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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清辞嘴角一扬,一个旋身,又来到了他面前,故意晃来晃去。
    邱扬本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脚下,发现对方白衣飘飘,频频在眼前晃,终于意识到他的挑衅,心中火气汹涌,豁然抬眼,敢惹本公子,你知不知道我是
    等等,这谁?
    邱扬短暂哑了一瞬,终于艰难地把对方明媚妖娆的脸庞替换成记忆中总是带着冷漠与讥诮的眉眼之后,舌头一个打颤:云,云云
    蠢货。成功刷到存在感,云清辞骄矜地扬着下巴,带着张扬的嘲弄,风一样地又飘走了。
    邱扬:你给我站住!
    云清夙终于跟了过来,见状扑哧一笑:邱公子,没事儿吧?要不要我找人带带你?
    你弟是不是有脑疾?!邱扬不敢直呼云清辞大名,直接指着云清夙的鼻子骂:老子不会滑冰惹到他了?!
    云清夙很意外:他欺负你了?
    邱扬委屈炸了:不然呢?!
    云清辞素来把李瀛的事当成天下第一大,如今已经有两日都未与李瀛见面,居然还有心情欺负人?云清夙高兴地一拍手:太好了!
    邱扬:???
    你们云家都有脑疾吧!
    林怀瑾一直留意着云清辞的动向,可或许是场上人太多,又或许是云清辞太兴奋,来来回回身影时隐时现,等到和云清夙再碰头的时候,两人都发现,云清辞不见了。
    云清辞冲的正爽快,同他一样技术好的人很快追了上来,冰场少年成群结伴,动如飞鹰。
    忽有人更快,迅如闪电般斜插入场,云清辞腰间一紧,耳边风声呼啸,等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被拦腰抱起。
    云清辞被劫走了。
    劫走他的人稳而快地来到岸边,下人立刻上前伏在地上,为他取下冰履,换上常靴。
    这是沧澜湖西南角的一个亭子,四面皆挂着挡风的帷幔,里头还有一个炭盆和软榻,喧闹都在对面,湖畔则有人把守,不允许旁人靠近。
    李瀛把他放在亭子里铺着柔软坐垫的石凳上,然后蹲在他面前,为他取下了冰履。
    长发从他肩头滑落,搭在云清辞的小腿上,他握着云清辞套着夹棉足袋的脚,沉默了片刻,然后仰起脸来。
    还是云清辞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仿佛是按照他的审美长的,肤色瓷白,眸子很黑,也很深邃。当他穿上那身龙袍,戴上冕旒,会变得威严端方,又古韵悠远,令人敬畏,也令人向往。
    像巷子里藏得很深的酒,云清辞则是循着味儿来寻觅的酒客,那股酒香勾着他前进,却总也找不到具体位置。
    他总觉得,李瀛有一万层的黑,他一层一层地扒,可能终其一生都扒不到底,于是只能不断地摸索,被牵引着,永远也停不下来靠近他的脚步。
    如今想来,或许是他给的回应实在太少,一点点的小甜头,都要他费老大的力气才能换来。
    李瀛抬手,摘下了他脑袋两侧的暖耳。
    四目相对。
    李瀛先开了口: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云清辞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道:冷。
    李瀛便捂住了他的双耳,他掌心宽大,因方才在冰场追云清辞,温度很高,贴在耳上很暖。
    云清辞目露疑惑。
    柳自如很快送来了新的暖耳,李瀛亲自给他戴上,道:刚熥过。
    云清辞没说话,李瀛又问:是不是比林怀瑾的暖?
    他凝望着云清辞,渴望从他口中听到毫无保留的认同。
    阿瀛送的东西,自然要比旁人的好。
    这是云清辞时常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
    挺好。云清辞说。
    柳自如送来了新鞋,李瀛接过来,继续给云清辞穿,道:鞋也熥过。
    嗯。云清辞感觉到了。
    云清辞没有夸奖,只是任由他示好,说不上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李瀛眸中浮出自嘲:我送的东西,就只值一个嗯?
    他何时也会计较这些了?云清辞眉梢微扬,又很快露出笑容:陛下送的东西,自然千好万好。
    他恭敬起身:臣谢陛下恩
    李瀛一把将他按了下去,云清辞的肩膀被他握住,听他沉声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云清辞露出更加迷惑的神情:陛下想听什么?
    要他说,他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堂堂一国之君,尊严大过一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乞讨。
    何况那些话在他眼中曾如济济牛粪,令人食不下咽。
    云清辞打量着他,李瀛也在观察他,他们都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
    为何最熟悉的两人,却再预测不到彼此的行为。
    第6章
    以前的云清辞总喜欢说一些没什么价值的话,至少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云君后只要一见到陛下啊,那嘴就像是抹了蜜,分明方才还是令人胆寒的模样,但回到李瀛身边,就会立马变得像春日湖里的水,软的一塌糊涂。
    曾经,他的温柔乖顺与绵绵情意,会毫不掩饰地传达给李瀛,好像生怕他不知道他爱他,不知道他在他心里是特殊的并且只给李瀛。
    但现在,他的种种反应,就像是把李瀛从那个位置踢出去了,分明还是那副温顺的模样,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宽大的玄色袖口抬起,李瀛缓缓朝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靠近。云清辞忽然抬手,推了一下脸侧的暖耳,似乎是无意,又好像是有意,避开了他的接触。
    指尖蜷缩,李瀛眉间聚起,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这个理由可以让他光明正大地去拉云清辞的手,后者却直接将双手一起背在了身后,他垂下睫毛,轻声道:有劳陛下挂心,臣一切都好。
    有劳
    李瀛蹲在他面前,手指搭在一侧石桌,从下往上看着他:我是你什么人,你何时,竟要与我这般生分?
    李瀛曾经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曾经是他视若珍宝的男人,是他认为会伴他一生的夫君。
    但也只是曾经罢了。
    云清辞睫毛闪动,唇瓣轻抿。
    他在委屈。
    李瀛心中刺痛,他站了起来,呼吸微重。云清辞记得他有这个毛病,生气愤懑却无从发泄的时候,便会在室内走来走去,伺候的人则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直等到他想到解决方法,或者挥袖推倒屏风掀翻桌案,把火气发出来。
    这个臭毛病,从他登基不久就有,他十三岁登基,很多老臣看在他年纪小,拿资历压他,这素来是李瀛的心病。
    云相当年下跪那次,对他来说,一样与压迫无异。
    云清辞坐着没有动,他以为重活一世可以看透李瀛,可惜还是不行。他已经顺着他了,不去招惹他了,李瀛却又在因为他与他生分生气了。
    这不是他一直期望的么?
    忽有一道阴影从上而下,云清辞下意识仰起脸,男人高大的身影弯了下来,手臂撑在他身后石桌,呼吸几乎喷在他脸上,然后他伸手,拨开了云清辞的帽檐,目光落在那道疤上。
    云清辞肩膀后缩,帽檐被掀起又盖上。
    他额头的伤并不严重,这会儿已经结痂,但在瓷白饱满的额头上,依旧有些突兀。
    李瀛看了他片刻,自行搬来了木凳,在他身边坐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浅口小瓶,道:这是南疆进贡来的疗伤圣药,我帮你涂些?
    臣家里有药,虽不及陛下的好,但治好这点小伤绰绰有余。
    你的手呢?
    臣自己做的傻事,自己能兜得住。
    李瀛捏着药,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是我委屈了你,你生气,也是在所难免。
    怎么会。云清辞真情实感:此事皆是我之错,陛下没有直接把我拉出去砍了,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李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对方不过是在使性子闹脾气的踪迹。
    但他太了解云清辞了,他坦然的,真诚的眉眼,让李瀛很难欺骗自己,他不过是在耍性子。
    陛下。云清辞再次开口,道:四哥还在冰场上等我,我若失踪太久,怕他着急。
    李瀛弯了弯唇,似戏谑似讥讽:还有你的林哥哥,嗯?
    云清辞有些意外,方才他感觉有人跟着,居然真是李瀛的人?他心下凝重,道:是,林哥哥也在。
    那一抹轻佻的笑意碎裂,李瀛忽觉五指发麻僵硬,他克制地张开,又缓缓收拢,他看向桌上那对毛茸茸的暖耳,道:林哥哥送的东西,可要重新戴上了?
    云清辞思索片刻,然后将耳朵上李瀛的东西摘了下来,道:那这个还给陛下。
    李瀛又开始盯他。
    云清辞伸手去拿林怀瑾的那对暖耳,一只手却横空伸出,轻轻一挥,两只暖耳一前一后,准确无误地落入了榻旁的炭盆,着了起来。
    云清辞:?
    这是燕昭公主,亲自缝给小侯爷的。
    朕自会跟他解释。
    行。
    云清辞道:若陛下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他起身离开,李瀛却豁然起身,拦在了他面前。他身影高大,云清辞后退一步,方感觉那股压迫感稍微减轻,他已经有些生气了,李瀛烧了林怀瑾的暖耳,就算全是李瀛的错,他也有保管不当之责。
    狗皇帝,他心中暗骂,面上依旧挑不出半点错处,道:陛下还有什么事?
    李瀛望着他,从他微颦的眉间窥出一抹恼意,放轻了声音:此次送你回相府,确是朕考虑不周,坊间传闻我已听说,你你别太在意。
    云清辞的迷惑快要溢出来了,他满头雾水地仰起脸,就差直接把我看不懂你贴脑门上了:陛下何时也会关心这些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会尽快处理好,我李瀛喉结滚动,凝视着他,道:我在乎你。
    柳自如站在亭子外面,哆嗦着把双手朝袖子里抄着,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陛下难得服软,表露真心,君后这会儿定是受宠若惊,不出意外,今日应当就会随陛下回宫。
    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前方冰场忽然滑来两道身影,柳自如看得清晰,凑近帷幔,小心翼翼道:陛下,云四公子来了。
    亭子内,温暖如春。云清辞一直没开口,李瀛避开视线,走过去拿起了自己带来的暖耳,重新给云清辞戴在耳朵上,道:你若还想去冰场,我陪你。
    云清辞找到声音,道:不必了。
    李瀛温和的脸微微结冰。
    多谢陛下在乎,臣感激涕零。云清辞接着道:既然四哥已找过来,我就先回去了。
    他与李瀛擦肩,提起丢在一侧的冰履,撩开帷幔走出去。宽阔的冰场立刻刮来了一股寒风,结了冰的湖畔,云清夙和林怀瑾正双双往这边望。
    云清辞打了个激灵,快步跑过去换上冰履,道:方才陛下找我有些事,你们等着急了吧?
    林怀瑾的目光落在他耳朵上,道:不急。
    云清夙有些不高兴:陛下寻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云清辞道:我们从这里滑回去,换好鞋去金雅楼吃东西吧?
    林怀瑾道:巧了,我来之前就定了位置,你三哥应该也会到。
    是吗?云清辞眼睛亮了起来,道:他早出晚归,我这几日都没见他。
    走吧。云清夙在他上冰的时候托了他一下,三人结伴,很快滑向了另一面。
    帷幔再次被掀开,明明是从温暖的亭子里走出来,李瀛身上却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要冷,柳自如只是凝望着他腰间的坠子和玄靴,不敢去探究他的表情。
    李瀛迈步来到湖畔,弯腰把地上的绣工精致的棉靴捡起,然后久久地望着冰面,一直到再也寻不到云清辞的身影。
    他开口:柳自如。
    柳自如急忙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君后回门,当有何配备?
    这靖国建朝之时,皇后初次配有凤仪銮驾,属车二十乘,红蓝白伞各一对,祥瑞图扇十八,仪仗队共约八十人,护卫军三百,四匹汗血马开路之后再回门,就不会如此郑重。
    朕呢?
    陛下陛下平常出宫,图扇加三十,仪仗队得加至百人,护卫军过千,属车三十乘,根据出行活动大小决定驾车与护驾者,但至少是都尉以上的武将,甲兵,射兵,骑兵等组成四个护卫方阵和前后卫队柳自如滔滔不绝,歇了口气,道:但具体的,还得由礼部兵部等一同敲定。
    以朕出行法驾的配备,去接君后回宫。
    柳自如站在湖畔,一阵凌乱。
    天子出行分大、法、小驾,柳自如方才说的是最基本的小驾配备,君后回门称不上大事,若是扯到天子法驾,那可是前所未有。
    他匆匆跟上去:陛下,臣知道陛下心疼君后受人非议,可这法驾是要寻两位大将军亲自开路,单单为了接君后回宫,是否有些过于夸张?
    朕亲自去。
    柳自如:这一番筹备,可能需要些时间。
    给你七日。
    柳自如还想说什么,天子已经直接上了车,他只能闭嘴。
    车内又传出声音:瞒着云家。
    柳自如悟了,这是想给君后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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