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白蟾:去,见别的,笼主?
樊醒:废话。
白蟾:你们,从我另开的,通道抵达。云外天的人,不知道,你们来。你们去见他们,是,送死,而且,会让我的通道,暴露。我拒绝。
樊醒一把揪住白蟾的衣领:那立刻滚出余洲身体。
白蟾又含泪:痛。你,粗鲁,凶。不喜欢。
樊醒没脾气了,他对余洲凶不起来,只得把他放下。白蟾火速收了眼泪,平平板板地说:以后怎么办,等我,休息够了,再说。
话毕,他倒在樊醒怀中,睡了过去。
余洲浑浑噩噩,再次拥有清晰的意识时,发现有个声音对他说话。
很多人爱你,是白蟾,为什么?
余洲只感到周围一片漆黑,他仍困在黑龙的意识中。我们一起吃了许多苦。余洲说,没有人和你一同吃过苦,一起做过快乐的事情吗?
白蟾沉默很久。余洲发现,白蟾的声音直接进入自己脑海之中,不需要借助他人喉咙,因此并不磕巴。
你怎么认识安流和樊醒的?白蟾又问。
余洲并不隐瞒。他知道白蟾已经从樊醒身上察觉了安流心脏的气息。这个在鸟笼中一直以动物形态生存的孩子,拥有比人类更加敏锐的嗅觉。
把自己与安流、樊醒相识的经过说完,余洲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白蟾的回应。
你还在吗?余洲问。
嗯。白蟾嚅嗫许久,反问,别的鸟笼好玩吗?
我经历的都谈不上有趣。不过据别的同伴说,这里有许多奇特的、不会伤害历险者的鸟笼。余洲想起姜笑经历的一些有趣地方,挑了几个跟白蟾说。
白蟾听得津津有味。我喜欢顺流而下那个鸟笼,他说,真有意思,希望我今晚会梦见它。
在余洲面前,白蟾显出了自己的真身。他少年体型,个头不高,浑身赤裸,皮肤如墨般漆黑,白发白眼,身后拖着三条长长的、爬行类动物的尾巴。坐在余洲面前,他支撑下巴,打量余洲。
这是黑龙,也就是白蟾的意识,他有绝对的控制力,余洲不敢忤逆,乖乖迎接他的眼神。
母亲想制造一个人类,所以她浪费了两百多个孩子,最终得到樊醒。白蟾说,人类就是最完美的吗?谁说的?
余洲:是那具骷髅撒的谎,但他不敢应。
白蟾:母亲不喜欢我。她只喜欢安流和樊醒。他冲余洲伸出手臂。手臂上浮现银色痕迹,余洲认出,这是与樊醒、小十身上伤痕一模一样的痂印。银痕消失了,它们被肤色吞没,就像从未存在过。白蟾用自己的肤色对伤痕作了伪装。
母亲喜欢樊醒吗?余洲问,如果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惩罚他?同样的伤痕,樊醒身上也有。
白蟾:他可以变化成为人。少年的眼睛忽然促狭地一眨,你见过樊醒的真面目吗?丑极了,对吧?
很强大,很漂亮。余洲说。
白蟾愣住,久久地凝望余洲的双眼。他不能从余洲双眼中找到谎言与心虚的痕迹。
我呢?他忽然问。
白蟾很瘦。他像幽灵,像一片虚薄的影子,黑色的皮肤下隐藏着伤痕。他在余洲面前站立,尾巴蠕动,尖锐的骨头穿破皮肤,尖刺一般在手臂和大腿上突起。可怕吗?他得意洋洋地问。
可怕。余洲说,但是,也很漂亮。
他忽然明白了骷髅为何见到任何状态的孩子,都要疯狂夸赞好看。
你不怕我。白蟾失望至极,这不好玩。
他消失在余洲面前。
等余洲在眩晕中再度睁开眼,手脚的沉重令他吃了一惊。
手脚?余洲眨眼,随即发现自己回到了身体里,且正被樊醒抱着。
这是小游帮忙找的院子,余洲听见一墙之隔传来骷髅的声音。它被樊醒留在悬崖下,遭猴儿脸小孩们折磨许久,最后是被进山打猎的许青原发现并救出来的。骷髅原本生气,但见到失而复得的鱼干,十分高兴,亲亲热热和它说起话来。
鱼干勉勉强强应对,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中间还夹杂着小游惊恐困惑的:你们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肉类炙烤的香味传来,余洲条件反射地感到了饥饿。他动了一下,立刻被樊醒抓住手腕。
樊醒没睁眼,睡得很沉,这动作只是他的条件反射。他抓得极牢,余洲不敢挣脱,怕把人弄醒,便静静躺着看他。
他忽然想起樊醒这几天对自己的冒犯,在生气之前,脸皮先热辣辣红了起来。
那些不算是偷吻,樊醒光明正大地做,每次在余洲自己意识到之前,是白蟾先愤怒地暂时脱离他的身体。余洲在那短暂的数秒钟里,能感受到他人舌头在口腔中进逼的压迫感。
樊醒舌头灵活,他不是第一次知道。
越想越是焦灼。樊醒就在余洲面前,他并不知道余洲醒来,也不知道余洲暂时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余洲伸手,拨开樊醒额前垂落的头发。他忽然想起当樊醒还是小孩子时,睡觉时会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般,用柔嫩的小指头握住自己的手。但那双小手如今已经骨节分明,瘦削有力,正牢牢锁住自己手腕。
他靠近樊醒,放缓了呼吸,心脏跳得令人太阳穴发胀。他距离樊醒的嘴唇只有几厘米。
这是真正的偷吻。他也要偷袭,也要试着让樊醒吃惊。余洲微微张口,他顺应了自己的情感,无论理智如何提醒,都置之不理。
只是一个吻,又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在嘴唇碰触的前一瞬,他的手忽然被抓得更紧。被他的焦躁与动摇影响的樊醒睁开了眼睛。
余洲下意识要退开,樊醒一把按住他后脑勺,完成这个小心翼翼的亲吻。
浑身一凛,唇上触感还没完全消散,余洲发现自己再度身处黑暗。
余洲:
他回到了黑龙的身体里。黑暗之中,传来白蟾的干呕。
余洲扑倒在地,咬牙,白蟾!!!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的樊醒:
此时此刻的白蟾:呕。
樊醒:你有什么好吐的???我才想吐。
白蟾:呕呕人类,的接触,好恶心。
此时此刻正在烤鱼的许青原:?!有杀气,好强烈。
第70章 骷髅红粉(8)
樊醒对白蟾的不满与日俱增。
鱼干说他分裂:常常被白蟾惹得火冒三丈,无奈白蟾还是余洲的模样,樊醒气到一半消了,转头找鱼干和骷髅的麻烦。
安流还没被惩罚、樊醒还未偷东西逃跑的时候,白蟾和他们就不是很亲近。白蟾跟小十来往多,小十又特别喜欢往安流身边凑,白蟾便隐隐约约对安流与安流照顾的樊醒有敌意。他动作灵活,三根尾巴强而有力,袭击樊醒时若是得手,黑脸便露出笑容,哼哼怪笑。
那时被扇得鼻青脸肿都算是常事,樊醒对白蟾无计可施:白蟾比他矮小,但他还得喊白蟾哥哥。当时的樊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在捶打之下连连求饶。
经历了上次樊醒和余洲的亲吻事件后,白蟾变得十分警惕。他不再给余洲回到身体的机会,美其名曰不可做恶心之事。
这一天,樊醒和许青原在山里走了一大圈,直到深夜才回来。两人不断外出探索,终于找到了白蟾所说的,七个鸟笼融合的证据。
在高山的边缘,森林中不同的植被、土壤开始交融:红色、黑色与黄色的泥土,如不同的颜料搅拌在一起,交融处植物大量枯萎、僵死,但同时,有新的、同时具备几种植物特征的小树正在生长。它们的根系比裸露地表的植被更加繁盛。
许青原告诉樊醒,这些植物让他想到了竹子。竹子根系发达,侵占土壤后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出笋芽。说是融合,但他认为,这些古怪植物正在侵略白蟾所在的鸟笼。
眼前空气沉滞怪异,站在融合的边缘,他们能隐约听见低沉的吼声。遥远的天空闪动红色光线,有缕缕黑烟。一只小鸟落在小溪边上,咕咕喝水。樊醒朝它弹去石子,小鸟吃惊,猛地扭头,一侧脑袋上长着数颗红色小眼球。
这里是无人路经之处。许青原这段时间不搭理黑龙,日夜打猎,借着打猎的机会和云游之国的人接触、交流。有人直接告诉他哪里不可接近,有人发现许青原听不懂自己的语言后,会直接把许青原带到山上,遥遥指着远处比划:那边,很危险。
云游之国的居民都是经历了千难万险的历险者。只在黑龙周围打转的樊醒等人没察觉,但许青原感觉到了:这里的居民恪守着一条原则绝对不靠近融合之处。
历险者们知道这个巨大的鸟笼是不对劲的。他们甚至察觉外部还有其他的鸟笼。但实在太过危险,无人去探索,也无人敢接近。
许青原认为,这正是因为他们吃够了千难万险,每个人才极为珍惜生命。在这里死去的人不会复活,这个条件直接制约了历险者扩大探索的可能。他无论怎么打听,都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小鸟直勾勾盯着樊醒,许青原退了一步。踩在正常的草地上,他才觉得安心。
眼见那鸟儿振翅飞走,却不是飞往来处,而是飞往樊醒和许青原身后的绿色密林。许青原立刻抄起腰间自制弹弓射击,但落空了。
你说得对,什么融合啊樊醒嘀咕,这是入侵。
他开始相信白蟾的遭遇。
白蟾现在越来越自如,奔跑跳跃,吃吃喝喝,全然把余洲的身体当作了自己的。
唯一有办法制住它的还是鱼干。鱼干说:还是黑龙帅。你究竟怎么变成黑龙的?
每到这个时候,白蟾会静下来,认真地反问:你也,觉得黑龙,更好看?
他怎么会变成黑龙,怎么成为七个笼主之一,这些问题无论鱼干和骷髅如何打听,白蟾就是不说。他捂着自己的秘密,直到这一夜樊醒回来,告诉众人他们确实看到了鸟笼融合的边缘。
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必须抵达云外天。所有秘密的源头,包括白蟾死守不说的事情,在云外天可以找到答案。
白蟾开口了:你们,真的,很想去,云外天?
鱼干:想啊,你载我们吧,蟾宝。
白蟾立刻露出恶心表情,鱼干连忙改口:好弟弟。
白蟾这回没有再用睡觉之类的事情拒绝。他点头答应:行,只要你们,给我,一样东西。
鱼干和樊醒内心同时一沉。只有骷髅问:什么?
白蟾果真指着樊醒:我要安流的心脏。
你要安流的心脏做什么?在黑暗中,余洲问,你也想获得力量,取而代之吗?
良久,白蟾的声音传来:取而代之?
余洲:成为缝隙的新意志。
白蟾的声音充满了困惑:为什么要成为新的意志?
这回轮到余洲奇怪:那你要安流的心脏,是?
七个笼主太多了。白蟾说,这里,只要我一个笼主就行。
他从黑暗中走来,坐在余洲面前。余洲碰触白蟾的皮肤,白蟾的皮肤和人类有些不太一样,冰凉而光滑。
你想成为唯一的笼主。余洲说,你要吞噬其他六个笼主吗?
白蟾痕为他的机灵高兴:对。
用白蟾的话来说,这个云游之国正在溃烂。鸟笼与鸟笼之间相互融合,其他鸟笼中的东西,会通过已经相连的地域进入和平的聚落。那些并非普通生命体,他们是已经完全异化的历险者,或者更通俗地说他们和我们这些缝隙的孩子一样,已经不是人了。
余洲听得呆住。
我不喜欢人,也不想成为人。白蟾说,但是,我想要一个和平、安宁的鸟笼,我讨厌争执和杀戮。
但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多,七个笼主之中,有六个人决定驱逐白蟾。他们与白蟾进行了激烈的搏杀,那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战斗,白蟾无法招架,被重创后丢下了云外天。它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主动丢弃了力量的象征两只眼睛。察觉白蟾已经彻底失去力量,笼主们放弃追逐。
他们不是想杀我,而是想让我闭嘴,放弃已有的想法。白蟾说,但我认为,现在是合适的时机,我可以回去了。
因为你察觉安流的心脏来到了这里。
安流的心脏、双眼,都有母亲的力量。白蟾说,只要拥有他们,我就能获得新生,回到云外天,驱逐其他的笼主,成为唯一之人。
安流失去了双眼,白蟾只在樊醒身上闻到强烈的安流的气息,对这颗心脏,他势在必得。
没有心脏,白蟾不肯回到云外天。或者说,即便回到了云外天,它也没能力与其他六个笼主争斗。
然而失去心脏,樊醒会变成什么样?那颗已经连结他的生命、成为它所有物的心脏,还能被别人夺走吗?
而他们如果想见到其他的笼主,想得到离开这个鸟笼的秘密,就必须要前往云外天。
这之间矛盾重重。
余洲正在沉思,白蟾忽然靠近了他。
干什么?
太近了,余洲清晰看到白蟾的双眼。他的瞳孔是短短一横,极浅的灰色,嵌在青白色眼珠里仿似透明。漆黑的少年在他身上闻来闻去,余洲僵住了:白蟾离得太近,他在重复那天晚上,余洲和樊醒所做的事情。
白蟾的体温很低,冰凉的嘴唇在余洲嘴角碰了一碰。他不理解这种动作的意义,停顿片刻后坐回原位,扭头干呕。
余洲:
白蟾: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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