,这回连均匀的节奏都乱起来
心悸, 心脏早搏, 心律不齐。
吴桥一慢慢环抱住佟语声,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将自己的心跳贴上他的胸膛:
我要得心脏病了。
佟语声笑起来, 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我也是,我们是病友啊。
他的心跳也很乱,但却没有吴桥一的那么清楚,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一层糯米纸。
吴桥一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 一直等心跳声平息,才缓缓放下手臂, 牵着他往回走。
他虚虚地握着佟语声的手指不敢用力,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讲,但说到嘴边却又支离破碎得凑不出完整的话来。
佟语声握紧他的手指, 抬头看了看被镭射灯照亮的夜空,说:今晚月色真美。
他不知道吴桥一能不能听懂夏目漱石这句含蓄的告白,但他知道,之所以选择含蓄, 就是要这种朦胧感。
道不清说不明的窗户纸,已经成了他和吴桥一之间心照不宣的浪漫。
吴桥一也跟着抬起头,今晚是星夜,月光在群星的闪耀下黯然失色,于是他说:没有月亮,我们走在星星里。
他果然没听懂,佟语声笑起来,但他也听懂了。
佟语声说:对,我们走在星星里。
把佟语声送回医院后,吴桥一用一百七十迈的速度飞驰回了家。
他的脑袋里今天装了太多东西,又佟语声给他的歌,还有自己在他额头落下的吻。
推开门,Anne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吴桥一这副兴奋模样,立马转过头:Joey,你看起来很开心。
吴桥一没理他,快步跑上楼冲了个澡,等他出来的时候,Anne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Joey!!
吴桥一心情不错,直接哗地一声拉开门,放他进来。
还没等Anne问什么,他便主动炫耀起来:他给我写了歌,我亲了他。
Anne怔愣了几秒,接着又开心兴奋地尖叫起来。
这大概是吴桥一第一次觉得这小丫头的尖叫声不那么刺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得意洋洋地听她激动地自言自语。
Anne尖叫累了,似乎还不过瘾,转身就要四处传播这个喜讯:Mommy!!Joey他谈
吴桥一心里一惊,连忙伸手把她捞回来,捂住了她的嘴:No.
Anne扒拉下他的手,慌张地回头看他:怎么了?妈妈特别希望你谈恋爱,我帮你打听了,她说是男生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吴桥一一听,更慌了:不是,不是谈恋爱。
Anne一脸狐疑,完全不相信他的鬼扯。
终于,心虚的吴桥一还是忍不住问她:恋爱和喜欢有什么区别?
Anne想了想,朝他伸出两个手指:Promise,Responsibility.
承诺和责任。
吴桥一低头思索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是谈恋爱。
他还没有对佟语声许下什么承诺,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没有能担起和佟语声恋爱的那份责任。
他现在能给佟语声的,还是太少了。
同一个夜晚,佟语声也没睡好觉。
在外面吹了冷风,体温便又烧了起来,肺里呼啦啦像是在拉着风箱,但这都不是让他这么亢奋的根本原因
吴桥一听了他写的歌,还亲了他的额头。
一想到这里,他本就发热的前额又呼呼窜起一团火来。
夏梦一边帮他量体温,一边抱怨道:诶呀,说了不要太疯了,这以后谁还敢放你出去啊。
佟语声笑着道歉,却想着,这一趟出去,这辈子就应当再也没有遗憾了。
夏梦看他心情大好,便不忍心再泼他的冷水,稍微回旋起来:其实你只要注意保暖,天好的时候也是可以下楼转转的。
佟语声闻言,抬起眼。
我看你们好像蛮喜欢楼下的梧桐大道,其实稍微远一点也不是不能去呀,双月公园附近也有很多梧桐树,你可以让小帅哥推着你慢慢地走过去看看。夏梦说,这附近有时候晚上会有喷泉表演,你应该看过,可以带小帅哥去嘛,散散心还是有好处的。
说完又赶紧补充起来:但是得等炎症退了,不发烧了才行啊。
佟语声混混沌沌地看着她离开,脑子里却依旧回荡着她说的那番话
双月公园、喷泉表演,在这附近的小景点他都看了无数遍,但是一想到自己还没和吴桥一看过,忽然就感觉无限的遗憾起来。
他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和吴桥一一起听歌,并不是能让他觉得死而无憾,而是勾出了他更多的期待。
他想和吴桥一一起去双月公园踩梧桐的叶子,想和吴桥一一起去看附近的温泉表演,再往远了想,他想带吴桥一去看洪崖洞,想和他一起爬上白象居。
如果能一起走出渝市就好了,他们可以去看看隔壁的川省,或许还应当去北京□□看一次升旗。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飞去英国看看,看看孕育了吴桥一的康河和剑桥,看看和渝市一样多雨的伦敦。
他越想越多,心中应当点亮的地图越画越大,忽然觉得好不甘心。
他不应当任由自己这样死去才对。
他还想要更长、更长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吴桥一照常给他送早餐是虾仁粥。
他已经连着吃了一周虾仁了,从炒饭到干煸,再从清蒸到煲粥。
佟语声委婉地道:好运要溢出来了。
吴桥一却领会不到这份抗拒:还有很多,慢慢吃。
送完早餐,吴桥一背上书包去了学校,看到趴在桌上闷闷不乐的温言书,忽然想起来,晚会结束了,之前联考的成绩也该发下来了。
他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一只手掐住了,他忧心忡忡地回到座位上,就听程诺抱着他的试卷哀嚎:
佟语声不在,没人帮我兜着底了!
成绩已经发了?吴桥一慌忙赶回位置上,看到堆在桌上的一堆试卷。
他慌张地翻起来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英语,几乎都是接近满分,稍微一两处细节掉分,都在吴桥一的意料之内。
文科科目里,地理历史考得也不错,政治大题稍微多扣了一些分,但总的来说还算可以。
他草草扫过那些试卷,最后,紧张地捏着语文卷翻开。
卷面完全没有被批改,分数一栏写着:考生提前离场,不予计分。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住了语文是零分。
早读前,老谢拿着成绩单在讲台上公布成绩。
衡宁拿了第一名,全市第七,吴桥一少考了一门语文,全年级却依旧能排的上前一百名。
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吴桥一拿着那张成绩单,全身上下都已经冷掉了。
老谢说了,只有考到全市前十,才能留下来上学,佟语声说,只有留下来上学,他才会跟自己做同桌。
吴桥一是个很少委屈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有些伤心了。
老谢还在讲台,收拾好书包的吴桥一便哗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想着,自己干脆回去给佟语声做护工吧,天天黏在一起倒也不必做同桌,但是却彻底不再去想和佟语声谈恋爱想的事情了。
他连自己都留不住,又怎么能给佟语声带来幸福?
看他丧着张脸要跑,老谢赶忙一把将他拉回来,问清楚原因后,突然笑起来:你现在表现得很好,我破格把你留下来。
确实老谢当初开出这个条件,本身就只是给他一个安分读书的理由,但吴桥一偏就是个执拗到有些一根筋的人,一旦许诺,便偏执得转不过弯来。
他自己说过要考全市前十,没考到,自然也没理由留下继续读书。
老谢又挠起头,他叹了口气,把吴桥一拎到办公室,朝桌边的教语文的钱小琪眨眨眼,机灵的年轻教师立刻会意。
吴桥一,你当时的情况我和考官了解过,严格意义上不算作弊。钱小琪接过老谢递来的试卷,摊开到他的面前说,我再给你四十分钟的时间把作文补完,然后我来替你批改试卷,这个分不会记在联考排名里,但是可以拿出来算算你真实水平应该在全市多少名。
这样的一招,倒是让吴桥一可以接受了。
他拿起笔埋头写起来,钱小琪也拿着老谢递来的分数条,悄悄算起来要给他放多少水,才能保送他进入全市前十。
吴桥一递上写完的卷子时,钱小琪已经决定不必给他放水了他其他几门的成绩实在太好,除去语文的几门总分,他几乎可以拿到全市第一第二的水平。
学校也不可能放走这么一个天才学生的,钱小琪拿起红笔,忽然觉得肩负重任。
语文确实稍微算他的短板,阅读理解钱小琪酌情给他少扣了些分。
作文的主题是征途,吴桥一重新写了一篇,题目是《我们走在星星里》。
行文其实就是大白话,结构也比较松散,文字里却又真挚得有些感人。
钱小琪给了他作文一个及格分,拿起笔给他一加,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刚刚好第九名,安心留下来上课吧。
吴桥一握住笔,悬着的心慢慢落下,却又觉得肩上变得沉甸甸的。
与此同时,在渝大附院的住院部,佟语声的心情也同他方才等成绩一般忐忑。
面前是来给他送衣服的佟建松,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佟语声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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