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鱼干在樊醒的耳边,发出余洲也能听见的响亮呕吐声。我可不要亲任何人的脚。它嘀咕,这个王这么随意吗
余洲怀中的樊醒双目兴奋,低声:不,他很厉害。
被阿尔嘉赦免的男人狂喜磕头,然而阿尔嘉才刚转身,男人身后那无数焦尸一般的人便动了起来。
他们抓住男人的脖子、手脚,把他撕碎了。
那是一次压倒性的破坏杀戮,男人连喊声都没有发出,他们拧断他的颈骨,用充满愤怒、仇恨和痛苦的动作,粉碎了男人的躯体。
阿尔嘉跨上白马。他皱起眉,轻掩鼻子:我又改主意了。是谁杀了他?
没有动手的人们潮水一般向后退去。留在阿尔嘉面前的二十多人跪了下来,惊恐地哭着,祈求阿尔嘉原谅他们的不理智和妒忌。他们纷纷声称自己善良忠诚,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光明英武的王一定能明白,他们对他如何信赖如何景仰,是那男人做了玷污王之躯体的事情。他们为阿尔嘉而清理他。
是这样吗?阿尔嘉仰头大笑,那就你们吧。
他指着杀死了男人的干尸们:我决定赦免你们,回那边吧。
哭声和欢呼声同时响起,杂乱不堪。红色的天空掠过巨大的怪鸟,它的鸣叫像破损的钟声。
余洲抱着樊醒,跳入湖中。
穿过山洞回到另一边,才刚从湖泊中探出头,清爽的春风迎面而来。余洲恍如在美梦之中。
他爬上岸边,跪趴着喘气。樊醒从他怀里跳下来,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了一会儿,他伸手去摸余洲的脸,把他湿透的头发拨开。
余洲有一张无害而天真的脸庞,他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只要他用眼睛注视别人,诚挚温柔地笑一笑。
你哭什么?
不是哭,眼睛疼。余洲拂开樊醒的手。樊醒不依不饶贴着他,抱着湿透的余洲。隔着衣服,余洲身上的温度令人感到舒适,薄薄的卫衣下隐隐透出皮肤色泽。
樊醒看了又看,余洲忽然说: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姜笑说,四十二个鸟笼就是极限。现在我懂了。只要想到接下来我们会经历的鸟笼可能比这个更可怕,我我就
他仰面躺在岸边,捂着自己的眼睛。
宽大的口袋里,那本一直被他贴身放着的深渊手记忽然隐隐发热。
樊醒趁机吃豆腐,趴在余洲胸口,不料才刚趴好,余洲忽然坐起身,他咕噜滚了下来。
我怕疼!樊醒又装作小孩般说话。
余洲没理他,火速掏出手记。
和之前不同,手记的第二页如同滴落墨水一般,缓缓出现了新的文字和图案。
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虽然没有大脑但是它记性好。
它冲樊醒甩动自己的尾巴:喂,你要亲我的尾巴吗?
樊醒:什么?
鱼干:就像那些人亲阿尔嘉的jio一样。
樊醒:我有余洲的jio可亲,为什么要亲你的臭尾巴。
鱼干骂骂咧咧,又抑郁了。
第14章 蔷薇汤(6)
入夜,余洲和樊醒带着小狗的尸体回到石头房子,把小狗埋在河边。
姜笑正对着柳英年笑,柳英年面红耳赤。余洲凑过去听了一会儿,也跟着笑起来。
柳英年每天都跟着这儿的人下地照顾蔷薇。蔷薇可以用来制香、制蜜、制酒,柳英年想把这些本事都学会。
今天在蔷薇花田里工作时,教他摘花的女孩突然把他推倒,亲了上来。
柳英年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先是呆住,在女孩招呼其他姑娘过来,还要扯松他裤带的时候,他嗷呜一叫,连滚带爬地跑了。
你处男吗?姜笑歪头问,人都这么主动了,你害羞什么?
这这这这种事要要要跟喜欢的
我记得那姑娘挺漂亮的,你不喜欢?姜笑火速又问。
柳英年越发的结巴了,最后也嘟囔不出个所以然:总之不行!我只想搞学问,做研究。他推推眼镜,忽然问:那你呢?你平时都去干什么了?
白日宣淫呗,还能有什么?姜笑乐不可支,这儿不就是这种地方么?你想要什么,就满足你什么,让历险者觉得这儿就是天堂,以至于不想离开,走不出去。
她用下巴指指渔夫帽:他是最安全的一个。
柳英年:为什么?凭、凭什么?
姜笑:他不跟这里的人来往。
渔夫帽正在清理一只死去的兔子,他头也不抬,只发出一声轻笑。
余洲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给樊醒换衣服。樊醒浑身湿得彻底,夜风一吹直发抖。
余洲从别人送的礼物中扒拉出一件干净衣裳:这件不错。
樊醒:
余洲:自己不会穿?我帮你。
樊醒咬牙:这是女孩的裙子。
鱼干嘎嘎怪笑。裙子粉红色,领口滚几圈蕾丝,胸前一朵脸盘大的波点蝴蝶结。樊醒根本不知道这种衣服怎么也会在这里,但陷空会在任何地方出现,也许它正好出现在一个小姑娘的衣柜下方呢?
余洲:不喜欢?这儿还有。他又扒拉出几件。
樊醒没办法,只得换上一件看起来不那么娇滴滴的裙子。姜笑按着他给他扎头发,小草莓发带颜色鲜艳,樊醒鼓着一张憋气的脸,其实是可爱的。
他点了蜡烛跑到河边照来照去,竟然觉得满意:我长得真好。
鱼干尖声大喊:不要脸!不要脸!一把年纪这么不要脸!
闹腾完了,也吃了渔夫帽打回来的兔子肉,余洲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他还拿出了深渊手记。
渔夫帽和姜笑都对手记的来历感兴趣:你偷东西的时候摸到的,之后怎么都扔不掉?
樊醒和鱼干看着余洲,余洲没注意他俩,对姜笑点点头。
给我看看。柳英年接过手记。
离开余洲的手之后,手记便保持在打开的那一页,无论柳英年如何翻,纹丝不动。
柳英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钢笔,在手记上写字。他先写了余洲的名字,字迹只保留了一秒,随即立刻如同蒸发一般消失了。
柳英年把手记靠近蜡烛。火舌舔舐手记的纸页,手记完好如初,没有任何损伤。
这东西原本属于谁,我不知道。但它现在似乎只认准我,只有我能翻开。余洲翻开上一页,这是雾角镇的提示。
恶魔停止呼吸时,梦便醒了。
而今天新出现的提示在第二页,也是一句话,一张小图,笨拙稚嫩的笔迹。
【大地再次沸腾时,道路在火焰中诞生。】
渔夫帽:让我们烧了这花田?
余洲解释了雾角镇鸟笼中手记的提示,他指着这句话旁边的图案:我认为,解答这个谜题的关键,在于这幅简笔画的内容。
这是什么?柳英年眯眼睛分辨。
姜笑:一个穿着礼服的新娘。
阿尔嘉要在山顶的宫殿举行他的订婚宴,为了让自己的新娘高兴,他前往炼狱,决定赦免一些人。
谁有这份幸运?谁是他的新娘?
第二天开始,他们主动接触这里的人,不动声色地询问。
新娘很美,新娘很富有,新娘年轻且与阿尔嘉相配,新娘仪态端庄,新娘忠诚且深爱阿尔嘉所有关于新娘的描述,都像是在说一个绝对完美但没有实感的人。
没有人见过新娘的模样。没有人说得出新娘住在什么地方。
也没有人知道,新娘曾是历险者,还是被制造出来的人。
余洲看得出村民们并不乐意谈论这个话题。他使劲浑身解数,这一天甚至和心仪他的少女躺在蔷薇花树下,他极力温柔亲切,抚摸少女的脸庞:你不肯告诉我王的新娘是什么人,是因为你喜欢王吗?
少女眼中掠过一瞬间的冷冷嘲弄,很快抓住余洲的手:当然不是!即便王有天下最多的珍宝,在我眼里也比不上你。
余洲心里充满茫然。
有人这样重视他,他很高兴,甚至稍微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幸福和甜蜜。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少女,或者说鸟笼原住民的伎俩。
因为某种鸟笼中形成的默契,人们努力地挽留历险者。历险者若是愿意留在鸟笼里,他们会带历险者前往飞星崖。历险者从飞星崖上跳下去之后,炼狱的人会得到一次珍贵的赦免机会。
而这边的人之所以这样努力地为炼狱居民创造机会,也是出于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说不定哪一天,他们也会因为无意触怒阿尔嘉而被投放至炼狱。炼狱之外的人们必须努力说服历险者,换取赦免的机会。
不能杀人,一定要心甘情愿地死去,再快乐地复活。天堂是如此生生不息,不停繁衍的。
余洲只感到后颈有寒意。
原住民也曾经都是历险者。他们不避讳死亡这个话题,反而会主动与余洲他们提起自己曾经经历过怎样的鸟笼。
历险太累、太疲倦,也太危险了。这个鸟笼固然不是完美的可谁还会期待完美的鸟笼?
至少它平和,安宁。至少只要顺从阿尔嘉的心意,他们就能过得开心。
你不愿意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吗?少女楚楚可怜,握着余洲的手。
余洲无法回答。同样的话少女也一定对其他历险者说过。
他知道这是假的。可他连好听的假话,也从来没机会听过。
他们坐在飞星崖上,白天的飞星崖十分宁静,飞鸟掠过,在他们身上留下即刻消失的影子。
余洲不是傻子。樊醒坐在飞星崖小路旁编花环,除了同行的历险者或许还有笼主之外,没人知道他并不是小孩。
也因此,根本没人提防他。
他扎着小草莓发带,穿着小姑娘的漂亮裙子,领着一堆小孩天天哇哇大叫,跑来跑去。他擅长和人说话聊天,阿姨都称姐姐,叔叔都称哥哥,仰起头眨巴明亮圆眼睛,再鼓起腮帮笑笑,可爱可亲,天真懵懂。
人们聊天说话、打牌赌钱,说的话樊醒全都装进耳朵里。几天下来,他打听到的事情竟然是最多的。
鱼干趴在樊醒头顶:如果不是傻子,怎么会吃下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樊醒:他当机立断的直觉很厉害。
鱼干沉默片刻:确实。
从湖水里出来后,余洲便发现手记上出现了新提示。
樊醒让他别告诉任何人,但余洲没有听樊醒的建议。他甚至没有应话,回来的一路都很沉默。
我确实弄错了,他一直自己照顾妹妹。这样的人早就习惯凡事自己做决定,不容易被人影响。樊醒手很巧,迅速编好一个花环,套在面前乖乖蹲坐的小狗脖子上。
小狗们并不知道他们失去了一个伙伴,仍旧每天热情万分地来找樊醒玩。
鱼干:你不让他说手记的事儿,是方便吃了他之后,直接把手记占为己有。
樊醒:帮我么?
鱼干:是他唤醒我的,我不能
樊醒:手记原本就是我的,是他擅自入我门,碰了我的东西。
鱼干:可手记选择了他。
这回樊醒无法反驳了。
他忽然焦躁,一把扯过小狗颈上的花环,撕了个稀烂。小狗不解,凑到他身边呜呜。樊醒生不起气,抱住小狗说:对不住,我没把你的伙伴保护好。
他对小狗是真心的好,鱼干弄不懂,翻着鱼眼睛打滚。
余洲身上谜团很多,现在还不是吃他的最佳时机。樊醒说,好吧,再等等。
没有了小狗,樊醒晚上睡觉时会钻进余洲怀里。
其他人见惯不怪,只有姜笑提醒余洲:你小心点。
樊醒咬着手指,呜呜咽咽:我怕黑。
余洲便把他抱住了。
姜笑:你迟早会被他吃掉。
姜笑总是睡在屋子深处,渔夫帽警惕性最高,占据屋子门口位置。柳英年和余洲睡在两人之间。每个人彼此拉开一点儿距离,樊醒生怕别人听见似的,会贴着余洲的耳朵说话。
这里有人开赌局,赌我们什么时候会有人从飞星崖跳下去。他讲话时好似呼吸,气息悠长温热,几乎要咬上余洲耳垂。
余洲迷迷糊糊,拍他后背:久久
樊醒:
晦暗烛光里,余洲闭着眼睛,睫毛的影子在光里摇晃,落在皮肤上有些朦胧。
他是这样好看的一个年轻人。他应该做体面的、值得尊敬的工作,而不是一个小偷。樊醒睡不着,他总是很难入睡,于是开始胡思乱想。
余洲把他抱得更紧了,眼睛没睁开,略带威胁地呓语:久久,睡觉!
樊醒在他怀里挣扎,忽然看见墙角靠近地面的一块石头上写了些文字。
他立刻蹦起来,抓起还淌着蜡油的蜡烛凑近。
柳英年!樊醒喊,起来了!你来看看这是什么字?
那不是汉字,是由古怪字母组成的单词。柳英年揉着眼睛分辨:鹅厄尔阿尔嘉!
念出读音的时候,他也惊了,忙夺过蜡烛仔细地看。
石头上刻了一间方方正正的小房子,和这石头屋子一模一样。屋子里写了两个词,一是阿尔嘉,另一个看不清楚。
有人用凶狠的力气,把另一个词语划作一团,痕迹粗糙,饱含愤怒与仇恨。
第二日,风的气味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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