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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跟阿尔嘉提要求的时候,亚瑟想过如果阿尔嘉拒绝,他应该怎么办。亚瑟也想当笼主,他想当真正的王,而不是一个被阿尔嘉控制的傀儡。他要反过来囚禁阿尔嘉,就像阿尔嘉一直希望的那样。
    但他很欣慰。阿尔嘉愿意放过他,没有比这更令人快乐的事情了。他笃信自己的能力足以让他在其他的鸟笼里生活得如鱼得水。他已经忘记过去在鸟笼之间辗转时多么痛苦,平静的日子给了他自得的资本:他连笼主阿尔嘉都能降服,他有什么做不到?
    跨过矮墙时,亚瑟隐约听见身后有古怪的风声。他没停步,石头屋子就在前面,它发着光,那是门开启的信号。
    噗的一声,亚瑟被钉在当场。
    旗杆从王宫飞来,穿透了他的胸膛。旗杆顶部,那面绣着两朵蔷薇花的旗子烧得只剩一半。
    阿尔嘉从天而降。大火蔓延到王宫,人们被两头的火堵在飞星崖上,但他毫不理会。
    没关系,你会活过来的。阿尔嘉抚摸亚瑟的面庞,安慰一般低语,亚瑟,所有人都会活过来,我们会继续在这个鸟笼里幸福生活。骚动很快就会平息,乖乖的,好吗?
    亚瑟已经说不出话,他仍保持着被旗杆刺穿的姿势,半跪在枯焦的土地上。在阿尔嘉身后,石头房子光芒更盛,门已经完全打开了。
    以后别骗我了。与其在别的鸟笼里想念我,不如我们永远在一起。阿尔嘉说,等你复生之后,我们又是
    哥哥仿佛漏气一般的呻吟间隙中,亚瑟开口了。他无力的手指牵着阿尔嘉,那柔软的力道,令阿尔嘉忽然间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牵着刚学会走路的亚瑟,在春天的草地上寻找蜗牛。
    阿尔嘉低头倾听:什么?
    我我想回家
    亚瑟停止了呼吸,他的手在阿尔嘉掌中渐渐变冷。
    阿尔嘉抱着亚瑟的尸体,迟来的痛苦终于击倒他。他失声痛哭。
    石头房子里,门的光芒开始减弱。
    触碰光芒的姜笑、柳英年和渔夫帽,就像被光芒吸进去一样,已经没了踪影。樊醒催促余洲,又笑他:不舍得离开这里?要不我陪你?
    余洲再也不想回应他任何一句话。触碰刻字的石头时,鱼干忽然在他手心里一跳,鱼脑袋仰头,透过没遮没挡的房顶看向灰色的天空。
    余洲也随之抬头,但被樊醒推了一把。
    石头光芒彻底消失时,余洲和樊醒的气息也消失了。
    弥漫烟雾的灰色天空中,一只巨大的手穿透云层,缓缓压了下来。
    影子覆盖在哭泣的阿尔嘉和他怀中的亚瑟尸体上。他悚然一惊,抬头时那只手已经近在咫尺。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们!阿尔嘉大叫。
    巨手的主人瓮声瓮气地说话,难以分辨性别,震得鸟笼中所有人耳朵嗡嗡响:让你保管的东西,你没能保管好,反而让历险者偷走了。
    阿尔嘉紧紧抱住亚瑟,声嘶力竭:你只告诉我鸟笼里藏了个东西,可你没说过藏在哪儿!你根本不打算让我知道
    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是一个人的笑声,是千百种人齐齐发出的嘲笑。
    我给过你许多东西,阿尔嘉。那声音在烟火缭乱的鸟笼里回荡,感激你为我保管重要的东西,我甚至允许你在鸟笼里设置自己的规则,允许你把可能威胁自己的历险者变成孩子。这是我从来没给过任何笼主的恩赐。可你给我什么回报?阿尔嘉,人类都像你一样无耻卑鄙?
    阿尔嘉疯狂大吼:你并没讲过,如果那东西不在了,你会摧毁我的鸟笼!
    谁的鸟笼?那人也笑了,你的鸟笼?谁才是这鸟笼里真正的鸟儿,阿尔嘉,你还不明白?
    阿尔嘉答不上来,他抱着亚瑟的尸体,声音惊慌,表情疯狂:你根本不讲道理!
    为何要跟蝼蚁讲道理?那人说,是回收的时候了。
    手掌压了下来。
    动作轻巧,就像拂去桌上的一粒灰尘。
    手掌再抬起来时,阿尔嘉和亚瑟都不见了。鸟笼里的房子、景物,还有原住民,如同粉碎一般,在一个响指之后全数消失。空气里传来原住民们解脱一般的叹息和轻笑。
    鸟笼成为一片茫茫空白。
    漆黑的甬道和余洲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分辨不出方向,头顶仿佛裂了一道缝隙,空气寒冷。
    余洲站着一动不动,他忽然抓住鱼干:你也看到了,对吗?刚刚我们进来的瞬间,有一只手从天而降
    樊醒从他身后走过:什么手?我的手?他靠在余洲肩上:好痛啊,你割人家的手,用人家的血,一点儿都不心疼。
    余洲把他推开,黑着脸坐到柳英年身边。
    柳英年表情呆呆的,抱着自己的背包不说话。见他情绪低落,余洲侧了侧头,听见他小声嘀咕:如果下一个鸟笼也是这种地方我还不如在这里坐到死算了
    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尽是牢骚。说到最后,他忽然激动起来,摘了眼镜小声哭泣。
    鱼干很是怜悯:别哭了。它用鱼尾巴轻拍柳英年的头顶:哭得好丑哦。
    柳英年一泡鼻涕眼泪梗在喉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没有人心情轻松。虽然阴差阳错地从这个鸟笼逃出来,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鸟笼会遭遇什么。
    为了让大家高兴一些,姜笑开始谈论她以前经历过的有趣的鸟笼。
    有个鸟笼的笼主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她的鸟笼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只要在游乐场的游戏里赢过她就能离开。
    有个鸟笼的笼主喜欢收集东西,历险者只要把身上可以给他的东西留下来,他就会打开门。姜笑给的是她的校徽,那个人十分惊奇,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长方形的小小的学校标志徽章。校徽上只有姜笑就读的高中名称,临江中学。那人十分珍惜地收了起来,亲自把姜笑送到门前。
    有的鸟笼是一条长河。历险者乘船穿过一道漫长且美丽的河道,抵达码头,就可以离开。姜笑没见到笼主,有历险者想留在鸟笼里,但登上码头的人都会被强制推入门内。笼主似乎只想跟人分享美景,不希望任何人留在这个景色里。
    姜笑在进入雾角镇之前,曾在一个奇特的鸟笼里盘桓了很久。鸟笼的笼主是一个作家,专写古怪奇特的故事。他要求每个进入鸟笼的人都要跟他说一个故事,但他已经听了太多太多,如果故事不能让他感到新鲜,他不会让人离开。
    柳英年不哭了:你讲了什么故事?
    姜笑:我最后讲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他认为非常有意思,放我走了。
    这回轮到鱼干问:所以到底是什么故事?
    鱼干难得摆出好学姿态,不料姜笑根本没理它。出发了。她说。
    五道门在黑暗中敞开。渔夫帽问柳英年:你不走是吧?
    柳英年:不走。下一个肯定也是恶心的鸟笼!我不去!我不玩儿了!
    没人劝他,姜笑在门边冲他摆摆手,当先踏入门内。渔夫帽点头致意,算是告别,也选了一扇门。
    还剩下余洲和樊醒。
    樊醒换上自己的衣服,解下小草莓发带捆在鱼干的鱼刺上。余洲说:如果你不打算走,那你把鱼干的心脏和我的手记,都给我吧。
    柳英年在背包里掏了半天,忽然一抖。
    头顶缝隙里竟然落下了雪。
    他立刻蹦起来:我,我,我也走吧。
    余洲:好,一起吧。
    柳英年背好背包,结结巴巴:谢谢你等我。余洲,对、对不起,我在雾角镇还骗过你。我其实我我其实是
    他又闭紧了嘴巴。
    余洲拍拍他肩膀,和鱼干走入了一扇门。
    雨声铺天盖地。
    强光消失后,余洲发现他们站在一个屋檐下。
    这是一个有高楼大厦的城市,余洲忽然有种踏实感:至少这是他熟悉的时代特征。
    身后是车站出口,几个人就像游客一样,似乎刚刚抵达这座城市。
    对面有人。鱼干提醒。
    隔着一条冷清的道路,有人撑着黑色大伞站在路的对面。等来人走近,伞面抬起,余洲有点儿吃惊:眼前是一位穿着运动校服的男孩子,黑框眼镜,一张平凡普通、毫无记忆点的脸庞。
    你们好,我是这个鸟笼的笼主。男孩说,历险者,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答案是不想,你们可以转身进入车站,我会为你们打开前往下一个鸟笼的门。
    在他们身后,果然有微光闪动。
    余洲半信半疑时,男孩继续道:如果答案是想,请你们留下来,帮我找一个人。
    第三卷 溃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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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溃疡(1)
    城市正是雨季。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店铺冷清。
    一条河蜿蜒流过城市中心,是大江支流。,河上有渡轮,大雨里拉响汽笛。
    男孩暂时没有提出问题,带他们上了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没有司机,但开得平稳。
    余洲本能地打量和记忆周围的情况。路上没有车辆,仅公交车独自穿过雨雾。余洲发现姜笑的表现有点儿奇怪。
    她没有跟他们走到一起,反而站在车头,看着头顶贴着的公交路线图。
    公交车里的细节十分真实,连路线图上一个写错了的站牌都呈现了出来。思想路中是一张贴上去的纸条,姜笑踮脚揭去,纸条下是四想路中。
    姜笑露出温柔笑容,余洲和鱼干瞥见,一人一鱼都吃惊。这比一辆无人驾驶的公交车还罕见。
    意识到余洲在看她,她走到余洲身边坐下,打量那男孩,男孩的目光落在她的校服外套上。两人只用目光交流,不出声。
    车窗外,街景不断延伸。车子最后停在一个渡口前。
    渡口有船只停靠,道旁标牌写着:机动车请前行至江中渡口,摩托车/三轮车5元/辆/往返,行人/自行车3元/辆/往返。
    但渡口没有人。
    余洲站在渡口前,被这座小城市难以形容的沉闷感包围。无论是雾角镇,还是阿尔嘉的王国,他们都能很快看出,那不是存在于现实中的世界。
    但这里不同。除了几乎没有人之外,城市真实得可怕,连栏杆的铁锈、标牌上松动的螺丝都还原了,他难以置信:笼主为什么要把这个城市的形态做得如此真实?
    他踏进小小的水洼,水洼倒映出街道两旁林立的房子,在雨中一径沉默。
    你要问我们什么问题?余洲问那男孩。
    男孩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拂起。他镜片度数很深,眼睛里是十几岁少年人罕见的沉稳。
    男孩指着渡口,跟他们说了一个故事。
    2017年9月4日,一辆超速的汽车在深夜撞破渡口的围栏,冲入河里。
    拖出车辆的时候,车辆破碎的保险杠从河底淤泥里勾出一个被绳索捆实的渔网。
    渔网里有一具白骨。
    骸骨属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她失踪于2017年4月6日。
    4月6日晚10点15分,结束晚自习的她在学校门口的书报亭里购买了一瓶汽水,跟准备收摊的老板道别后,小跑着穿过道路。
    那是她最后被目击的记录。
    她原本应该搭乘公交车,到补习学校去找自己的母亲,再坐母亲的电动车回家。
    但那天公交车的监控记录上,她没有出现。
    在书报亭和公交车站之间有一条六百米的街道。她消失在这条道路上。
    半年之后,尸骨从河中打捞出来,她已被鱼虾啃食,化为白骨。
    校服上衣仍套在尸骸上,下身衣物和鞋袜不翼而飞。渔网里还有她的书包,警方在书包里发现了她的学生证和空空的汽水瓶。
    男孩拿出了校徽:这是我的身份证明。很抱歉,我落入陷空的时候,除了书包,身上只有这个。
    校徽上是四个潇洒漂亮的汉字:临江中学。
    所有人齐齐扭头看姜笑。
    姜笑一直叉着手静静听男孩说话,此时开口:我知道你。
    男孩:嗯。
    姜笑:你是17年国庆节时失踪的师兄,高二7班,付云聪。
    付云聪笑了笑:看来我的寻人启事贴得到处都是。
    因为你太有名气了。姜笑说,原来你落进了陷空。
    付云聪看着姜笑身上的衣服。你这套校服是17年下半年开始,临江中学高一新生才穿的校服。你是不是叫姜笑?
    姜笑点头。
    我也记得你。付云聪笑了笑,入学第一天,因为迟到翻墙进学校,绕着校园狂奔三圈,始终没被抓到的体育特长生,还是个女孩子,名字很有趣。
    姜笑也学着他的腔调说话:看来我的处分通告贴得到处都是。
    渔夫帽打断了俩人的认亲和叙旧。
    你要问我们什么问题?说的这又是什么故事?
    付云聪收好校徽:我觉得如果我跟你们关系亲近一些,也许你们会给我我想要的答案。
    他指着身后的茫茫河面。
    在这里被打捞出来的尸骨,是我高一同班同学洪诗雨。付云聪说,我的问题是,你们想不想知道鸟笼出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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