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这件事,他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实我想过很多次,与你分开不再互相折他换了措辞:不再让我的无能连累你,我每次,想要敷衍你,远离你,但只要你一主动靠近,我就开始留恋你,舍不得你
你真的好痴情啊。云清辞说:我咄咄逼人的时候你想我滚远点,我一温柔起来你就依依不舍,你喜欢究竟是我,还是喜欢我讨好你的样子啊?
李瀛嘴唇抖动。
他说不过云清辞,从来都说不过他。
哪怕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也辩不过他。
以前云清辞牙尖嘴利,把他刺的一身伤还念着他,会来哄他。
现在的云清辞还是牙尖嘴利,把他刺的一身伤,可再也不会管他。
云清辞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他凝望着面前看上去分外脆弱的男人,打破砂锅问到底: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女人不行的?
李瀛很久没有说话。
云清辞继续道:你背着我,去试了几个女人,才发现了这一点?
李瀛语气无力:你非要把我想的这么龌龊不堪么?
我现在给你机会坦白,给你机会,把你那肮脏的一切,得以重见天日,避免腐烂。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锥子一样钉在李瀛的心里。
李瀛一只手上抬至头顶,五指揪住发根,用力扯了几下,缓解着头痛。
不是婚后。他说:是婚前。
他五指苍白,骨节修长如竹,这似乎让他想起了极为不好的回忆,呼吸又粗重了几分。
父皇,去的仓促,我被披上龙袍,按在帝位。
他慢慢地说:那个女人说,国事第一件,便是传宗接代,她寻了八名女官,来为我启蒙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那日他本来约好了和云清辞一起出门游湖,临时被太后喊去。他想离开,但那女人告诉他,很快,不会耽误他和云清辞出去玩。
那是突如其来的。除了女官,还有数十名男男女女,在他面前演习指导。红烛摇曳,地面铺着软垫,整个室内昏暗而低迷,充斥着让人作呕的味道与声音。
十三岁的李瀛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他以为所有人的启蒙都是那样的。
直到她们殷勤地来到身边,在他脚下水蛇一样的蠕动,十几只手一起将他按在了宽榻上,衣物尚还未褪,恐惧便如厉鬼般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疯狂拿脚蹬开了所有人,狼狈至极地裹着龙袍冲了出去。
李瀛的表情还是看不清楚,云清辞只看到他手背青筋跃起,抓着头发的手在无声用力,几根发丝崩断开来。
他的发根处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那天,你在假山的山洞里,找到了我
就是在那一天之后,他发现自己只对云清辞有感觉。
云清辞记得那一天。
那时李瀛刚刚忙完登基大典,因为约好了一起出门游湖,所以云清辞早早就到了。
柳自如说天子被太后喊去,很快回来。
但他从早等到了晚,从晴等到了阴,天空下起了暴雨,还是没有等到李瀛回来。
柳自如撑起伞,对他说:我们去找找。
云清辞也撑了一把伞,他先去了太后宫里,那时的太后在他眼中慈眉善目,看到他来有些意外,温柔地告诉他:皇帝早就离开了,怎么,没回江山殿么?
云清辞摇了摇头。
太后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离开太慈宫,柳自如的脸上浮上了凝重,他回头看了一眼太慈宫,然后告诉云清辞:小公子不若明日再来?
云清辞很担心:柳先生,我们分头找吧,赶快把人找到才是。
柳自如知道他和李瀛玩的好,答应了一声。云清辞便带了两个太监,找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在假山狭隘的洞里找到了靠坐在里面发呆的李瀛。
小少年停在洞口,望着黑袍天子,四目相对,李瀛神色微愣。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狼狈,云清辞指示跟过来的两个人去别处找,站在外面看着他,喊了一声:阿瀛?
他不知道,对于那时的李瀛来说,他干净的嗓音,精致的面容,小谪仙般的身姿,还有手中精致的宫灯,都像济世的小菩萨一样打入了对方的心中。
暴雨滂沱,云清辞手里的伞不断被雨水冲刷,他歪了歪头,将灯笼往里面伸了伸。
那一点灯火靠近了李瀛,同时点亮了假山内所有的黑暗。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还是我进去陪你坐坐?
云清辞开口问他。
他比李瀛小一岁,那一年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
李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往里面挪了挪。
云清辞收起伞,捧着灯笼,与他一起走进了黑暗。
两人一起抱膝坐在狭隘的山洞,
云清辞拿手指摸了摸他的鬓角,问他:有什么不开心么?
李瀛隐瞒了一切,告诉他:因为做皇帝太难了。
那个时候的李瀛没有想过,他因为自私而放任云清辞呆在自己身边,最终会将他害死。
在云清辞身死的很多年里,李瀛都在想,如果那一天他拒绝了云清辞,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或者,他从山洞里走出去,把所有一切坦白,结局是不是会有些改变。
但云清辞已经死了。
他的自私拖死了他的小菩萨。
小菩萨死后,变成了魔鬼。
魔鬼眼睁睁看着他按着头疼到晕厥。
他命人把李瀛抬上了床榻,同时请了太医来看诊。李瀛从不告诉他这些事情,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今日会说出来,也是被他逼不得已了。
柳自如看上去有些担忧:君后,陛下的手
不小心脱臼了,没有大碍。云清辞凝望着窗外的夜色,道:接上去就好了。
他看上去冷淡得有些残忍。
柳自如还想说什么,到底是忍下了。
太医扎了针,接好了李瀛的腕骨。柳自如一路来到床前,望着躺在床榻上苍白的天子,微微叹了口气。
何苦呢。
第二日初五,小年。
李瀛醒来的时候,云清辞正拿着帕子给他擦头,他目光闪动,有一瞬间,仿佛从云清辞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醒了?云清辞把帕子放回水盆,道:你头风太严重,太医说要静养。
李瀛喉结攒动:清辞
云清辞嘴角微扬,道:我知道了,你是有苦衷的。
云清辞,原谅他了么?
李瀛下意识撑起身子坐起,他嘴唇苍白干裂,眼中亮起几个度:我
你恨不恨她?
李瀛一顿。
云清辞垂眸,握住了他的手,认真道:哪有那样的启蒙,她就是故意的,阿瀛,你不恨她么?
那一点亮度重归沉寂。
李瀛道:你想做什么?
她这样折腾你我,若不还回去,岂能甘心?
云清辞转身,拿过了专门取出来的长剑,目光澄澈:我知道她现在还不能死,那就让她生不如死吧。
你的母后,就由你来动手吧。
李瀛的目光移到那把长剑上,苍白唇畔漫开一抹惨笑:没有实证判她有罪,这便是大逆不道。
云清辞缓缓拉开了长剑,低语道:我委屈了那么多年,你便是不为了自己,也该为我出口气。
你不去,我去。云清辞的目光软软地望向他,温声道:反正你早就习惯了。
若没有我的恶毒,如何衬托你的良善呢?
他讥讽一笑,重重合上短剑,立起旋身,两步跨到屏风前。
一道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李瀛运了气,脸色当即苍白如纸。
他喘了口气,两颊漫上病态的潮红。
他知道云清辞在诛心,在已知他们是母子的情况下,逼他对那个女人下手。
好恶毒啊。
李瀛漆黑的眸子里浮出几分温柔,还有几分眷恋。
修长五指抓住了那把长剑,天子语气轻的像是在呢喃。
都依君后。
作者有话要说: 辞崽:冲啊
李皇:下来吧你。
第35章
云清辞的眼睛亮了几个色度。
他亲自取来了大氅,给李瀛搭在身上,就像以前一样,仔仔细细将系带拉紧。
然后他仰起脸看着面前的天子:走,我带你去报仇。
他拉住了李瀛的袖口,徒步行出了朝阳宫。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他不会知道太后还设计过李瀛。难怪以前他追着李瀛在宫中跑的时候,偶尔遇到太后之后,李瀛便会立刻停下来。
他以为那是因为李瀛敬重太后,却原来是,怕她。
李瀛只是告诉他,不要与太后来往,他不断地说,不要信她的话,但云清辞眼中的张太后,一直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她鼓励自己去找李瀛说理,鼓励自己闯入别的宫妃那里,鼓励自己惩罚宫人,甚至,她手把手教云清辞如何在宫中树立威严。
云清辞没有理由不信张太后,去信不断纳妃入宫的李瀛。
那只细白的手静静扯在他的袖口上,距离的他的手指只有一掌之远,是他只要张开五指,就能握住的地步。
但他却不敢去碰。
当一切和盘托出,那一片始终不愿触及的记忆,恍惚间似乎随着风一同散了开,变得微不足道。
他想,如果他能在意识到那一场启蒙其实充满恶意之后,愿意放下那一点所谓的自尊,把一切与云清辞坦白,也许他的爱人不会一步一步被引导着走向极端。
他们各怀心事,一路来到了太慈宫前。
守卫对李瀛行了礼,然后便继续站的笔直,任由帝后二人踏入了太慈宫。
柳自如与银喜等人跟在后面,接到了李瀛看过来的眼神,于是一起留在了宫外。
宫门被合上,院子里,张太后正靠在贵妃榻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听到了守卫参见的声音,眼睛都未睁一下:关了哀家一个年,可算解了君后的气了?
云清辞站定,松开了牵着李瀛的手。
秦芫的目光落在李瀛左手中的长剑上,他的右手无声地靠近剑柄,然后轻轻握住。
温暖的阳光下,太后没有听到云清辞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李瀛参见的声音。
一声细微的,利刃渐渐出鞘的声音传入耳中。
摇晃的软榻缓缓停了下来。
太后张开眼睛,看向李瀛。
锵地一声,利刃被蓦地拔出,秦芫急忙道:陛下!
他上前去拦,李瀛一脚正中他的胸口,秦芫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落地之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仰起脸,看到太后已经从贵妃榻上狼狈翻下,她脸色煞白:李瀛,你疯了吗,你敢弑母?!
云清辞挑了个凳子,坐的笔直而优雅,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太后飞快看了他一眼,又来看李瀛:阿瀛,云清辞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母后清楚,你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吗?!你为了他杀了舅舅,可以说是他欺占平民,那母后呢,你为了他来杀母后,母后又做错了什么?!
太后借着贵妃榻的遮挡,呼吸急促,她扣在榻上的手指几乎发白,道:李瀛,你想清楚,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不孝!你要遭雷劈的!!
面前寒光一闪,她扒在软榻上的手忽地一痛,整只手都失去了力气,软软垂下。
李瀛挑断了她的手筋。
她痛呼一声,抱着手腕踉跄后退,李瀛穿着端庄,目光之中却全无敬重,神色几乎与长剑一样无情。
别弄死了。云清辞意味深长地说:我想看她活不下去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
云清辞
张太后大怒道:你这妖孽!早知你如此会蛊惑人心,我必会杀了
一只脚狠狠踢在她的嘴上,太后的头不受控制的偏开,然后飞出去几米远。
口鼻一片血腥,眼前一片晕眩,她重重咳了一声,看着面前被自己养大的魔鬼。
他的乌眸犹如黑洞般深不见底,里头究竟藏着的恨还是怨,几乎看不清楚。
他是怎么能够做到,对自己的母亲下手而毫不留情的?
哪怕,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她对他依旧有养育之恩,不是么?
阿瀛,阿瀛,你,你告诉母后。母后做错了什么?她含糊不清,泪水与血水一起弄花了整张脸。
做错了什么,李瀛不会告诉她。
该说的,在前世都已经说过了,云清辞希望亲眼看到她死,那他再送她去死一次。
前世他太恨了,于是只是将她剥皮抽筋,死的太快,只能剁碎了喂狗。但今生,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折腾。
来一点点地,哄云清辞开心。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李瀛了。
阿瀛,阿瀛,你为什么这样对母后,你为什么
阿瀛。鹤唳凤鸣般的声音传来,云清辞说:她好吵啊。
李瀛的目光落在了太后开合的嘴巴上,一股莫大的恐惧爬上了她的全身。
柳自如觉得这扇门里放进去了两个疯子。
来之前,李瀛告诉他,等他和君后进入太慈宫后,便令外面的禁卫退到百尺之外。
但现在,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幻听,好像有什么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他问银喜: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银喜和金欢对视一眼,谨慎地摇了摇头。
太慈宫已经彻底没有了声音,光鲜亮丽的太后蜷缩在一旁,手脚筋皆被挑断,舌头断在一旁,她只能艰难地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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